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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石壁, 声音听着不真切, 但是一点儿没有能触发笑点的段子, 反而，尬得慌。
“那老头是还未睡醒吗？怎么讲话磕磕巴巴，完全达不到效果啊。”阡陌听他说了几个不咸不淡的段子, 有些捶胸顿足。
“唉, 甭提了，那个说书先生前几日花生下酒，被卡死在自家屋里，今日我去寻, 赶巧是出殡，你说晦气不晦气？”轻衣的抱怨声显得很疲惫也很无奈。
阡陌转念一想, 那外头那个男的又是谁啊，听着像是熟人。
“与你来的是何人？”
轻衣怪嗔：“还能是谁？尹修呗。”
“他？你怎么与他在一起？他不是回老家了吗？”谈不上对尹修的印象改观，但是一想到他偷鸡摸狗, 油嘴滑舌的样子，心里就犯堵。
“对啊，说书先生和卖冰糖葫芦的小贩都是同他一个村的，你说巧不巧？我去找人的时候恰好碰到他了，他就跟着我过来了。”
阡陌蹙着眉，那家伙, 底细倒是清楚, 不过笑话讲得也忒烂了吧, 别说大童子无动于衷, 就连自己也没觉得有半分可笑之处。
反而像催眠曲，弄得人直犯困。
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余光正瞥到阿无那对亮晶晶的眼睛。阡陌立刻打起精神，警惕地盯着他。
单打独斗，阿无当然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但是无法排除他是否还有别的帮手，洞府阔达，指不定忽然冒出敌人来。如此一想便一刻都不敢掉以轻心。
“阡陌，你还好吧？”阿无一脸的迷惑。
“嗯，没事，就是外边那家伙太聒噪，真想出去撕烂他的嘴。”收回目光，又细细打量起石洞。大童子那家伙，不会是睡着了吧。
“嘻嘻嘻嘻，哈哈哈，我说，你们就不能派一个有实力的过来吗，什么阿猫阿狗？讲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果然行不通，尹修怎么可能跟夜泯比呢，夜泯就是一个成了精的家伙。
夜泯……倘若夜泯在这里，他会怎么做呢？
“哎哟！”伴随一声哀嚎，一个人形模样的东西滚了进来。
阡陌和阿无双双后退，当然，阿无行动不便，体态笨拙，移步较慢，但是还算稳妥。不由的想起他刚失去右腿，醒来第一眼，便是要死要活，毫无活下去的意志。大伙儿可是轮番上阵劝慰好久，才使他平复。后来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如果都是在演戏，这演技也太过精湛了吧。对阿无知根知底，到底是哪个环节漏了，才养虎为患，铸成今日之大错呢？
“什么鬼？我怎么进来的？嘶……老子的膝盖都磨破了……阡、阡陌啊，哈哈，你在啊。”
“我不在。”阡陌白尹修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不是让他好好在外边呆着吗，还嫌不够乱的，冲进来就是送死呗，还能干啥。
“咦，阡陌，那个尹修是不是进洞了？怎么一下子不见啦？”
“嗯，轻衣，你站远一点儿，千万别被搅合进来。留在外头，帮我们观察周边的情况。”
“我召集了一支小分队，他们正在赶往此处。”
“不要太过招摇，让他们带上充足的食物和水，赶往明月峡谷交界处，听候指令。切记，不要太多人，不要让其他门派起疑。”
“好。阡陌，你也注意安全。”
懵懵懂懂掉进来的尹修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嚷道：“喂喂，我是专程过来帮你们的。”发现阡陌旁边还站着一人，马上自来熟地打起了招呼：“嘿嘿，你好，对了，你是叫阿阿阿……”
“阿无。”
“哦，对对对，阿无，上次我去你们村里还吃过你煮的茶叶蛋，你还记得我不？尹修，我是尹修。”他拍了拍胸脯，那副德性，真叫阡陌看不惯。
阿无笑着点头。然后一本正经道：“我们还是快想办法怎么出去吧，大家伙都饿了两天了，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一个也联系不上。”
