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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珊珊没想到季伟国的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老东西只是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珊珊？”
“季叔叔，趁着你醒着，我觉得有些话还是得跟你说清楚。”钱珊珊冷哼了一声。
季伟国诧异钱珊珊平时不是这性子，今天是怎么了？
“子承哥是我的男朋友！会跟我结婚！你的女儿，哦不，你的养女纪泠珏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你凭什么还要拖子承哥照顾她？难道要负责她一辈子吗？子承哥那么善良的人，你也好意思让他照顾纪泠珏，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咳咳，我只是，你们和小纪都是朋友，我只是希望你们以后多替我——”
“得了吧！纪泠珏她不配！她本来就是个孤儿，我们都知道！她玩弄子承哥的感情，玩弄那位秦二少的感情，你以为你女儿是多单纯的货色？她配我们照顾吗？现在她没了纪家撑腰，知道我们学校的人都是怎么唾弃她的吗？没人要的可怜虫！季叔叔，但凡你有点自知之明，也不该跟子承哥说那种话……”
季伟国的目光越来越惊愕，抓着床单甚至开始流着汗。
“现在大家都说她当初玩弄子承哥就是为了显摆自己，现在那位秦先生也不要她了，你去我们学校听听，都说她是出来卖的！哦对，最近她还勾搭了一个外国人，多难看啊，季叔叔，你难道就一点不知道吗？纪泠珏心机这么重，连自己的养父都没有透露过，对吧？”
钱珊珊摆着一副唾弃不已的脸色，一点一点的把纪泠珏的那些丑闻说给了季伟国听。
她就是不甘心。
纪泠珏除了长得好看成绩好，哪点比她好？这些男人不过也就是围着她转一转，很快就会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你看她就是天生的扫把星！克了纪家，现在克你，以后指不定还祸害谁，季叔，我希望你最好找时间和子承哥说清楚，我们和纪泠珏以后互不干涉！”
“你，你……不许你这么说小纪！”季伟国双眼几乎都要瞪出眼眶，抓着床单的手微微跳出青筋，大豆似的汗珠从额头缓缓滑落。
钱珊珊冷哼了一声，“该说的我都说清楚了，我走了。”
谁乐意天天来医院？要不是要陪着赵子承，看着纪泠珏别再勾/引他，她也不至于来这晦气的地方！
“你！”季伟国剧烈地咳嗽起来，费力地抬手指着钱珊珊，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季伟国的脸色变得煞白，他大口大口的喘气，猛地突然一口血咳在了床单上。
钱珊珊见状，立刻慌乱得退了好几步，“你，你别是犯病了吧，我，我去叫医生！”
钱珊珊慌乱地走出病房，本想直接去叫医生，隐隐看到秦非池似乎一边往这边走，一边在和那个护工说着什么，咬了咬牙，她转身下了楼。
“子承哥，你们快去看看吧，季叔叔好像吐血了，我刚才看到护工跑去叫医生了！”
钱珊珊装作着急地样子，小跑到正在交谈的纪泠珏和赵子承中间。
纪泠珏脸色一变，“我先去看看！”
纪泠珏的速度和秦非池他们不相上下。
护工也一时间有些傻眼，没想到一进房间就看到季伟国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被子上很大一滩血。
纪泠珏的目光在秦非池身上停留了一秒，很快就被季伟国的状况吓到，“这，这怎么回事？！”
医生和护士迅速赶来，好一阵兵荒马乱。
秦非池面色也有些沉重，他只不过和季伟国说了两句话，然后就离开了，找了个不会打扰到季伟国的地方和护工了解一下季伟国现在的病情而已，怎么不过才短短十来分钟，季伟国竟然就吐血了？！
护工也很是紧张，“刚，刚才我和秦先生离开的时候还好好地——”
纪泠珏当然知道病人好端端的不会无故吐血，眼下的情况谁也不清楚。
一时间，病房里的人，都面色沉重。
唯独钱珊珊垂着头，双手紧紧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子承揉了揉纪泠珏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没事，季叔吉人自有天相。”
秦非池的目光狠狠地落在赵子承揉着纪泠珏的肩膀处，差点盯出个窟窿。
纪泠珏却已经无力应付这些，只想着季伟国的病情……
漫长的两小时终于过去。
医生走出来，面色不算好看，言辞严厉，“病人到了晚期，已经身体虚弱衰败，我们现在也只是尽力控制出血，只是好好地怎么让人吐血了？你们作为家人，也不要说什么刺激他的话，这时候随便气一下就要出事的，知道吗？现在情况也不太乐观，病人现在意识很模糊，就这一两天了……”
见众人都没什么反应，只能叹了口气，好歹是住高级病房，家属只以为给了钱就不用照顾心理情绪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纪泠珏看了一圈围着的人，赵子承和钱珊珊刚来，那么她离开后唯一和季伟国说过话的人就只有——
“你跟我爸说了什么？！”
她目光发狠，盯着秦非池。
秦非池心里升起无名怒火，面上却是冷漠依旧，一言不发，“……”
他怎么会知道季伟国会在他离开后吐血？
纪泠珏却盯着他，等他解释。
秦非池不解，解释什么？他不认为自己说了两句话，季伟国就会气得吐血，实在是蹊跷。
