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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州。
前夜落了些小雨,又掺杂了些雪花,第二天的清晨便倍感寒凉。玄洛两国的争斗似乎只是一条线地突进,战火并未蔓延到整片国土。在这个远离边关的小城里,依旧是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氛。晨起带着些薄雾,水气蒸腾中青砖绿瓦纵横掩映,倒隐隐有种世外桃源的模样。
如此平和而普通的早晨,又有谁能想到就在昨夜皇宫之中发生惊天变故呢?皇帝驾崩,太子未归,战事吃紧……
一家小小旅店里,身姿窈窕的女子玉臂轻舒,为自己梳妆打扮。莲藕一样的小臂抬起,梳笼了云鬓,又贴上一朵山茶,少女望向铜镜中自己孤寂的眼。
“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身后是中年男人阿谀的语气,女子却无动于衷。
镜中的她,只是普普通通的村妇模样,连鬓边的一朵花都被这村妇的粗鄙模样衬出几分俗气。黑黄的脸庞上一双眼却过于明亮,令人不得不多看两眼,而和容貌极不相称的还有纤纤素手和从袖管中裸露出来的如雪肌肤。
“哼,这是自然。”随口应付着男人,这声音竟是如泉水叮咚一般清冽空灵。
“你的声音可要改改,总不能一个乡野粗妇也是如此妙龄少女嗓音。”
“何须你来提醒?”女子说得并不客气,却并无恼意,“这种事我做得多了。”
“……你是真正的空青?”玉竹王爷忍不住问道。
“我的本名就是空青。”女子笑了,眼里却是冷的。
青楼卖笑十余载,只为昨日那舍命的一剑。
她的声音太美,又带着让人欲罢不能的纯粹的干净。
她是少主的父亲属意的一枚棋子,埋得最深,亦是最致命的一颗。
在无数男人面前学习应承,直到自己疲惫到八面玲珑。有些冷又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温柔的美人,总会让那些喜欢她的男人欲罢不能。在青楼一面收集情报,一面把与人相处的经验锻炼到极致。
茧是一个很庞大的组织,隐隐令她生畏。
她并不知道密布的情报网到底藏得多少,至少比她表面上知道的多很多。茧就像一颗千年的古树,地下庞杂的根系若是不能连根拔除或者有足够的力量撼动由这样的根系支撑的大树,否则只是又多一个蚍蚨撼树的笑话罢了。
——空青,你可知道,擒贼先擒王。
那个有着狭长眸子的男人,落落大方地摇着折扇,从她身前走过。
——你可不要觉得这很简单。诺,说起来做起来难,我们这样的人总会被包围堵截,想要拼命去杀了那个为首的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有意无意地,他似乎在向她暗示着什么。
明知道少主的眼线遍布,他竟还是如此大胆,轻松地说着这种暗示的话?
或许只是因为自己会错了意,所以才为他捏了一把汗。但愿如此。
幽兰……你要反吗?
她默不做声地想着,眼中满是担忧。
终究是,意难平。
还以为看见他和白梅的温柔旖旎,自己就能心灰意冷自断情缘,却不想抛尽情丝洒红豆,自己不过仍在原地打转。
或许在他眼里她不过是匆匆过客一名,不过是逢场作戏的心血来潮。一晌贪欢的暧昧,她却如痴如醉。
她是取悦男人的歌女,或许在她踏入花雨的一刹那,他便给她烙下了浪荡的烙印。
他并不知道啊,在他向她伸出手的时候,他对她来说就是今生再也无法被任何人替代的存在。温热的馒头递到她手里,眉眼弯弯的少年笑得狡黠,像只狐狸一般:“想不想以后再也不饿肚子?想不想找郎中治好你爹娘的病?想不想变得更强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和你的爹娘?”
她懵懂地点头,明亮的眼睛中带着憧憬。
少年说的那些,她想。
“那就跟我走吧……”少年个子很高,步子很快,她勉强地拉着他的手。
他甚至,还没问过她的名字呢。
“你叫什么名字?”还没来得及问那少年更多的话,她便被带入了一个光线昏暗的屋子,屋里有个阴沉的声音这样问她。
“空青……”她怯怯地答道。
屋里太暗,两团模糊的一大一小的黑影在屋中央,像是两个人的样子,她看不清他们的面目,亦不知刚才问话的是谁。
“咦?”一个带着少年人的跋扈的年轻声音讶然道,“爹,她的声音真好听。幽兰找来的人真是不错……”
她不知怎么对答,于是沉默。
那个眼睛弯弯的男孩子,原来叫做幽兰啊……
从此她是都城的歌女空青,没有人知道她的另一身份,茧中四杀手之一,别号雏菊。
白梅,幽兰,墨竹,雏菊。
再次与他相遇,是她为客人演奏之时。素手琵琶,轻歌曼舞,她却难得眼尖地一眼望见了他。
没了肃杀,只是眯着眼睛望着她,好像饶有兴味的样子。
她一怔,歌声中竟然带了她不曾有的婉转。
那一夜相会于月色凉亭,话虽然不多,却句句燎红了她的脸。
他怎么会知道她因为幽兰这一个名字,最喜欢那空谷幽兰的香。他又怎么会知道,她唱了那么多思念与爱慕,心中心心念念的全是他。他又怎么会知道,她因为可以默默地看着他宁愿承受许多苦难,包括上下打量着她的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亦或是良家的女子鄙夷的目光。
为了他,她什么都可以承受。
哪怕是,即将进宫前被人剥光衣物,被人细细检查是否仍是处子的时候,她依然咬牙,心中想起他便有了坚决的勇气。她知道自己终有一天是要进入皇宫的,她隐藏了太久,这是一场早就布好的局,上位者的把戏。她隐忍了这么多年等得就是刺杀皇帝的一刻,世人眼中她一直都是一个楚楚可怜的歌姬,更与杀手毫无沾染。
当听说要被呈给太子的时候,她缓缓地微笑了。
终于可以了结了。
而现在,她已算是,可以去见他了吧。
莫名地感到有些不安,不知担心他反叛,还是隐隐希望他真的能够一举推翻这个噩梦一样的组织。
【今天要写作业所以少了些,明天多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