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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星火的灯光三三两两地陆续亮起,偌大的宅邸中寂静无比,偶尔听闻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和匆忙的开关门户的声音,都是极短极快,却似人心惶惶。
白衣曳地,轻且慢的步子,一向淡定的玉面上此时带了焦急神色。白芨在墙壁后窥了一番,见无人巡查,便放轻脚步只身向地牢而去。方才她眼疾手快擒了数人,打昏后试图摄取他们的记忆以获取地牢的位置,然而却发现鹰不泊安排下的端茶送水的小厮都不知白苏关押所在,无奈中只好涉险擒了守卫模样的下人,这才知道地牢所在,然而白苏是否被关押在那里她也是不知。
心想着碰碰运气也是好的,既然鹰不泊有求于她,应该不会太过为难她。今日之筵席上那个被擒走的女子,柳眉杏目面容楚楚,艳若桃李的荣光让她不由驻目,然而从那女子身上散发出的微弱的令她屏息的气息更是令她心惊。她自诩感知敏锐,也绝对不会看走眼。鹰不泊所邀嘉宾,绝不会错,是一条如假包换的龙。
而且,是过于强烈的气息,无法掩藏的家族血统的馨香。
异宗吗?不知又是否看出了她是螭龙宗的呢?
刚刚知道那女子是龙,她险些以为鹰不泊会翻脸不认人,因为她没有利用价值而就地解决掉她和白苏。对于那女子被那个黑衣男子捉走一事,她到底是庆幸着的。
至少这样还给她和白苏,留下了一线生机。她实在是拿不准鹰不泊的用意,落葵是蛟龙,虽然能力不济,但毕竟是龙,为何鹰不泊还要处心积虑,甚至不惜犯险把白苏带来以要挟她?纵使落葵的能力低微,白苏的潜力却是不可估量的,却为何同样是螭龙,鹰不泊却宁愿单单要她?
细心揣摩一番,却仍是不解,只怕这些问题也只有亲自去问鹰不泊才能得到答案了。她按照所得路线,转过几个廊道围墙,只见一扇紧锁的大门,门口立着五个纹丝不动的守卫,看起来戒备森严的模样。她手指微动,捏了一个诀,鹰不泊没有限制她的活动,看来是有恃无恐,如今她身在虎穴,唯有步步为营才有一线希望。
看门口五人神情戒备,显是经过严格训练选出的侍卫,她紧咬银牙,一顿足冲了出去。
那些人显然是训练有素,见白影袭来,当即抽出腰间兵刃拦在门前,看来他们的模样意不在伤人,只是想要阻她道路。她手下也毫不容情,闪身躲过五把银刀,一个翻身气力疾吐,指向诸人风池要穴。她出手快如闪电,手上又捏着术法,甫一触及五人脖颈,那五人便腿上一软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见五人倒地,白芨也毫不犹豫地一掌震开大门,她知道进入此门便免不了一场恶斗,也不顾会引来更多人,只盼鹰不泊念着她尚有利用余地手下留情。
然而门中景象却让她目瞪口呆,一向矜持淡定的她,也被眼前的人的突然出现惊住。
吊眼角的男子坐在院当中,面带微笑地望着她,骨节分明的大手执着茶杯,不紧不慢地饮茶。
便是如此无害的姿态,却让她颤抖地望见了杀意。
“就这么想见白公子吗?”鹰不泊皮笑肉不笑道,灼灼目光把白芨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他可不在这里哦。”
“他……他在哪?”意图完全被看穿的白芨有气无力地颓然问道,明明知道这恶棍绝不会告诉她弟弟的下落,此时却也无话可说。
鹰不泊看出她的失望尴尬,似是很满足地哂笑一下道:“何必那么着急呢?道长请坐,请坐。”
说着请坐,尾音却浸透了威胁的恶毒。白芨默默带上门,硬着头皮坐在他对面。隔着一方小小石桌望着鹰不泊锐利阴冷的目光,她感到浑身不自在。
“怎样才能生成契约?”鹰不泊见她不语,便单刀直入地问着,顺手取过一只白瓷杯为白芨满上一杯茶,神情动作毫无恭敬。白芨嘴角抽动了一下,仍旧沉默,也未接他推过来的茶。
鹰不泊的眼中染上了玩虐猎物的暴戾色彩,冷笑道:“白公子……”
“血……”白芨打断鹰不泊的话,闭眼答道,嗓音如月色清冷。
“愿闻其详。”鹰不泊得逞的笑意满溢,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情,泪,还有血三样。”白芨沉吟一番,表情复杂,最后仿佛下了决心般轻咬下唇答道。
“什么情?谁的泪?谁的血?”
