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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疗室里围了两排人，一排绿军装，一排白大褂，中间的病床上坐着一个公牛一样健硕的年轻男人，他穿着军绿背心短裤，暴露在外的肢体上青一块紫一块，看起来很吓人。
他确实挨打了。
可这算什么伤？又不是三岁的小姑娘，碰一下也得进医院！
申漾心中不屑，他又进一步，仔细看被围在病床上的年轻人，他想看他的脸，想看这个混账的脸到底有多大！
绿军装里还有人在劝:“你跟她怄什么气？她又不是咱们头，咱们只是被临时借给她完成这一次的任务而已，她也说了出事她自己顶！你打不过她，级别也比不过，看到她除了敬礼你就只能服从，你这是何苦来着！”
“原则！那是原则问题！”年轻人大声道，声如洪钟，他固执的把病床锤得当当直响。忽然，他像是感受到什么，扭过头，鼻青脸肿的看已经走近身的人，申漾全副武装，站在他背后。
“诶，”年轻人欣喜若狂，大喊道：“医生来了——”
“……”陈强胜无语！
又是一个不用摘口罩就能认出申漾的人！
不过一瞬间，说狠话的年轻人变了脸，他一改先前的跋扈，瞬间苦下脸，对申漾撒娇道:“医生……我疼……我全身都疼……”他哼哼唧唧的，牵动了脸上的伤口，他真的疼了，疼得直抽气。
“！”
申漾目瞪口呆，转身要走。
“！！！”
真没想到指名找自己治疗的人，居然是他！
“别，你别走，你别走呀……呜呜呜呜呜呜……”年轻人一个箭步冲下病床，像个全速前进的小火车一样冲向申漾。脚下一滑，他哎呦干嚎着，转眼摔趴在地板上，一时间站不起来他便连滚带爬的躺在地上，没脸没皮的拽着申漾的裤脚，大喊道:“医生，你别走啊……呜呜呜哇啊……”
白大褂：“……”
绿军装：“……”
申漾：“……”
真想装作不认识他！
“……呜呜呜……医生……我，是我……”
“呜哇哇……你别走……呜呜呜……”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我啊……”
“九四中学高三七班袁华，你不是考进x大，去念书了吗？”申漾咬牙切齿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当兵了。你看看我，他们打我……你看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他们打的……我好疼啊……医生……”袁华像是一个掉进河里好不容易抓住救命稻草的巨型幼兽，一副要拉他下水的样子死死的拽着申漾的小腿不放手，还不停把鼻涕眼泪都往他裤腿上擦，哭的像个被狠心家长丢在幼儿园的小儿。
申漾头疼。
九四中学高三七班袁华，是条黏上就甩不掉的鼻涕虫。五年前因为一个病人，他们作为主治医生和病人家属打过一次交道。那一年的事闹得有点别开生面，高考分数下来后，媒体就公布了袁华的高考成绩，很快所有关注这件事的人都知道袁华如愿以偿，取得了x大的录取通知书，关于他老师的那些诽谤不攻自破。
然而事情虽然过去了，袁华却再没有出现过。他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连社交软件也再没有更新过。
申漾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面已是五年后，并且是眼下这种情况。
申漾更没想到袁华除了换了个平头，身体也比以前更壮以外，居然一点都没变！
他还是那个没羞没臊的癞皮狗，对着比不过自己的人颐指气使，跋扈无礼，毫无教养可言，有求于人时，他就装疯卖傻，装可怜博取同情，非把他那小山一样的身躯怂成熊二，卖萌扮可爱，还滥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犯规，他根本没有成年自觉！
这五年，他算是白过了！
他根本没有长！
“还没来吗？”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诊疗室里又走进一个穿着黑色短夹克的年轻人，她有着刚毅的脸和浅薄的唇，还有□□笔直的身躯，所有这些都让人看不出任何女子特有的柔软，可她确实是个女人。一个没有穿军装却难掩一身悍气的女人。
她步入的瞬间，那一排绿军装齐齐立正，敬礼。诊疗室里回响着军靴落地的声音，以及众人齐呼:“少将。”
“都挤着干什么？出去。”
转眼这一队人齐步走出诊疗室。另一边那一排白大褂讪讪，在陈强胜的暗示下，也离开诊疗室。
“还不起来？！”王平抬腿一脚踢在地上，眼看着就要踢到地上那摊烂泥一样的人。
看来她就是袁华口口声声指责说是刚刚打他的人！
“慢。”申漾出口拦住她。人人看小说 .rrk3d.
