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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行,都是浅伤口。劈个柴而已,这双手太嫩了。”弛瑜没力气站着跟他说话,便在七成的示意下与他一同坐在了巷口台阶上。
七成没意识到她说的“这双手”是指新长出来的手,只好奇她一个侍女是怎么沦落到要去劈柴的。
而听完经过之后七成的肚子已经快要笑没了:“我的老天,你也太逗了!你居然把柴劈完了,陆家小姐今夜得气得睡不着觉吧。”
弛瑜知道陆苹是想欺负她、看她的笑话,她绝不是故意气这小姑娘——实际上如果她没死,她都是三十七岁的人了,如果把她躺坟里那三年也算上,那就四十了,她犯不着跟一个小丫头较劲——但既然她能做到把柴劈完,便也没有拿着工钱偷懒的道理。
“所以你今天的工钱有比昨天多一文吗?”七成问她。
弛瑜说:“错了,是多一倍。”
七成又帮她把银子点了一遍,点完之后吸了口凉气:“你把陆府的活儿辞了让我干吧。”
弛瑜说:“他们家现在不缺男家仆。”
七成把钱袋还给她,望天观月道:“陆家小姐的任性跋扈,在卿苑道是出了名的。”
弛瑜点头:“是该出名,卿苑道这地方好像也不大啊。”
“但是呢,在一年以前,也就只是个被宠坏的小丫头而已,只要别被她针对,总得来说还是挺可爱一孩子。”七成吹了两下碎发,回忆道,“一年前我一边做学徒,一边给陆家干活,后来就不干了,娘的小丫头性子太坏,伺候不来。”
弛瑜没想到巴掌大的孩子竟也有故事:“一年前怎么了?”
“一年前陆夫人又生了个儿子。”
“这不挺好的吗?她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啊。”弛瑜茫然。
“啧啧啧,那你就不懂了,”七成绕着一根手指头,一脸玄乎,“对于一个从小泡在蜜罐里的大小姐来说,忽然多了个小兔崽子,分走所有人的注意力,这她哪受得了。”
“受不了吗?”
“打个比方,原本她对付她爹娘的杀手锏就是哭,一哭就要什么给什么。然后有一天,那小兔崽子一哭,爹娘就都围上去,她想争宠,就也跟着哭,却发现不仅没人哄她,她爹还要骂她不懂事。”
不得不说,七成是挺会讲故事的,他这么一说弛瑜就有画面感了。
类似的事情在她身上也不是没发生过,不过得宠的那个是她。
而且她母皇可必陆家夫妇过分多了。
母皇总是只对她微笑,就好像只有她是自己亲生的一样。
至于她的哥哥弟弟们,真就仅仅是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而已了。
她记起哥哥因为亲近她而被母皇一脚踢出老远,想起三弟哪怕每次対打、作诗赢了她也得不到半句夸奖,母皇甚至讥笑过他爱出风头。
哥哥弟弟们,大概不过是母皇用来气父亲的工具吧。
好在大哥一直待弛瑜很好,从未因此生出怨怒的情绪,只是说:“瑜儿很幸运,母皇那么宠爱你。”
只是说:“我很羡慕瑜儿。但母皇打我,并不是瑜儿的错。”
只是说:“这就是我的小妹妹吗,怎么生得这么好看。”
大哥他只是,太想证明自己了,他太想当皇帝了。
那么为什么,最后成为皇帝的是我呢?
一瞬间,头痛欲裂。
弛瑜猛地按住自己的脑袋,豆大的汗珠向外渗出,她发现自己对于所有兄弟的记忆停留在了十八岁那年。
七成吓得手忙脚乱,按住她肩膀道:“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又犯病了?这得去看大夫吧?”
弛瑜思绪被拉回来,手仍抖个不停,喘着粗气。
七成被这一惊一乍的吓没了半条魂:“你、你又好了?”
然后发现自己手按在人家姑娘肩上,赶忙收回来道:“我不是故意的啊。”
弛瑜无暇管这个,只问他道:“陛下的皇舅们都怎么样了?”
“啊?”
“就是先帝的兄弟。”
“这我怎么会知道???”
与此同时,也就是在弛瑜抵达卿苑道的第三天晚上,张亦临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卿苑道郊外。
但是正欲悄悄入镇的张亦临,却收到了京城日夜兼程、快马加鞭送来的密函。
他是皱着眉头看完的。
廖凡还没怎么见过他这么犯难的模样,忙问道:“密函所书何事?”
张亦临将密函攥得发皱,终究道:“改道,先去查查封马。”
廖凡觉得荒唐:“为何?卿苑道过路的商家比封马多得多,连货物最多的刘家都是从卿苑道走,如果这两处有问题,大头一定在卿苑道。若我们先查封马,恐会打草惊蛇,请陛下三思。”7问小说 xs.
刘之言也很想插话说他爹在卿苑道,他去封马等于绕路,但张亦临现在的表情让他不太敢说话。
张亦临将密函叠起贴身放好,只应廖凡道:“我知道。先去封马吧。”
廖凡虽平日里无意间架子大了点,但到了陛下决断时却绝不会横加干涉,闻言应道:“是,陛下!”
