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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如坟地般寂静。
半响, 陶知鸢才声音细弱的开口：“永安郡主家大业大, 应当不会在乎这些小钱吧。”
“你这人真好玩。”君暖轻笑, 笑声清越如玉石击撞，“这不是我在不在乎的问题，而是这些钱, 全都是我应当得的, 既是我应当得到的，我为何要放弃？还是陶姑娘觉得我人傻钱多，不会与你一般计较？”
陶知鸢的脸色被她说得一阵红一阵白的，半响都找不出一句可以辩驳的话。
君暖也不愿放过这么一次奚落她的机会, 见着陶知鸢说不上话, 她又道：“我知陶姑娘心怀苍生，这虽是好事, 不过打肿脸充胖子的事，陶姑娘日后还是少做为好。”
“毕竟信口雌黄这名声，说出去可不怎么好听。”
“谁说我没银子！”陶知鸢被君暖嘲讽的话一激，面子绷不住, 然后便大声喊了出来。
闻得她的话，连卢陵也不由得侧目看去。
“若是如此, 那边最好不过。”君暖示意映月上去, “还不快些与陶姑娘结账。”
风贴着她的身子拂过，君暖悠闲自得的站在那, 瞧见这人站在风中, 正一颤一颤的, 恍若无助的小白花般。
陶知鸢浑身颤栗的看着映月手中的一沓卖身契，她想要行土匪行径给强抢过来，可她这些年所受的教育却不允许她这般做。
她倔强的昂着头看着不远处的君暖，半响后，她余光瞧见一只修长的手指从一旁伸出来，接过映月手中的那一沓卖身契，少年独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账，我来结。”
“卢小公子还真是一掷千金为红颜，只是不知远在范阳的卢老先生，知不知卢小公子这般作为。”君暖继续悠闲地说着风凉话。
卢陵并没接口，一旁的陶知鸢却跃跃欲试的。
“昨日永安郡主的救命之恩，卢某不敢相忘，日后若有机会，必定相报。”卢陵将银票交给映月后，手中拿着一沓的卖身契同君暖拱手道谢。
君暖摆手：“不必，昨儿是我这不成器的丫鬟非要我救你们的，要不然我也不太想管这桩闲事。”
“不论如何，总归是郡主出手救了我们。”卢陵又道。
陶知鸢拉着他的袖子，嘴角微微上翘着，似乎是天生温柔多情的弧度。
“既然卢小公子非要如此认为，那我也就厚颜的承了卢小公子这个恩情。只是我承不承这份恩情，我这府邸是再也容不下诸位了。”
卢陵低头应是。
倒是陶知鸢，这些日子顺风顺水惯了，哪曾见过旁人的脸色，她眉眼一沉，便道：“你当我们会赖在这儿不走吗？”
“我可没这般说过，不过陶姑娘要这般认为，我也没办法。”君暖微微笑道：“映月，送他们出府。”
陶知鸢这么一走，连带着这府中都安静大半。
映月处理小半日，才神采奕奕的回屋。
“郡主。”映月小跑过来，额上布上一层细密的热汗。
在旁伺候的小丫鬟很懂事的将自个的绣帕递了去：“映月姐姐擦擦汗在和郡主禀告也不迟。”
映月笑着接过后，不动声色的往那小丫鬟的脸上瞧了眼，才同君暖道：“郡主，这些人一走，府中许多活路就空下来，可要奴婢明儿去牙婆子那挑几个机灵的过来先顶上。”
“不用。”君暖直接否决，“我们在凉州也呆不了多久，这时候买过来，也没什么时日和精力去教，而且家世清白干净与否，也不知，这样人用了我心头也不安。”
“再言如今府中也没多少杂事，就先就将着吧。”
陶嘉月虽蛊惑走了一批丫鬟小厮，但府中剩下的也不少。
倒也不存在府中无人可用的景象。
甚至是换个角度来想，如今府中所剩的下人，她倒是更安心些。
晚霞染就半壁的苍穹。
袅袅炊烟从各家的后院升起。
映月捧着衣裳走到绣着蔷薇的幔帐前站着：“郡主，现已酉时，该起身用晚膳了。”
这些日子她的睡眠都好得不行，基本上一沾枕头就能直接睡死过去，以至于映月在外唤了好几声，君暖才昏昏沉沉的睁眼，看向幔帐外娉婷的身影。
她懒洋洋的将手从被子中伸出，然后从内往外将幔帐挑出一小条缝隙来，许是因睡得太久之故，就连她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沙哑：“什么时辰了？”
“酉时。”
君暖将脸伏在被子里，翁声翁声的应着。映月在外等了半响，始终不见里面有个动静，又回想起之前君暖总爱困倦一事，当即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直接将撩开幔帐将头往里面伸去。
床帏中光影昏沉。
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伸出被褥安安静静的搁在那，半分声息也无。
映月心下一紧，连忙去推君暖，她用的力道不少，一下就将人给推醒过来，瞧着那双困意泛滥的眼眸，映月忧心忡忡的说道：“要不奴婢去请个大夫过来给郡主瞧瞧吧。”
君暖也发现了自己身子的不对劲，这次她没在阻拦映月，无声的点头后，便让映月将她扶起来，为她穿衣梳洗。
同往常般，君暖饭量极小，用了几口后，便吃不下。
映月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道：“郡主近来胃口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可是今儿的菜式不合口？要不奴婢去外面物色个新的厨子来？”
君暖摇头：“这不是厨子的问题。”
“这事先别同百里说。”
“郡主要瞒着姑爷？”自打来了凉州，映月对百里燕时的怨念是一日比一日深，在京城时，这人还时常着家，还能顾及着郡主，她原先还想，这人与宁将军是一样的，谁知道他同宁西涟还真没什么区别。
一旦遇着事，也是个不着家的主。