“肯为龙赴死的人,在龙族眼中即为有恩。肯为人流泪的龙,是为有情。人龙之血相融之时,即成契约。”
木蓝用力推了推门,感觉到门外已然紧紧闩上,心中气不过,便不住地拍着门板。“喂喂,放我出去!”她是木家当家,是父亲的掌上明珠,虽然鹰不泊用强邀她前往,毕竟待她还如座上宾一般,如今这个叫做见愁的人,显然不把她的身份放在眼里一般,把她随手往柴房中一扔就再也不管她死活,怎能不让心高气傲的她胸中窝火?
“请夫人稍安勿躁。”仿佛隔了很久门外才有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隔着门扉也听不真切。木蓝气极,一拳砸在门上怒道:“你们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再不把我放了,待我出去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这次却是隔了许久都无人答应,木蓝心急如焚地又捶了几下,却仍是无声,只好就此罢了。回身望见柴房中备了柴草垛,似是要她以之为铺睡上一晚的模样,想她千金之躯却要在肮脏的柴草上睡上一晚,不由悲从中来。然一肚子的怒火无从发泄,只是闷闷地躺了,又怒又悲地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忽然听得门口一声钝响,随即是刀剑出鞘声音,她耳力敏锐,一个翻身便坐了起来,凝神听门外动静。然而只是寥寥几声倒地声音,没有呼喊亦没有兵刃相交的声音,外面死一般寂静,她捂住嘴巴,心知外面必有变故,不知门外来犯之人是敌是友。她又是期待是鹰不泊的人前来搭救,又是害怕门外之人要对她不利。她身上摸索一番,只发现了两种毒粉,当下暗暗攥在掌心,待到情况不对便洒向来人。
只听见轻轻拨弄门闩的声音,她严阵以待,右手执着药粉,左手的指甲深深抠进了掌心之中。
门扇缓缓被人推开,她看见来人,表情讶然,手中却放松了戒备。“是你?”
“那日令您受惊了。”
谦恭地俯下身去,狭长的眸中流露出丝丝狡黠,身着夜行装的蒙面男子伸出手去,仿佛那日前来邀请她赴宴那般自然。
“什么?!”随着啪地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木笔霍地站起身来,青筋皱纹错布的手不停地抖着,神情震惊不已。
地榆颓然地跪在地上,表情落寞,倒让木笔不好多做责备。
“废物!一群废物!”木笔伤痛攻心,不由怒火上冲,又是喘得急了咳嗽连连。地榆见状忙上前为木笔捶着后背顺气,神色黯然。
木笔方痛失爱女,如今又另一个女儿不知所踪,怎能不让他失了方寸?地榆那日被人击昏,醒来以后不见木蓝身影,惊奔出门却见几个死士躺在地上,喉咙被人割断,望之并无打斗痕迹,似是一剑封喉,令他心下恐惧不已。然而想起那人只是把他击昏而未下杀手,犹是心有余悸,当即连夜快马加鞭赶回木府向木笔禀明情况。
他心中愧对木莲,此刻生怕是木莲已得知身世真相,找人来加以报复,又不敢言明木蓝对木莲的所作所为,只是细细说了当时状况,且看木笔作何反应。却见木笔像失了魂一般跌在太师椅中,眼睛也失去了焦点,苍白的嘴唇不住颤抖着,喘息不止,就好像要昏倒了一般。地榆拿不准该说什么,只是默默抚着木笔的后背。
“榆儿……完了……木家完了……”木笔痛苦地说道,紧紧拉住地榆的手不放,“你……你还是快逃吧……”
地榆诧异地回望,不知木笔所云,眼神茫然。“岳父何出此言?难道是……结下了什么仇怨吗?”
“榆儿,如今你也算是我木家的人了……我也不瞒你。”木笔已是绝望难当,“恐怕这次,蓝儿也是凶多吉少了。”
地榆听到木笔如此绝望郑重地说着,不由得一凛,口中道:“小婿愿闻其详。”
“你娶蓝儿之前,想必也听说过许多关于木家的传闻……”木笔悠悠道,“外面的传闻没有错,蓝儿的确不是人族……包括莲儿还有我,都不是人。”
地榆为木笔按摩的手忽的停了下来,他难以置信地反问:“什么?”