阡陌在心里骂着：装，我看你装。把大家骗到这里来受罪的不就是你这个罪魁祸首吗？现在给老子装什么好人，等把人救出去，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就三个人？要不叫轻衣姑娘也进来啊？人多力量大，大家分散去找，这样……”
“谁让你自作主张了？这里面什么情况你清楚吗？碍手碍脚的。”
尹修顿时气结。拍了下大腿，坐到石墩上。
刚坐下，立马又弹了起来，走向阡陌。阿无以为他生气了要找阡陌麻烦，马上挡在中间。“尹大哥，阡陌他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你的好意，我们非常感激。”
阡陌倒是一副临危不惧的态度，至始至终都盯着尹修插进乾坤囊的手。只见他绕过阿无，停在自己面前。然后摸出东西，递到阡陌手中。“喏，给你的。”
阿无转头看到那一串冰糖葫芦，有些纳闷，不懂他们在搞什么名堂，只能傻愣愣的看着。
阡陌接过，并未道谢。举着它，在阿无眼前晃了晃。
“没想到，阡陌还喜欢吃这种小东西。”一直以为他是铮铮铁骨的男子汉，阡陌在海市蜃楼的地位非凡，又喜欢独来独往，他不仅代表了城主，还有另一重特殊的身份。这个身份，城主知道，轻衣知道，鬼窑知道，阡陌自己知道。其他人，只能凭空猜测，对当年之事捕风捉影，却不敢在正主面前提起，是的，不敢。不光忌惮阡陌的脾气，还要顾虑他在城主心中的位置。
不曾想会有如此童趣童真的一面，倒令阿无刮目相看了。
“喜欢啊，超级喜欢。小时候就喜欢的东西，长大后我也能一直喜欢，不像其他人，容易半途而废。”阡陌略有深意的说着，希望面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人，能迷途知返，或许自己能看在他被人蒙骗利用的份上，给他一次机会。
阿无将头扭开了，低声说：“哦，我不喜欢甜食。我从小牙就不好，吃了这些会疼。”
“对啊，咱们这种大老爷们都不喜欢那种玩意儿，他啊，一大早的使唤轻衣姑娘千里迢迢去买，买不到还必须去人家家里现场做，啧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沙巴克城主呢，这架子端得，哎哟，哎哟喂，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说你还不行嘛。”
连续被阡陌敲打了两次之后，尹修捂着脑袋在石洞里乱窜，哀嚎声不断。
“嘻嘻嘻嘻，哈哈哈，狗咬狗，打得好。”
“你才是狗呢。”三人竟然异口同声地怼了回去。追人的也不追了，被追的也挺直了腰杆，站得像模像样。
“其实这个糖衣的部分并不是它最诱人的地方，我喜欢甜完之后那股子酸劲儿。但是，一定不要把糖舔干净再吃山楂，要就着脆皮糖衣一口下去，咬到离果核最近的地方，这样满口都是甜甜酸酸，才过瘾呢。”阡陌举着冰糖葫芦在洞里大摇大摆地走着，伴随着他细致入微的解说，别说其他两个淌着口水，就是隔壁的娃儿听见也是直接馋哭。
“而且你们懂不懂什么是情怀？就是睹物思人，或者说，当你吃什么，摸什么，看到什么的时候，脑海里浮现一些曾经温馨幸福的画面，回想起当时和自己在一起的什么人，以及当时发生了一些什么开心的事情……哎，我这岁数也倒不至于非吃这些小孩儿的零食，但图的就是一个情怀。”
尹修和阿无面面相觑，完全不懂阡陌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他说得天花乱坠，也都频频点头。阡陌感应到石洞轻微摇晃，挑了一下眉。不敏锐的人，一般是察觉不到此番动静。
“来来来，反正咱也出不去了。死之前还是甜甜蜜蜜，满足的去死吧。好歹我们也是四海为家，闯荡江湖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像有些东西，井底之蛙。”
“好啊，分而食之。”尹修颇有江湖习性，也不拘小节，伸手打算扯顶上那最大的一颗。
却被阡陌打掉他的手，巧妙避开。
指了指地面，道：“不急不急。来来来，哥几个先玩玩小游戏，谁答出来谁先挑，答不上来就算出题的赢。”
阿无拧紧眉头，低声说：“大伙儿还在里头呢，我们要不要……”
