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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洛阳城中便有人传说,朝廷驱逐胡人,冤死的胡奴使了中原人从未见过的巫蛊之术,召唤来了火妖,才会有此祸患。县太爷深知大凉皇帝的心性,此时最是容不得这些,若是这桩案子传到圣上耳中,不说乌纱帽不保,怕是要被判处个连坐,抑或凌迟之罪,以他来一儆效尤,稳固皇威。
太守大人亦日日苦苦相逼,明县衙三日之内必须破案,县令急得一夜白头,须发一揪一大把,恨不能在公堂牌匾下面悬梁自尽,以死明志。幸而师爷想出了个妙法子,终于在三日之后在,县衙正襟危服,向亲临县衙苦苦相逼的太守大人一番慷慨陈词,此案才总算有了交代,太守原也不想往深处挖这案子,只求对上能妥帖交代,对下能安稳民心,两人瘙痒瘙到了一处,一拍即合。
洛阳四方城墙上张贴告示,城西商铺纵火杀人案的罪魁祸首便是老板娘的子侄,店里的那位活计,因觊觎老板娘的美色不得,心生歹意,才对掌柜的一家下了毒,没想自己也没能从火灾里逃出去。凶手既已化为焦炭,自然死无对证,太守立即颁布命令,令城中百姓不可再议论此事,违者杖刑。一桩惊天命案总算偃旗息鼓。
李捕快虽是心有不甘,却耐不过县令和太守一致做下的判决,亦无话可说,他分明知道仵作在死者肚肠中验出了砒霜,更关键的是,还有两个关键的人证没有找到。一个是老板娘的贴身丫鬟,另一个便是后来去了彝鼎书院,摇身一变成了掌事的那个小伙计。
奈何天理昭昭,就在约莫三五日前,一个面容奇丑的花子突然闯入公堂,说她知道三年前那桩命案的真相。县令怕当年自己仓促断案的事情捅出去,乌纱帽又风雨飘摇,命李捕头秘密追查此事,缉拿真凶后立即就法,切莫不可再节外生枝。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来彝鼎书院,这书院里众口铄金,他越来越笃信自己的直觉,当年那个小伙计才是真正的凶手,此时他就藏匿在彝鼎书院里面。竟能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脱升天,三年来就在洛阳一郡之内招摇,此人想来狡黠得很,若是今日再不能缉拿归案,恐怕后患无穷。
李捕头不动声色的垂眸瞥了一眼自己身侧的大刀,握住刀柄的手掌松了又紧,两腿亦绷得笔直,彝鼎书院虽建成不久,却与郡中许多高门大户结交甚密,他不得不存有几分忌惮,但麦培生这般有意拖延,早已让他十分恼怒,若是他再迟迟不肯出面相迎,他会立即动手,把整个彝鼎书院翻个底朝天,他就不行挖地三尺,找不到那个杀人犯。
随侍在一旁的杂役见李捕头面色铁青,如同一头潜伏在草丛里伺机而动的猎豹,心下早已惊惶到了极点。李捕头一对浓眉忽然一动,吓得那杂役手中漆盘一抖,漆盘中高高摞起的一盘子点心险些尽数摔成了粉末。
“头儿,那边——”一个捕快侧目看了看斋堂旁边的阴暗处,那里栽种着一丛繁茂的海棠花,不知为何没有一朵花苞,反而枝叶疯长,影影绰绰,并不美观,反而有些令人不安。
“嘘。”李捕头冷冷觑他一眼,握在刀柄上的五指轮个儿伸展了一番,再紧紧握住。
就在他准备提刀冲过去的时候,却听旁边杂役高声惊呼了一句,“山长大人来啦!”
李捕头终究没有起身扑向那黑影,有些不耐烦的轻轻叹了口气,就见麦培生已经行到他面前,笑盈盈向他作了一揖。李捕头眉梢高高挑起,今日麦培生与往日有些不同,他知道这位山长十分注重仪容,但依照凉朝的风制,若非与王族相关的盛大会事,抑或年末祭奠,男子并不敷粉修面。
今日所见的麦培生,却是正妆相迎。李捕头虽说是衙门里一个小头目,却没有受过这等盛大礼遇,思量片刻,越发心下狐疑。又见麦培生脸上僵僵的,显然是想要掩饰什么。虽是厚厚的敷了粉,他侧颊上那处伤口还是再明显不过。李捕头算是刀口上舔血数十载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胡刀造成的伤口,手法之精湛利落,连他本人也望尘莫及。
莫非是那掌事的心知自己死期到了,狗急跳墙,要携了山长做人质,恐吓他保下掌事的一条命?李捕头微微眯缝起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无论这出刀之人是谁,麦培生显然在竭力掩盖这件事。李捕头的目光有意不再看那伤口,转而直直的注视着麦培生的眼睛。
脸上的刀伤尚没有仔细处理过,索性不是深及肌理,此时已经止住了血,但皮肤底下红通通的肉沾上厚厚的铅粉,那得有多疼,李捕头看着麦培生一侧的下眼睑不受控制的抽搐,内心愈发犹豫。什么人,出于什么缘由,只得他这样忍着剧痛掩饰?
直觉告诉他,此事背后的黑幕远远超过他的想象,若是此时一个猛子扎进去,就算不在这盘根错节的因由中溺毙,也是九死一生,眼下还是摁下不提的好。李捕快又朝方才黑影出现的地方瞥了一眼,一簇海棠影影绰绰,再嗅不到犯人逃亡时散发出的恐惧气息,那人怕是已经逃走了。
麦培生双手拢袖,恭恭敬敬的合手作揖,“李捕头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声音悠悠然,似乎是在有意拖延,“恰好,今日老朽得了些今年谷雨后的新茶,饮茶之道,一人独饮自是无趣,李捕头不妨稍候。”
李捕头面色不虞,这话明摆着是要拖延他的公务。麦培生正想再说什么,他已经倏尔站起,右手迅速握紧了刀柄,已然是一副要冲上去拿人的威武姿态。随他而来的两三个捕快原也是他的老部下,早已熟稔李捕头的行事做派,这时见状,不消命令,“唰唰唰”,几把长刀已然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