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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啸马鸣,官道之上,初冬之际的冷风迎面而来,带着一丝渗入骨髓的寒意。然而冬风再冷,却也无法熄灭心头的炽热。
天下三国,虽然都是重男轻女,但是侧重却又不同。
西凉以武立国,民风彪悍,女性也是如此,少有南楚女子的唯诺顺从,所以历来西凉人都以强者为尊作为信条,在军中更是如此。
秦观出身西凉将门之后,家中排行第三,与大多西凉军人一样,少入军旅,否者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
这一次南楚护送之行,开始之初,秦观嘴上没说,但心底还是有几分怨言。西凉军人更愿与铁马金戈为伴,而不是作为卫士,为主人看家护院。
哪怕她是西凉公主。
人心难服,何况是军心。但是公主殿下对与自家父皇送来的这五百大凉最精锐的大凉龙雀骑态度却是古怪。
一方面她毫不客气,如臂驱使,一方面却置之不理,对这只军队不闻不问,一点都没有收服军心,让他们成为手中利刃的打算。
对于这点,秦观最初以为不过是公主殿下身为女子不懂用兵之道,不明白孙子兵法书中所说,“令兵与上同意,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的真意和强悍大势,也未在意,只是如今....
秦观环顾四周,眼前所见,队伍铁骑虽是安静,但眼神都不由自主的看着那辆马车,眼神中有不加掩饰的崇拜。
对于好武的西凉铁骑,有什么能比在战场厮杀更让他们热血沸腾。
公主殿下带领他们以五百铁骑傲立在万军丛中,最后更是安然而退,这番气概和经历,天下间的人,终其一生又有几人能经历。
对于西凉人,死并不可惧,可怕的是死而无为,死而无用。
秦观心中一叹,今日过后,这只铁骑军心已经聚合在一人身上。无论这名凉凰公主有意还是无意,显然在阴谋计诡,算计人心之外,公主殿下更是深谙兵法。
楚倾总是如此,她的行事作风有种难言的特质,她从不温言示好,也不重金赏赐。只是沉默独行,走在前方,让所有人都只能望其项背。
最后看着那个并不高大却伶仃华彩的背影,让人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心甘情愿臣服在她脚下,追随她。
西凉人从军,从来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荣归故里,要么战死他乡,唯此两样,别无所求。
而楚倾,便是他们心中,真正的强者。
只是秦观心中仍有忧虑,公主殿下一路上,马踏了禅寺,开杀武安城,虽说都全身而退,但早已埋下无数隐患,如今更是整合军心,不知用意。
楚倾这么鲁莽的所作所为背后,到底想在南楚掀起什么滔天巨浪,生为武人的秦观看不透,也猜不到。
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相信公主殿下,并且一如既往。
军心已合,这条路无论通往何方,西凉军人只有以死追随主帅。
这时,马车缓缓停下,整只队伍立即停步,静谧无声,等待那人发号施令。秦观策马到马车边,只见公主殿下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出马车,与往日一样坐在一边,闭着眼睛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身边的阿瑾给公主殿下沏上一杯热茶之后,代楚倾传令,吩咐道:“全员修整,兵刃入鞘,不必戒备,静待铮皇子的队伍。”
秦观点头,应了一声,遵令之后告退。
马车上,又只剩下主仆二人,宛如当初幽静沐雪宫时的相依为命。
南楚帝都章华台越近,阿瑾心中越是不安,担忧道:“公主,南楚注重礼法,我们这一路上做了这么多事,若是楚帝发怒,以后公主嫁入楚国皇室,日子岂非不好过。”