“诶，莫慌，反正我们也出不去了，这个诡异的洞子，除非来一支军队，否则，走断腿也找不着正确的道。何必呢，坐吧，坐吧。”
尹修见阿无腿脚不方便，很主动地扶着他，帮他慢慢坐好。
阿无也不再提，只是神色阴郁，心不在焉。
“那我先来，我先来。”尹修成竹在胸，抢先出题。“开始了啊，听好了。一头熊，把指甲剪了，变成啥？”
阡陌答：“无指熊。”
阿无答：“会不会用力过猛，弄残了，变成熊掌？”
尹修摇头，其余两人又开始冥思苦想。
接连又猜了三次，还是不对。阡陌不信邪了，骂道：“你小子是不是故意整我们，哪有什么正确答案，分明是你编造的吧。”
尹修不甘示弱，怼了回来：“就是有答案，自己猜不中还赖我呀？来吧，赶紧的，顶上最大那颗归我咧……”说完就想过来夺冰糖葫芦。
阡陌不依，挡住他的手。
“等等等……容我再想。”熊……忽然想起小时候有人手把手教他练字的情形，年代久远，却记忆犹新。熊……啊啊啊……
“我知道了，是‘能’，剪掉指甲的‘熊’就是‘能’。”原来这道题是从字面拆解下手啊，呵。还正巧了，那时候自己就是写不好这个熊字，嫌笔画太多，过于复杂。写啊写的就少了几笔，变成了能，为此还被某人笑了好久。是的，他只是笑，几乎不生气，不打骂，笑得就像冬日暖阳，能融化心底的积雪……
“哇塞，这都能答对，行行行，算你赢了。”尹修愿赌服输，也不再眼巴巴盯着最顶上那一颗了。
“继续吧，这次谁出题，来一个难点儿的。”尹修撸起袖子，一番干大事的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要打架呢。
扬着嘴角还在发愣的阡陌被阿无轻轻推了两下，“阡陌，你出题吧，我这人没什么见识，不太会这些，你出吧，我们猜。”
阡陌这才反应过来，警惕的盯着阿无触碰自己的那只手，直到对方略显尴尬的缩了回去，阡陌才正色道：“那你们可要听好了。”然后提高音量开始说：“有一条有着一百条腿的蜈蚣，要回家，必经的路上有一坨牛粪挡住了去路，最终它过去了，为什么牛粪上只留下九十八个脚印？”
“哎呀，你咋这么恶心咧，得得得，那串冰糖葫芦咱不惦记了，你自个儿享用吧。”尹修没好气的转过了身。
“尹大哥，继续吧，反正是开动脑筋的趣味题，你别往那方面细想啊。”
“他啊，净会忽悠，指不定又是什么整人的。”
阡陌也不急，望着手里的冰糖葫芦露出很少见的笑，甜甜的。
须臾，那两人又开始活跃起来，嘀嘀咕咕开始讨论了。
“该不是那两条腿陷到牛粪里没□□吧？”
“断了？”
“有可能。你想啊，那牛粪得多大一堆啊，就凭蜈蚣那小身板……”
“诶，会不会是数它腿的人数错了，毕竟那么多条，漏了两条也是正常啊，我就经常数不清楚。”
“嗯，也有可能，这题啊，说不定就是用来混淆视听的，压根儿就只有九十八条腿。”
“对了还有还有，为什么一定是牛粪呢，那堆牛粪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有没有机关什么的？挡住了路，会不会刚好有两条腿从边缘溜过去，没踩到牛粪上？”
……
听他们分析得五花八门，阡陌只能无语地摇头。
“喂，阡陌，咱哥俩说了一大堆，难道就没一个是正确答案？”
阡陌摊摊手，表示无奈。
“嘿，我就不信邪了，你这题有玄机啊，要不，你直接公布答案。愿赌服输，若你说的有理，剩下的冰糖葫芦我们都拱手相让，心服口服。怎么样？”
“哎，你们这样就急着认输啦？好无趣。”
“嘻嘻嘻嘻，哈哈哈，一群笨蛋。”
阡陌扬了扬眉，见鱼儿要上钩了，心情甚是愉悦。却假装慌张的问：“你莫非知道答案？别一百步笑五十步了 ，就你这样的小屁孩儿，毛都没长齐，见识短，井底之蛙……”还想噼里啪啦骂下去，哪知大童子发怒了，洞子一摇一晃，颠得三人东倒西歪。
“阡陌……别激他了，大家还在里边，可千万别出事啊。”阿无一手攥着拐杖，一手撑着身体想要爬起来，一只手伸了过来，他抬头望向阡陌，正想说什么，阡陌却先开了口。“嗯，不错，事事以大局为重。讲真的，我发觉最近几年你成熟了许多。”
“是……是吗？”阿无的脸一下子红了，在阡陌的帮助下，站好，双眼又立马浮现一层阴影，小声道：“救兵来了吗？真的不能再拖了。”
阡陌不答。放开他，转身朝着空旷处喊：“大童子，你是不是想证明你绝顶聪明吗？来来来，给你机会。把方才他们讨论的难题攻克了吧。”
