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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是漫长的，哲别亲自守夜。
他看着躺在棺材里的黑赛琪的脸，已经开始慢慢变形，若再不下葬就要腐烂了。
他不会拦着的，明日就下葬。只是他还是没忍住，轻松的跳进了棺材里，躺在他身旁。
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他跟黑赛琪便要独当一面，不能并肩作战了。
不像从前还能互相保护，互相照料。
他躺在他身边，丝毫不觉得害怕，只是一翻身看见他空了的那双眼睛，就觉得心脏揪起来的疼，恨不能立刻将哈丹的眼睛扎瞎。
回想那一日，两个人骑在马上，他问他，“黑赛琪，我还没有婆娘，你有没有姐姐或者妹妹啊？没有姐妹，七大姑八大姨也行啊？那也没有，你也行啊……喂，你别走啊！”
一夜梦得断断续续，梦里都是黑赛琪担忧的目光想大声告诉他什么，却开不了口。
天亮了，黑赛琪下了葬，哲别回到了军帐，满都拉图已经集结了士兵。
“绞杀哈丹巴特尔，放火，屠城，不接受投降，他城中的百姓也一概不准放过。我要让他们所有人给黑赛琪陪葬。”满都拉图显然是痊愈了，一字一顿的说着。
冒顿被任命为先锋，领了命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单于，可是若遇阏氏？”
“杀。”满都拉图平静的吐出这个字。众将士立刻领命退了出去。
其实满都拉图已经想好了，若娜仁活了下来，他的余生依旧不会放过对她的纠缠。
她若是死了，他便同她共赴黄泉。
他不能对她心慈手软了，因为那样对不起他死去的将士。
杀了她，他对不起自己的心。放过她，他对不起黑赛琪。
“哲别，你接应冒顿，待冒顿的兵马打头阵之后，剩下的便交给你了，我不想看见有一个人活着走出哈丹的大营。”
满都拉图的话音刚落，哲别便拱了拱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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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丹回来了，还杀掉了黑赛琪，大大鼓舞了士气。
但他的多铎将军死了，同样让他痛心。
满都拉图的黑赛琪将军是命，他的多铎将军同样是命。
娜仁守在灵堂里，多铎已经入土为安了，她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在一排排蜡烛面前，内心始终无法获得片刻安宁。
直到灵堂的门被拉开，有一束光打进来，娜仁回头看见了哈丹，泪水立刻涌出来。
她以为他会死，她知道他打不过任何人。
哲别，黑赛琪，冒顿，牧仁……还有满都拉图，不论是单挑还是群战，他打不过他们其中任何一个。
但是他活了下来，娜仁不可抑制的跑过来，紧紧靠在他的胸膛，同样被他紧紧揽在怀里。
“我是在做梦吗？”这种失而复得的情绪，让她忍不住抬头去捏他的脸颊。
“你有没有受伤？”她捧着他的脸左瞧右看。
“没有。”哈丹努力从阴霾里挤出一抹笑意，吻在他额头上，“娜仁，我说过，我不会输。”
娜仁拼命点头，她不知道他是如何赢的，只以为他是想着她，所以迸发出无穷的自制力，在一次次险境中化险为夷。
“哈丹，对不起，我没能护好多铎将军。”她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内疚，她明白多铎对他的重要。
哈丹抿着唇，用大掌在她的小脸上反复抚摸，摇了摇头，“娜仁，不怪你。”
然后丢下她，去到多铎的牌位前，缓缓跪了下来。
他们相识几载，他从来不是草原上最有力量的王，多铎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就算怕在人才济济的满都拉图帐下被埋没，也可以选择布日，毕竟那时的布日如日中天。
但他却坚定的跟了自己。
哈丹一向没有什么野心，一直都在自卫而已。这才导致了当初萨日朗花明明给了他和满都拉图同样的兵马，现在的他却被追着打，如同落水狗一般。
“多铎，我一定替你报仇。”他在心里对他承诺着。
“若有来世，我愿做你膝下的将军。”哈丹将头垂下，然后给他上了一柱香。
半晌，才擦掉眼角的泪花，站起身来。
“娜仁，黑赛琪死了。”他总要告诉她这件事实，尽管她在探子那里早已经知道。
谁都没有错，只是战争太残酷。
但娜仁依旧在心里恶狠狠的想着，哈丹并没有什么错，这么多年他一直小心翼翼，是满都拉图为了野心不肯放过。
先发动战争者，就算死一千一万也是活该。
“我知道。”娜仁的眼底一片平静。
哈丹很害怕看她的眼睛，怕从里面读出不舍、不满、惋惜等诸多情绪。
然而不知是不是她掩饰的太好，他从她的眼尾竟未发现一丝留恋和愤怒。
“哈丹，谁死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活着。”她握着他的手。
她要他好好活着，然后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我答应你。”他说完，又将她抱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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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来临时，人都变成了机器。
不休不眠的夜晚，冒顿领兵再一次突袭开始了。
哈丹太累了，更舍不得娜仁辛劳，也知道他的将士们太累了，所以并未惊动太多的将士。
只执一风帆站在高处，口中念着的振振有词，是无人能听懂的祝词，不知过了多久，黑压压的一片冲击过来，立刻遮天蔽日，将夜空里那最后一丝光也掩埋了。
冒顿领兵才插入哈丹的帐子，便看见眼前乌洋洋一片，天空骤然变黑，根本分不清突然逼近眼前的是乌鸦还是蝙蝠。
只是数量之大，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到了跟前才能看清，但是看清也来不及了，那东西长着坚硬的喙，直往将士们的眼睛和肉里啄。
光是听见声音便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将士们抽出胡刀拼命抵挡，砍杀掉无数黑色的不知名的鸟，但那鸟并未退缩，仿佛是被激怒了一般，涌现出来更多。
直砍得将士们手臂僵硬，也只是徒劳，发了疯的鸟儿嗅着人血的味道，无法放过鲜美的人肉。
冒顿趁乱逃了回去，他身后的将士们就没有他这般幸运了。
天亮了，哈丹的帐子里留下一排排满都拉图将士的尸体，有些尸体惨不忍睹，已经看不清楚五官，四肢上似乎被啄得只剩下阴森白骨，更多的内脏都被掏空。
哈丹打了个哈欠，然后看着他手下那些刚睡醒，享有了充足睡眠的将士们，随后命令着将这些尸体处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