楚倾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平静笑道:“傻阿瑾,天下重男轻女,女子一嫁便是一生。何况要融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谈何容易,总免不了磕磕碰碰。哪里有什么好过的日子,成婚之后,等待女子的未必是幸福。”
阿瑾小声劝道:“但是铮皇子这一路什么都由着公主,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公主与他完婚,他肯定会好好待公主的。”
楚倾闻言,微微睁开眼睛,双眸在阳光下雀跃灵动,“阿瑾,世上女子总是希望自己觅得良人,嫁给爱情。可是一个女子将自己的一生如赌博一般,都压在一个男人身上时候。依靠就会变为依赖,又能剩下几分自己,往后的日子又有多少为自己而活。”
阿瑾真诚道:“女子一生所求不就是为一爱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此生便以足矣了。”
楚倾被这番天真的想法逗得莞尔一笑,“人心易变,要保持初衷本心无比艰难,女子如此,男子的心更是如此。等到一朝春去红颜老,男子离心变异。追求爱的人,没了爱,又剩下什么,又该何去何从。无法自立的女子,只能在这番悲苦轮回中苦苦支撑,那番孤苦无依的凄凉之态,最为可怜,也最为可悲。”
阿瑾被一番违背世俗常理的言论,弄得有些发晕,疑惑道:“可男子为树,女子为藤蔓,相伴依附而生,古来不都是如此。”
楚倾不屑一笑,身姿更显孤傲,“所以这世间的古来法早就已经错了,婚礼嫁娶注定了女子的弱势,男尊女卑,重男轻女的观念也就此成形。女子出嫁,将别人的双亲视为自己的双亲服侍,反而自己的双亲却无暇陪伴。重男可以养老,而重女却为他人做嫁衣,老无所伴,又叫这世间的为人父母何去何从。”
阿瑾愣神许久才想通回神,身为女子的她也知道或许自己公主说的才是至理,但最终却也只能无奈道:“可这天下正道就是如此,公主这些在别人看来,终究是离经叛道的谬论。”
“正道,呵呵。”公主殿下冷笑几声,眼神中尽是睥睨之态,张狂更甚,“婚礼嫁娶,从古至今对于女子这本来就是一场不公平的交易,可这天下又要规定女子必须完婚,为男子服务。女娲造人,若要女子背负为他们生儿育女,繁衍后代的天职,就应该给女子应得一切。把这天下交给女子管理,这才是真正的公平,这才是正道。 ”
习惯了自家公主各种豪言大论的阿瑾仍然吃惊的张大嘴巴,许久才难以置信道:“公主的意思是,以女为尊,以女为帝,执掌天下。”
楚倾玩味一笑,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张扬神态,反问道:“有何不可呢。”
“可..是这样....”阿瑾神情紧张,结结巴巴,心中知道这样不对,一时却是不知说什么。
心思剔透的楚倾替她说道:“可是这天下男人有恶习,女人也有弊端。给男人管已经是乱的一锅粥了,再给喜欢感情用事的女人管,恐怕是乱上添乱。”
阿瑾用力点头,“对,奴婢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啊...”楚倾又重新闭上眼睛,若无其事的晒着太阳,“要想以女权管理天下,除非有女子中真正的上智之人。”
阿瑾不知为何看向南楚帝都的方向,小声问道:“胸怀天下,气吞万里江山,这样的女子,天下应该不多吧。”
楚倾拿起身边的已经慢慢冷却的热茶,美滋滋饮了一口,淡然随意道:“不多,但是也不少,至少如今章华台中就有一位。”
阿瑾迟疑道:“公主说的是....”
公主殿下回答道:“南楚二公主,赫连霜。”
对于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公主,楚倾语气不带一丝犹豫迟疑,唯有巍然自信和肯定。
这时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阿瑾回头望去,后方尘土飞扬,赫连铮的车队到了。
楚倾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去叫何萧远过来见我,我有些东西要问他。”
阿瑾点头领命,迟疑了一会,又问:“要不要叫铮皇子也....”