“嘻嘻嘻嘻，哈哈哈。我是异人，与你们这种凡夫俗子比，当然厉害多了。”
“那就打赌，你若输了，就不许做妖，即刻放了所有人。你若赢了，我马上自裁，让你清净。如何？”
“喂。”“阡陌。”
阡陌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插话。
“嘻嘻嘻嘻，哈哈哈，愚蠢。好，就依你，听好了。那只蜈蚣一定是其中两只脚穿了鞋，所以，一百条腿里九十八条是没有鞋的脚印，而另外两个是鞋印，你问的是脚印，不包含鞋印，对不对？对不对？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阡陌并不惊讶他竟还记得上次夜泯说的那个去买酒久久未归的蜈蚣，却假意“哎呀”了一声。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我就说嘛，我是最厉害的，怎么样？聪明吧？”
阡陌见火候差不多了，变脸道：“可惜，这条蜈蚣穷，买不起鞋。来，看小爷给你表演一下，揭开谜底。”
说罢，随意指了一下地面：“喏，牛粪，很大很大一坨。”然后将冰糖葫芦插在腰带间，一只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在口鼻处不停扇动，脚下飞快往前跑，双脚都踩过了‘牛粪’……
跑过之后，双手一摊，转过身眨了眨眼睛。
伴随尹修和阿无压抑不住的笑声，深邃迷幻的石洞瞬间消失了。
大童子刚露出原形，阡陌就悬着裁决，挡在他脑袋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动我海市蜃楼，你以为你是谁？说，谁是主谋？或者，你和谁合作？意欲何为？”
“轻衣，赶快，过去找大伙儿，救人要紧。”
“尹修，帮我制住阿无，他不对劲。稍有妄动，杀无赦。”
“？”
阡陌的狠厉劲儿也是令大童子双腿打颤，咬着下唇，豆大的汗水往下滴。
阡陌可不像夜泯那般妇人之仁，若那日夜泯了结了这个怪物，今日的事就完全可以避免。放虎归山，终成大患。还好自己悟出了些对方大童子的道道，要不然，就真的要害得大家葬身于此了。
“说！”
裁决之杖擦着火花，兹兹做响，那一棒下去，这个大童子的脑袋定是迸出脑花。
“我我我，……你好无赖，你们统统都是无赖！关我什么事？当初我见此处天灵地杰，是个修炼的绝佳地点，就一直没走……这次是你们这一帮子人硬闯进来的。”
“胡说，你分明就是埋伏在此处，与人勾结，想残害我族人，还不老实交代！”说完，提着大童子的领子，把他硬生生拖到惊魂未定，被尹修制约的阿无身边。
推搡了一下大童子，问：“是不是他与你勾结，你们到底盘算什么？”
“阡陌。”阿无狼狈的抬头看他，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一步。
“好，他不说，你说。阿无，好你个阿无，支走轻衣，骗大伙儿跟你出来，就是处心积虑至他们于死地，你和他们有什么怨？有什么仇？”
阿无双眼怒瞪，不停的摇着头。
见他死不承认，阡陌也是火了，一掌过去，连同阿无身后的尹修都被殃及，接连急退了几步才稳住。
阿无这边口吐鲜血，难以置信地瞪着阡陌。
“知竹将军，呵呵，你用她当幌子当然可以骗到大家，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后山那块地里多出的墓地是谁的吗？她的死根本就是意外，她是为了……救……救……总之，你怎能迁怒大家，海市蜃楼是生你养你的家啊，你怎么会丧心病狂的做出这等事情？”
“……什么墓地……谁死了？阡陌……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我说知竹将军死了，她死了，你的恩人，你仰慕已久的女人已经死了，你不就是为了替他报仇吗？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别的，都不可能动摇你对海市蜃楼的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