君暖道：“这事尚且没个眉目，给他说有何用，瞒着吧。”
虽是这般说，可她心里却是有个大概的。
用了膳，君暖盘着腿倚在大迎枕上歇息良久后，一把就将映月的衣袖拉住：“今儿天色也不算晚，我们出府去瞧瞧？”
映月犹疑片刻：“可奴婢听说凉州入夜之后不太安全。”
“多带些护卫即可。”
映月被说动，约莫半个时辰后，君暖就带着护卫和映月从府中出去。
凉州的夜里虽说比不上京城热闹，却也自有一种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
君暖专挑着繁华的街景走。
夹道两旁小摊林立，各样的玩意琳琅满目。
不同于几个小丫鬟时不时的惊呼，君暖从一开始就表现的兴致缺缺。
她又不是真没出过门的大家闺秀，况且古代的这些小玩意，她也玩过不少，如此对她而言，自然是没什么吸引力的。
君暖领着人一路闲逛过去，直到一处空旷的地，这才停了脚步。
“饿了没？”
被问话的映月摸了摸已经瘪下去肚子，口不对心的说道：“奴婢不饿。”
“凉州有许些好吃的，听说这儿的羊肉便是一绝，现在夜深，不如我们去加个餐？”君暖说话时，目光正好看向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处酒楼。
酒楼两层高，檐角挂着大红的灯笼。
堂内酒香四溢，明烛高悬。
君暖要了二楼的一处雅间。
这处屋子临着街道，喧杂的声音从下面飘荡进来，扰的屋子中没个清静。
映月转头去看君暖的脸色，见着她不像发怒的模样，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可要奴婢去找店家换个屋子？”
“不必，就在这儿吧，挺好的。”君暖拉着映月的手，示意她坐下。
烛光从灯罩中透出来，映在她的眉眼上。
眼前这人虽是容颜清绝，活色生香，可映月却还是察觉出她与平日不太一般的情绪来。
映月大惊，连忙后退几步：“郡主折煞奴婢了，奴婢不敢。”
“这儿也没外人，况且我不想一个人用膳。”君暖示意她坐过去，“就当陪陪我吧。”
其实在某些方面，她倒是能体会陶知鸢的心情的。
比如，孤单。
就算是阖家欢喜又如何？
这儿终究不是她们真正的家。
映月听出她话中的无力，映月这才小心翼翼的弯腰，坐在了她下手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君暖瞥了眼，也没在强求。
“若是姑娘一人用膳孤单，不若让思芩来陪姑娘如何？”轻灵的声音自屋外响起，君暖抬头时，就见一个红衣如火的姑娘，大大方方的从走道进来。
她腰间坠着一串银铃，面容虽是清秀，却十分耐看。
有种别样的张扬，就像她这一身红裳般。
君暖对上她笑意微微的眼瞳，心头对她的身份已然有了猜想。
倒也不是因为她是什么神算子，完全是占了原书的便宜。
在那洋洋洒洒的一百多万字的原书中，眼前这位姑娘便是后期与陶知鸢一较高下，最后成功败北女主光环的那位小郡主。
许是她是原书中最为特别的一人，所以直到今日，她也始终记得原书对这位姑娘的描述。
【红衣，银铃，长鞭如雪。
她骑着白马从黑夜的尽头而来，一轮弯月浮沉云海。
……
这一点红，就好比那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似要冲破最后的桎梏。
可最终敌不过耀眼明媚的骄阳，她身上仅存的一点火被人灭掉，她无力的看着大军压境，看着原先她们穆家守护的这些人如盗寇般闯进她的家园中，肆意杀烧抢掠，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垂在身旁的手指微动，无数的鲜血涌动，将她白净的肌肤覆盖，她想要抬手捡起她引以为傲的长鞭，却被身侧那个清丽如画的姑娘，手持长剑，利落的惯穿胸膛。
她张嘴，血争先恐后的从她喉咙间涌出，她父兄的尸体已被悬挂在城墙之上。
泪水模糊她的眼眶，往昔记忆轮番在眼前上演。
“你……你会有报应的。”
陶知鸢面无表情的将长剑从她的心口拔出：“比不得小郡主，一双纤纤玉手，也不知沾染了多少无辜姑娘的鲜血，我也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小郡主还是赶紧走吧，没准你还能在黄泉路上，见一见你心心念念，却对你弃如敝履的行止哥哥。”】
君暖起身，映月识趣的从桌边退下。
穆思芩走进来，她腰间缀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似极传说中那一步一生莲的尊者。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君暖请穆思芩入座。
她笑：“若是姑娘不嫌弃，唤我一声思芩妹妹也无不可。”
“就是不是姐姐该如何称呼。”
“我复姓百里，名唤君暖。”君暖轻笑，示意映月给穆思芩斟茶，“思芩妹妹若不嫌弃，唤我一声姐姐也可。”
穆思芩显然没想到眼前这姑娘会这般不要脸，直接冠了夫姓。
她本就不是什么能稳定住情绪的人，她身前起伏不定，也不知是不是被气的。
君暖饶有兴致的将眼神落在她的脸上：“妹妹花容月貌，气质不凡，不知是哪里人氏？”
穆思芩道：“西南。”
“西南可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钟灵毓秀，也无怪能养出妹妹这般标致的可人儿。”君暖将手中的茶盏举起，“今儿一见妹妹，方知何为一见如故。”
穆思芩没答，却在心中将不要脸这三个字，给骂了无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