“吼！”袁华已经一个鱼打挺蹦起来，意识到自己反应得太快了，他又一缩脖子，猴着背半藏在申漾身后，可怜兮兮道:“已，已经来了……”
“一个大老爷们……”王平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袁华，想想她还是气不过，见不得他这幅怂样子，她忽然出手一捞。
“！”
“……”
谁都没看到她是怎么出手的，然而只是一眨眼，袁华就被她扯着脖子从申漾背后拽出来，他吓得举起双手护住头部，吭都不敢吭一声了。
她怒吼道:“你是一个兵，是军人，别给我怂成狗屁……”
身手好敏捷！
“训兵请出去，这里是医院。”申漾却不畏惧半分，他往前一步，硬是把袁华拉回身后，变故就在一瞬间，眨眼他自己挡在二人中间，以自身护住袁华，冷声冲那女少将道:“请你出去。”
“！”陈强胜脸色大变，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这个人千万不能得罪！他正要道歉，却被王平一只手挡住。他没敢说话，同情的看了申漾一眼。
“……”袁华一怔，乖乖，医生干了什么！他下意识上前一步，要挡在申漾身前，免得他挨打，却被申漾一把按住。
“……”见王平并没有任何其他反应，申漾强硬的推动袁华，让他回病床上，固执道:“这是我的诊疗室，病人以外的人请出去。”
“……”
王平若有所思的打量面前这个敢跟自己呛声的年轻人，袁华在申漾的坚持下乖乖爬上病床，申漾依旧站在病人身前，平淡无奇的看着她，一步不让。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她并没有对这个行事强硬的医生做出任何无礼举动，转身对陈强胜打了个手势，二人一起离开诊疗室。
“医生……”袁华坐在病床上，终于只剩他们两个人了，他连忙又要蹦起来。
“滚蛋，”申漾眼神制止，脱口训斥，不让他乱动，转而又觉得自己太凶了，这是病人，申漾对自己说，柔声道：“你怎么回事？”
“呜呜呜……”
“再哭一个试试！”申漾没忍住，凶巴巴的抬起手作势要打，袁华迅速捂自己的头，躲在自己健硕的胳膊下小心翼翼的看申漾的脸色。
“哎……我不打你……”申漾叹，他的声音再次温柔起来。暗道这都躲成条件反射了，这么看来也不算没有变化，至少现在看来这头蛮牛是真的被打怕了！
“医生，我不想回去……”见申漾果然不打自己，袁华胆子又大了些，哼哼唧唧的蠕到床头，眼巴巴瞅着申漾在旁边的托盘里翻找需要的工具，道：“你帮帮我吧，我不想回部队……我……我没人可找了……”
“你哥呢？你哥不是很厉害吗？”申漾一脸莫名，这个诉求实在很让他费解，郁闷道：“这事怎么找上我？找你哥呀！”
“他……呜呜呜……医生，我哥是不是跟老师在一起了？那我怎么办啊？我不要啊……我不想找他，我不想看到他们在一起，也不想让老师看到我这样惨……医生，老师好不好？什么时候出院的，他还画画吗？我这五年来天天想你们，我做梦都想回来……”
申漾听着前面，忍无可忍的又抬起手想打他一顿，他老师和他哥的事他怎么会知道！更可恨的是他居然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才找他，给他惹麻烦，这小子真是欠扁！
然而听到后面那句“天天想你们”，申漾又压下火气，不算个没良心的小混蛋！
他没那么生气了，只觉得再这么被他左右情绪下去，自己要神经了！他用镊子夹着酒精球给袁华清洁伤口，用惯常对待病人的声音，亲切道:“我不知道，出院以后他们就去巴黎了，我跟他们没有联系。再说，就算他们回来我也不知道，没病谁会主动找我？”
“……”袁华可怜巴巴的看着申漾，忽然觉得医生离自己很远很远。
后者带着画皮一样的浅笑，一脸欠奉，一边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一边随意道：“你不是去x大了吗？怎么这样回来？”
“去鬼哦！我被我后爹坑了，这事说来话长。”袁华疼得直抽气，抱怨道:“你是故意弄得我这么疼的吗？”
“哦，你还知道疼！”申漾怄死了，他都快困疯了，罪魁祸首还敢喊疼！他冷漠道：“那你就多疼一会儿！”
“我惹你生气了？”袁华后知后觉医生好像真的生气了，否则他怎么会暖暖的声音的对自己说冷冰冰的话？他分明正温柔的笑着，笑意却只停留在镜片上！袁华怯生生的看着申漾，这一会他轻易瞧出申漾一脸疲倦，他不敢喊疼了，唯唯诺诺的歉道:“医生，我不是故意的，可我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个机会，我……”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留在部队里。
申漾暗自翻了个白眼，建议道：“你就不能走个正常程序退伍吗？国家早就不强制——”
“我申请啊，可是没有用！”见他又好好理自己了，袁华赶紧抓着申漾的手腕，难过道：“我后爹把我送进去的，你别看他级别不高，可那里简直是他的地盘，到处都有他认识的人，我的申请书根本交不出连队。”
申漾挣了一下，袁华悻悻松手，看他手上的酒精球转移到自己腿上的淤青擦，他缩了一下腿，到底不敢不让他清洁伤口，哼哼唧唧的嘟囔道：“不准退，也不给升，我这几年把西北军区各个连队都转完了，连山顶上藏着的鹰窝都扭过了，可是，我的申请书没有人敢接，接了也没有后续，轮都轮不到我退伍……”
“……”可怜见儿的，申漾不由轻了手上的动作，耳朵里听着他的抱怨，眼睛还看着他四肢上的伤，见他的腿还好，申漾抬手示意袁华脱衣，道:“我要检查你身上的伤。”
“哦！”袁华吸着鼻子，没羞没臊的把自己脱成刚出娘胎的样子，见申漾正背对着自己，在案台上准备工具，他跪在病床上探头探脑，继续争取道:“我就这一个机会，回头我再仔细跟你说这当中的弯弯绕绕。”
“……”
“医生你说我这伤行吗？轻不轻？要不你还是把我的腿打断吧，别让我太疼就行……”见申漾不理他，他就自说自话，说着袁华又从床上下去了，看着面前白色的制服底隐约透出动漫人物的画像，他乐道：“你真是够长情的，还穿着以前的汗衫！”
他忽然觉得刚刚是自己多心了，虽然已经过去五年了，其实医生一点都没有变！
“医生，我长高了，还是你变矮了？你以前不是跟我差不多高吗？”他始终记得五年前医生只要抬手，他略微缩着点脖子他就能摸他的头，现在他却能看见医生的头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