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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光阴如溪,潺潺而过(第1/2页)
当天夜里,胤禛的寝殿内烛火通明。
他端坐在书案前,面前摊开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应对策略,旁边还摆着一盏凉透的茶。
“若皇阿玛说‘二哥身子弱,不能久留’,我便答——”
“儿臣明白,定不会让太子二哥劳累,只略坐片刻便走。”
“若皇阿玛说‘时间要减半’,我便答——”
他眼神一凛,语气恭敬却又不卑不亢:
“皇阿玛体恤太子二哥,儿臣自当遵从,只是太子二哥昨日还提起想念弟弟们,若儿臣去得太匆忙,反倒让他挂心,不利于静养。”
“若皇阿玛直接说‘半刻钟’,我便……”
胤禛眉头一皱,指尖敲了敲桌面,思索片刻后,缓缓写下:
“儿臣谨遵圣意,只是太子二哥若问起其他兄弟近况,儿臣是否可略答几句?以免他忧思过重。”
*
如此反复推演,直到窗外天色微亮,胤禛才合上纸张,揉了揉发酸的脖颈,长舒一口气。
“这下,总该万无一失了。”
*
翌日,乾清宫。
胤禛恭敬行礼:“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正低头批折子,闻言抬眸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来了?”
胤禛心头一紧,立刻打起精神,垂首应道:“是,太子殿下病中寂寥,儿臣想去陪他说说话。”
康熙“嗯”了一声,随手搁下朱笔,语气随意:“去吧,别待太久,保成需要静养。”
胤禛一怔,准备好的长篇大论瞬间卡在喉咙里——就这?
他谨慎地抬眼,试探道:“皇阿玛,儿臣……该待多久合适?”
康熙漫不经心地摆摆手:“两刻钟。”
胤禛:“……?”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不对啊?
大哥不是说,皇阿玛严格限制时间吗?
待他告退时,梁九功笑眯眯地送他出门,见他神色犹疑,便低声道:“四阿哥不必紧张,万岁爷在太子爷的劝说下,已经放宽了时辰。”
胤禛:“……”
他沉默片刻,缓缓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梁九功笑道:“昨儿用午膳的时候,太子爷提起的,万岁爷当即就应了。”
胤禛闭了闭眼,想起自己昨日在胤禔,胤祉那儿“倾家荡产”换来的“重要情报”,以及被强行抢走的那一匣子画像,胸口一阵闷痛。
*
当天下午,阿哥所的庭院里格外热闹。
胤禛正坐在廊下喝茶,试图平复被坑走所有画像的郁结,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他抬眼一看——
胤禔手里拿着一幅画,大摇大摆地从他面前走过,边走边啧啧赞叹:“这画工真是绝了,瞧瞧这眉眼,这神韵,不愧是老四的手笔!”
胤禛:“……”
还没等他缓过神,胤祉也慢悠悠地踱了过来,手里同样展开一幅画,故作惊讶道:“大哥,你这幅画得可真传神啊!不过我这幅也不差,瞧瞧,多生动!”
胤禔凑过去看了一眼,煞有介事地点头:“确实不错!不过还是我这幅更胜一筹,瞧瞧这细节,连衣角的暗纹都画得清清楚楚!”
胤禛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发紧,指节泛白。
——这两个人,故意的!
不远处,老九胤禟、老十胤、老十二胤祹和老十三胤祥正站在回廊拐角,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胤压低声音,憋着笑:“四哥的脸色……啧啧,比锅底还黑。”
胤禟摇着扇子,幸灾乐祸:“难得见四哥吃瘪,有意思。”
胤祹小声嘀咕:“大哥和三哥……是不是有点缺德了?”
胤祥无奈扶额:“何止是‘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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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胤禔和胤祉已经一唱一和地走到了胤禛面前。
胤禔笑眯眯道:“老四啊,你这画技真是越来越好了,不如……再给大哥画两幅?”
胤祉也凑热闹:“是啊是啊,三哥这儿也缺一幅呢!”
胤禛:“……”
他缓缓闭了闭眼,终于破防了——
“你们……全都给我适可而止!!!”
然而,回应他的,是此起彼伏的笑声,以及胤禔和胤祉得意洋洋的炫耀声。
*
光阴如溪,潺潺而过。
樱桃早已红透,零落成泥;
芭蕉新叶又展,翠色欲滴。
烈日灼空,蝉鸣撕扯着滚烫的空气;紫薇怒放,将枝头燃成一片锦绣;
荷塘里,新绽的莲朵含着金晖,恍若釉色未干的秘色瓷。
风过回廊,掀动书页的簌簌声里,光阴正从指缝间悄然溜走。
可这盛夏啊,依旧这般浓墨重彩,仿佛永远停驻在最炽烈的时刻。
那些以为会永远持续的暑气、永远聒噪的蝉声、永远绚烂的晚霞,终将在某个不经意的黄昏,随着最后一缕灼热的风,悄然远去。
但此刻,且让我们沉醉在这永不褪色的盛夏里——
看凌霄攀上朱墙,听骤雨敲打荷叶,任汗水浸透衣衫。
毕竟,连时光路过这绚烂时节,都会忍不住放慢脚步。
乾清宫的庭院里,紫薇花开得正盛,一簇簇粉紫缀满枝头,在烈日下灼灼生辉。
碧绿的芭蕉叶舒展开来,投下一片清凉的阴影。
池塘里的清荷亭亭玉立,粉白的花瓣上还滚动着晨露,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彩。
康熙站在廊下,望着院中那个执卷读书的身影,眼底的笑意比这盛夏的阳光还要温暖几分。
胤礽倚在紫藤花架下的石凳上,一袭天水碧长衫随风轻漾,衬得他如竹间新雪般清逸出尘。
虽然面色仍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正专注地落在书页上。
偶尔有风吹过,带起他垂落的发丝,也送来阵阵荷香。
“保成。”康熙轻声唤道。
胤礽闻声抬头,见是康熙,立刻放下书卷要起身行礼。
康熙连忙快走几步按住他的肩:“坐着就好。”
“谢阿玛。”胤礽眉眼弯弯,指了指身旁的石凳,“儿臣正读到《楚辞》里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您看这满池荷花,倒应了景。”
康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碧波荡漾间,粉荷袅娜,确实美不胜收。
他接过胤礽手中的书,随手翻了几页:“身子刚好些,别太劳神。”
“儿臣已经大好了。”胤礽笑道,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紫薇花瓣,“您看,都能在这儿坐一上午了。”
确实,比起月前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如今的胤礽简直判若两人。
虽然身形依旧清瘦,但脸上已有了血色,说话时眼中带笑,连声音都清朗了许多。
蝉鸣忽然大作,此起彼伏地响彻庭院。
若在往年,康熙早该皱眉命人粘竿,此刻却觉得这声音生机勃勃,竟有几分悦耳。
只要他的保成能这样安然坐在树下赏花听蝉,便是再聒噪的蝉鸣,在他耳中也成了仙乐。
“想吃冰镇的莲子羹吗?”康熙忽然问道,“朕让人去准备。”
胤礽眼睛一亮:“要加些蜂蜜。”
“好,加蜂蜜。”康熙笑着应下。
微风拂过,吹落一阵花雨。
康熙伸手替儿子拂去肩头的花瓣,心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真好。
天道慈悲,终究不忍将这精心雕琢的琼枝玉树,过早地收回九重。
于是春风又度,让那垂落的羽睫重新染上了生机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