那个面容姣美的女子,那个许他一生一世的女子,那个海誓山盟愿与他白头偕老的女子,竟然不是人类?那个新婚之夜让他心醉的温暖曼妙的胴体和那些温存欢好的记忆,原来都是一场噩梦一样的记忆吗?他不顾别人的眼光,力排众议娶了她,到头来就是她的父亲亲口告诉他,她真的如传言中所说那般,不是人类女子这个残酷的事实吗?
木笔瞥见他的反应,却并不在意般继续说着:“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是这的的确确就是事实。”
地榆浑身发冷,颤抖着道:“那……那你们是……你们是妖怪吗?”
一面说着一面退后,仿佛走得迟了木笔就会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想起曾经和一个非人的生灵纠葛着身体欢爱,他的腹中不由涌起了一阵恶心。木蓝是什么?狐妖?还是蛇妖?她那么美丽,定是幻化成人形迷惑世间男子用的。
“不是……我们是龙族。”木笔摇头道,“你不必害怕。”
地榆又是瞠目结舌,龙族于他而言是多么遥远陌生的概念,他不过一介凡夫俗子,竟然是娶了龙女为妻吗?木蓝是龙……那么木莲也是龙……木蓝千方百计想要除去木莲的原因,终于渐渐然柳暗花明。
“龙……龙……”纵使有许多问题想问,如今的他也只有张着嘴巴,干涸的喉管吐不出半个问题,只重复着一个字。
“龙族分为许多宗族,而我们这一宗……是和其他宗族为敌的一宗。他们害死了莲儿……害死了莲儿还不够还要动蓝儿!造孽啊!造孽!”木笔愤然一掌拍向桌子,那木桌的一角当场被拍得碎裂落在地上,直看得地榆双眼发直。
“那……他们的目的……是搞垮木家?”心知木莲尚在人世,恐怕木笔口中所说的其他宗族只对木蓝下手,深深的恐惧感在他心中翻涌,他口中干涩,好不容易才拼成了完整的问句。
“这个说来话长,其他宗族一直觊觎本宗的秘要。本来是想要蓝儿告诉你的……却不想发生了这种事……你可知道龙之契约为何物?”
“小婿不知,只是听闻过一二……所知并不详细。”地榆如实答道。
“得到龙的人就有得到天下的能力,而得到龙的方法便是契约。没有契约的龙,和凡人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有契约才能解除对龙的能力的封印,龙才是真正的龙。”木笔惨笑道,“蓝儿是未来的宗主,他们害了莲儿又掳走蓝儿,定是要木家绝后啊……”
地榆愕然,传宗接代之说,不应该指的是男子吗?
仿佛看出地榆心中的疑惑,木笔继续说道:“蓝儿诞下的子嗣就是本宗的继承人,亦是龙族,而你则是和蓝儿订立契约的不二人选。契约并非所有人都能得到,其条件之苛刻鲜少有人达到,然而可以通过一些术法和个人的修为冲破这种限制,但是多少会对契约解放的龙的能力产生影响,所以夫妻或是知交好友是很好的选择……”
说着便把宗族之间的利害关系和契约之事与地榆讲了,地榆尚沉浸在木蓝是龙女的惊讶之中,也更加挂念木蓝会不会有事,对于木笔所说之事也只是听了个大概,不求甚解。待到木笔发言告一段落,他急急问道:“那蓝儿会不会有危险?”
木笔一窒,缓缓地点点头。“阴险如他们定会用蓝儿的性命要挟……我已经舍弃了莲儿……如今又要我舍弃蓝儿……”说到此处,他用手捂住眼睛,再也说不下去。
地榆急道:“他们要些什么,何不就给了他们?若是蓝儿也遭了毒手,和灭族也没多大分别……何不就把他们要的东西交出去?”
蓦地木笔的眼光如电,严厉地注视着他,让他堪堪一个哆嗦。只听得木笔慢慢道:“……交了出去又如何?你以为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吗?只怕到时候,木家上下,鸡犬不留。况且——”
“——木家的人,只能战死,绝不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