纪泠珏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却因此而崩断，她几乎是冲到秦非池跟前，“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晚期了？知不知道他没多少日子了？你来医院干什么？”
护工为数不多的几次见到秦非池，也看得出来这位老板是个不苟言笑的，但看着纪小姐这么冲着人家吼，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纪，纪小姐，秦老板也是好心……”
“好心？我谢谢你的好心了！这里不欢迎你！”
纪泠珏干脆地抹了一把眼泪，看着秦非池的眼神里带着伤心和决绝。
秦非池眉头拧起，沉着脸问她，“纪泠珏，你什么意思？”
他本想来看看纪泠珏，快一个月不见，菁市大学人多口杂他自然不好去，医院他怎么就来不得了？
“秦先生，你可以走了。”纪泠珏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泪指着门口，“以后也不要来了。”
如果因为秦非池，季伟国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办！
秦非池定定地看着纪泠珏，空气一瞬间凝固。
她不相信他？
秦非池的脸色一瞬间难看到极点，直到纪泠珏的眼神和语言再无半分关于他，秦非池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那一瞬间，纪泠珏抵着冰冷洁白的墙壁，泪如雨下。
赵子承于心不忍，劝慰她，“泠珏，你……没事吧？”
钱珊珊却是拉了拉赵子承，“子承哥，要是真的是秦二少把季叔叔气着的，纪泠珏肯定现在很难过，咱们还是不要过去打扰她了。”
医生都说季伟国可能醒不了，钱珊珊看了一眼季伟国，脖子微微一缩，只要季伟国醒不来，她应该就没事了——就算醒来了，季伟国也不可能有力气跟纪泠珏说那么多，就算说了，没人看见，她绝不可能承认！
谁也没想到，钱珊珊的话音刚落，季伟国的眼皮微微跳了跳，他身旁的仪器开始迅速报警。
一直在旁边的医生立刻又回到了急救室。
纪泠珏一边无助地捂着脸，一边听着里面的仪器滴滴的声音。
这一刻所有的声音都像是死亡的召唤一般冰冷无情。
纪泠珏本打算多陪陪季伟国，上辈子高中过后她就开始忙于学业，心心念念的只有赵子承，直到后来季伟国生病，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她虽然陪着他，却没说多少话。
这辈子没想到这一刻来的这么快，她才大二，还没有好好对季伟国尽孝，季伟国竟然——
“病人要撑不下去了，谁是直系亲属？病人好像有话要说。”
医生走出病房，口罩摘了一半，满脸严肃看着他们，目光最后落在了眼泪凝在脸上的纪泠珏。
亲人要离开，哭得最惨的那个一定是最在乎病人的那个。
纪泠珏疯了似的冲进去，连身后希望她穿上隔离服和口罩的护士都径直忽略。
季伟国此时连挪一下目光，都似乎要用尽全力，手臂已经完全无法抬起，吐过血后双唇内侧还带着猩红。
只见他毫无焦距地盯着上空，猩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嘶哑而又无力，几乎很难听清。
“小纪……照，照顾好自……自己……”
“秦……”
季伟国想说，秦先生应该也不错，爸爸觉得也好，只要能走下去……
可最终，他已经没力气说后面的话了。
搁在纪泠珏手腕处的指尖微微一动，然后一点一点地滑落下去。
“爸！不要……不要！——”
纪泠珏一边大喊，一边嘶吼着‘不要’，仿佛妄图通过自己的嘶吼，把季伟国的魂魄从死神手里叫回来。
医生和护士对视了一眼，纷纷沉重叹气，“我们尽力了，纪小姐。”
医生和纪泠珏见过数次，每次这位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来，几乎都见过一面。
一开始她还能和病人有说有笑，到后来，常常看到她一个人在病房外哭一场，然后再调整好情绪再进病房。
此时此刻她却哭得比哪一次都要哀恸。
那嘶吼的声音让饶是见惯生死不由人的医生护士，都为之一动。
她缓缓抽搐着，眼泪顺着自己的手指缓缓流到了季伟国的手背。
平日里精致又好看的小姑娘此时此刻没有半点形象可言，鼻涕连着眼泪模糊了整个面容。
“不，不要——不要丢下我——”
她的话语几乎不能成形。
纪明嫣匆忙赶来，但看到整个病房沉重的氛围，便知道，季伟国走了。
“泠珏。”她轻声叫纪泠珏的名字，却又不忍心打断她的痛哭。
纪泠珏听见纪明嫣的声音，缓缓抬头，眼泪止不住的流，“大姐，我爸，我爸他——他走了，他丢下我走了——”
她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本以为自己重生后，一切都可以有所好转，上辈子季伟国至少在病床上多活了四年之久。
如今才一年不到。
她要如何原谅自己？
如何原谅秦非池？
纪明嫣偏开头，不忍心看纪泠珏的表情，只是把纪泠珏缓缓揽住，轻声道，“还有我。”
也许只有她懂纪泠珏的悲恸。
幼年的孤儿院，少女时代的养父，奔波流离后唯一的港湾——
纪明嫣的动作，仿佛在说，‘你哭吧，我都听着’。
纪泠珏依旧拉着季伟国的手，头顺从地靠在纪明嫣怀里，泣不成声。
护士却觉得有些奇怪，既然是姐妹，怎么只有一个女儿经常来，另一个几乎没见过。
医生摇了摇头，和护士站的远远地，小声解释，“去世的那位是养父，来的那位是亲姐姐。纪小姐可怜呐。”
“这位纪小姐该不会就是——？”护士声音极小，瞪大了双眼。
医生瞪她一眼，要她闭嘴，没再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