马头调转时,刘之言万分不舍地看着山下的卿苑道,他知道他爹就在那。
而一抬头却发现,张亦临竟也是这样看着那山下的小镇。
有了陆夫人的金疮药,以及弛瑜的自愈体质加持,第二日一早弛瑜的手便伤好大半。
昨晚阿米看见弛瑜的手,立刻像吃了火筒一样把陆家骂上了祖宗十八代,甚至就要不许弛瑜再去陆家了。
今日再看这双手,又只能皱着眉头啧啧称奇:“我记得之前你脸上的伤也好得特别快,你是从小就这样吗?”
弛瑜应道:“对,从小伤就好得快,最近好得特别快。”
阿米说:“你说快板呢?”
总之,弛瑜还是去了陆府,不过阿米严格禁止她把自己再搞成昨晚那样,大不了撂挑子走人。
怎么说呢,有个脾气火爆的“姐妹”,有时就觉得还不错。
阿米虽比弛瑜年轻得多,但可以教会弛瑜很多东西,关于活计家务,关于人情世故。
比如阿米可以把昨天发生的事儿给她解释得很清楚。
“你是什么都没做错,你跑去认错陆家小姐也不会原谅你,但她想看见你狼狈,看见你难过,看见你不痛快,甚至想让你求她饶命。这些富家子就这点爱好,那你就狼狈、难过、不痛快给她看就是了,跟她磕头求饶就是了。”昨晚的阿米一边缝衣服破洞一边教育她,“你现在不是官家大小姐了,就得学会我们这些闲散人求生的本事。求饶不能解决问题,但可以暂时好过一点,至少撑到她喜欢折磨别人为止。”
弛瑜觉得有道理。
但问题是她没觉得自己在被折磨,这对她来说可以称为练功的一部分。
她甚至很期待每天劈柴,这样每天有双份工钱,并且用不了多久肌肉们都会重新回到她身边来。
但是今天的陆苹却没有为难她,由着她在自己身边站着听吩咐。
只是脸色比昨天更臭。
弛瑜有些头痛——趁着身上有酸痛感一定要跟上训练才是,若是今天歇过去了,下次再练身上还是酸痛,等于又是从头再来。
陆苹瞥她一眼,哼哼道:“你可真厉害,柴都劈完了,可痛快?”
弛瑜觉得有趣,不大点的姑娘,还真有一股子坏劲儿在,与她相比杨燕曦当年就是个乖巧小绵羊:“亲者痛,仇者快。”
陆苹本趴在桌子上,听了这话抬头看她:“你还念过书?”
弛瑜应道:“我以前的家,比陆府还要大很多。”
陆苹趴回桌上:“牛皮都要被你吹炸了。”
房中静了一会,陆苹又道:“实话告诉你吧,原本我今天要拿更多的柴给你劈,但昨天我娘教训了我一顿。对,因为你,我娘教训了我一顿。那好,你现在是我娘护着的人了,我暂时不动你,你也给我老实一点,别再跟我对着干,也不要给我顶嘴,在心里说我坏话也不行!”
弛瑜点头:“好的。”
然后就开始想今晚回去的路上给云起买什么好玩的,客栈有没有缺什么用的——哎,这个味道,今天中午可能有鱼吃。
陆苹在陆夫人的勒令下不能再欺负下人,于是日子愈发无聊。
她想听娘唱歌,和娘一起说说笑笑,就和以前一样。但是娘现在的所有时间都在弟弟身上,几乎没有时间搭理她。
她长叹一口气:“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弛瑜以为她要离家出走,却听她紧接着道:“备轿,出门遛遛。”
要说陆苹的日子过得也够无聊的,她没有什么朋友,且卿苑道地处偏远,每日里没什么新鲜玩意。虽说有齐驰国的戏法可看,但也是她从小看腻的。
陆苹坐在轿中,看窗外千篇一律的景色,稚嫩的脸上竟有了几分落寞。
许是因为听七成说了陆苹脾气差的原因吧,此时看她这模样,弛瑜还挺心疼的。
陆苹的任性不是单纯属于小孩子的任性,她是太想吸引别人的注意了,她是活得太无趣了。
弛瑜倒是见过许多新鲜玩意,一人高的白玉雕龙、各种常人想不到的美食、各有千秋的部族文化。也可能陆苹会喜欢听战场上的事情,她可以将那些事删减成小孩子可以听的版本,讲给她听。
卿苑道是个很僻静的小镇,弛瑜愿意余生一直住在这里,攒钱、买地、盖小屋;看书、练武、学做菜;种花、养鸟、喂小猫。
但是她也能理解年轻人不愿意困守这里,他们完全可以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现在,弛瑜是陆苹的贴身侍女,她其实很愿意照顾陆苹,就像白绫照顾她一样。
她可以教陆苹一些道理,可以给陆苹描述大千世界,可以告诉陆苹,现在的姑娘不止能在家中做大小姐,还可以科考、经商、为官、为将。
她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孩子,可以被允许犯些小错误。
正在弛瑜这么想着的时候,几个十岁上下的小学童拿着笔嬉笑着打闹而来,弛瑜一个没注意,就被甩了一身墨水。
紧接着弛瑜听到一声尖叫,她忙抬头去看,见得陆苹已经满脸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