楚倾举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恢复如常,“他要来就来吧。”
阿瑾立即领命退下。
楚倾一人坐在马车上,望着天际浮云出神,却是放下茶杯,没有了品茗的兴趣。
传令不久之后,阿瑾又回返,背后只有何萧远,不见赫连铮。
自从两人在了禅寺山下一谈之后,便少了往日相处的自然,增添了许多隔阂。
对此,两人都知道,却谁也没去打破。
感情便是如此,你有你的理由,我有我的委屈。
何萧远对刚刚那在自己面前划过的西凉军刀仍然心有余悸,停留在公主殿下数步之外,也不敢询问今日公主殿下的所作所为是否大逆不道。只是恭敬问道:“凉凰公主找微臣何事。”
定西侯赵锐万军都困不住这位西凉公主,最后只是自取其辱,他一位文臣又能做什么。
楚倾也没有去理会这位南楚正使的心思,直截了当的问道:“我们离章华台还有几日路程。”
何萧远松了口气,回答道:“这里往南,过了太行山,就是章华台了,约莫就剩两日的路程了。属下前几日已经派人快马前往章华台通告公主即将入城的消息,南楚重礼,铮皇子又受皇上宠爱,想必会给公主安排一个盛大的婚礼。”
楚倾神色如常的平静点头,又问道:“何大人能受楚帝信赖,出使西凉,想来在朝中人脉不错吧。”
何萧远心头一紧,不知道为何楚倾不关心自己的婚礼,反而问这个十分凸凹的问题,只能干笑道:“属下在朝中官职不高,只是喜欢多交朋友,故而门路宽了些。如今公主下嫁,凉楚两国缔结姻亲,乃两国幸事,属下沾的几分喜庆而已。”
楚倾洒脱一笑,眼神中却尽是古怪精灵,夸奖道:“何大人口才不错,往后记得好好辅佐阿铮。”
何萧远微微一愣,只觉楚倾话中有深意,却不知所说具体为何。
赫连铮旧疾难愈,与皇位无缘,如今朝中太子一家独大,这辅佐一词又如何说起。只得赔笑道:“属下生为楚臣,忠君报国是分内之事。”
楚倾也未多言解释,轻轻挥手。何萧远是个明白人,立即主动告退,没走多远,却听见背后传来那位西凉公主的喃喃自语。
“西凉和南楚的幸事,却未必是我的幸事啊。”
何萧远那里敢听这些,两国和亲,只看利益,那里会看当事人的意愿,两国皇室的这些秘闻知道越少才是最安全,立即加快了步伐。
等走出西凉的队伍,何萧远紧张的伸手用衣袖抹了抹额头冷汗。
以往不知的时候能够坦然以对,但真正见识了这位西凉公主的手段之后,与她的每一次交谈,那是只是三言两语,都能感觉一股无形压力笼罩在心头,令人胆战心惊。
马车上,阿瑾见公主殿下茶水未饮,将已经冷透的茶水倒去,又重新沏了一杯。楚倾伸手接过,温热的茶杯温暖着她在冷风早已冰凉的手掌,微扬嘴角,依旧是那番动人,只是多了些许伤感,幽幽道。
“终于要到了。”
“嗯...”阿瑾应了一声,却不知道说什么。她们远离乡土,南下入楚,不就是为了和亲而来。
这个世道,女子虽有出生之处,却似无根浮萍,只能飘荡远方,把异乡当故乡。
帝都章华台,便是此行的终点,也是归宿。
楚倾从自己怀中拿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书信,阿瑾对于这封公主殿下不知何时写好的书信,微感迷惑,但还是本能的恭敬接过。
“吩咐秦观,挑个机灵的部下,两匹军马换乘突奔,提前入城,将我信中交代的事情办妥。”
阿瑾不敢随意打开公主殿下的信笺,也不问内容,只是点头遵令。
楚倾微微转动手中茶杯,随后一饮而尽,笑容越发动人妩媚,眼眸却是冰涤如雪,泠寒逼人。
“这份大礼,我想南楚上下都会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