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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章华台中,南楚第一场雪已经来临,细雪如流萤一般在空中飞舞流转,只是还未落地,便在空中悄然融开,化为水滴落入拥挤的人群中,转眼间,便消失的无声无息。
作为南楚的帝都,章华台中本来就人口众人,如今因为这场赫连铮的婚礼,更是热闹,人声如锅中热水,不断沸腾。
这场初雪,在城外山上自然是一景,但人口众多的章华台中,温差太大。谁也没过多的去注意,只当是一场冷小雨罢了。
章华台中,人流虽拥堵,准备迎接婚礼队伍的大道之上却是空荡异常,达官贵人和富家子弟早已经提前定好位置,在大道旁林立的茶馆酒楼之上准备一睹这场南楚盛世。只是婚礼马车未至,文人士子早已三五成群的聊开,话题自然离不开那位远嫁而来的西凉公主。
大道两旁,也挤满了围观的民众,人数虽多却并不混乱。众人都极为自觉的站在两侧,不敢过多靠近主道。南楚民众人心淳朴,知晓这场婚礼是本国皇子娶妻,若是不守秩序,岂不是丢自家的脸面,平白让别人笑话去。另外更有章华台中的护城军五步一岗,从城门一直延绵至皇宫,防止变数,只是这只军队不像以往那些仪仗队伍那般贵丽华彩,每人身上带着百战精锐才有凌然之气,令人望而生畏,让这场迎接典礼多增添了一丝肃杀之气。
吉时将至,城门处的守军更是不敢有一些懈怠,凝神戒备,紧守楚国门户。
猛然间,远处沙尘飞扬,却不是预料中婚礼队伍的马车,而是一骑快马绝尘而来。
城门守军眉头微皱,为了迎接凉凰公主入城,西城门昨日便早已下令净空,怎么还有人敢如此快马闯城门。队伍几人对视一眼,他们出身以步兵结阵对抗骑兵冲锋而闻名天下的荆武卒,默契十足,立即扬戈拒马,动作如出一辙,准备拦下这匹突然出现的快马。
快马逼至城门,马上骑手也看见城门守军的攻击之态,却是速度不减,只是在临近城门之处,从怀中掏出一枚青色印章。
青色印章用上好的章华美玉制成,印泥处用楚国古篆文雕字,生涩难懂。守军虽是楚人,但也认不得这古老的文体,但这枚印章顶那只盘踞而卧的螭龙他们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楚国有四位皇子当初被冠于四圣才子之名,楚帝为他们铸有四枚印章,刻有不同神兽。只是如今玄武,白虎两位太子身陨多年,二皇子继位储君,朱雀印换为太子印,早已尘封,如今用这四圣印的唯有一人还在使用。
青龙印在前,见印如见人,守军立即撤去兵刃,退至两道,让出一条大道。在快马过城门的时候,守城军队手持长戈柱地,右膝单跪,齐声道。
“恭迎三皇子。”
朗朗之声,尽显一派大国气象。
马上骑手却是一言不发,径直入城,城中街道早已被清空,他一路畅通无阻,扬鞭策马,往南楚皇宫而去。街道之上民众,听到马蹄声,以为婚礼队伍将至,纷纷欢喜转头注视,却只见一片快马乘风而过,不由愣神。
眼中除了疑惑之外,更多的是失望,随后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大婚之日不见新人,反而是一匹快马入城,所为何?
只是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这匹马儿的蹄声,将踏破所有人对这场婚礼的一切期待和希望。
皇宫之中也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常,笼罩在婚礼的喜悦之中。依照南楚惯例,皇子公主成年之后,只要迁居皇宫之外,表示成年自立。赫连铮却是个例外,他成年之后,楚帝因为他的病情,不放心让他离宫独居,专门为在皇宫之中建造一处殿宇,更从太医院中挑选国医圣手随行照顾。
历来能在皇宫之中开宫住殿的,只有东宫太子。楚帝对赫连铮的恩宠,可见一斑。
皇宫之中,群英殿内文武百官集合在此,准备吉时将至随楚帝到皇宫外迎接楚倾。百官齐至,殿中自然少不了美食宴会,只是大宴要在婚典之后开始,因此群英殿内只是寻常小宴,案上所放也只是一些开胃小食和瓜果。
丞相白麟端坐在百官首位之上,手持一尊铜爵酒杯,望着杯中的兰陵美酒,恍然出神。他虽是赫连铮的授业恩师,但年龄却比他没大多少,他们既是师徒,也是朋友。对于这场婚礼,他原本是除去楚帝之外,最应该开心的人,只是想起那位凉凰公主的种种,不由喟然。
白麟曾到访过西凉,与西凉国师裴衍有过一番交集,两人秉持不同学说,道家的无为,儒家的可为,看似理念各异,但却有相通之处。两人辩论三天三夜,交浅言深,顿生知己之感。
白麟依稀记得,那场辩论,两人相谈至尾声,说起情之一物。
那时裴衍说,“庄子之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与江湖。虽是意境高远,但人非鱼类,感情又岂是这般说放下,心就让你这么轻易放下。”
白麟问道:“大道无为,感情不能顺其自然吗。”
裴衍只是苦笑,“天道自然,但人道,却总是强求。
白麟却是不认同如此,“人间爱恨别离有数,只是时间长短。诗三百曰无邪,只要曾经相爱,那份情愫萦绕在心即可,结局拥有与否,非是那么重要。”
裴衍轻声低吟,“是不愿意拥有,还是无法拥有。”
白麟默然无言。
天下三绝,是高高在上的殊荣,也只是高处不胜寒的寂寞。高山之上俯视山下的人,自是渺小,但山下的人看你,何尝不是同样渺小。
放眼天下有几人能与他同桌而席,探讨天下,让他如此尽欢。但就是这一个人,竟然死了,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女手中,从此天下三绝成为绝响。
身为南楚丞相,白麟对于西凉发生的事情,知道比旁人更多一些,西凉虽是有意遮掩,但白麟凭借自身才智,不难猜出事情大概。裴衍与其说是输给楚倾,倒不如说是输给自己,从到至尾,他都没把楚倾当作自己的敌人。
想到逝去的故人,白麟轻轻举杯,遥寄远方,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心中叹息。
好友,你终究堪不破一个情字。
随后放下酒杯,心中却是一阵苦涩,下意识抚摸腰间佩戴的玉诀,茫然自问。
那么自己,堪的破吗?
就在他黯然出神之时候,一名小太监悄悄从走至身边,小声道:“丞相,陛下有请。”
在这个关头,楚帝突然相邀。白麟眉头微皱,心念一转,便直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太监低头恭敬回答道:“刚刚三皇子派人快马送来一封书信,陛下看过之后,便要奴才立即来请丞相相谈了。”
白麟仍旧平静如常,也不问具体事情,是轻轻起身走出群英殿。
西凉公主众多,他不知道自己的徒儿为什么选择那位凉凰公主和亲。但对于楚倾,他作为局外人,反而比赫连铮看的更加清楚,对于这位西凉公主的不嫁之心,他早有堤防,也不感意外。
他也有几分好奇,这位身在南楚的西凉公主,会用什么手段,翻出多大的浪花。
白麟的离开,并未对宴会有多大的影响,反而因为楚帝与丞相白麟都不在,文武百官少了拘束,相谈的氛围也更加融洽,而谈来谈去,总是离不开今日婚典的主角。
百官交谈中,一位胡子花白的一品大员怒气冲冲,断言道:“凉凰公主入楚以来,一路胡作非为,德行尽失,绝非良配,若非北渝虎视眈眈,楚国又怎么容得下这么一位儿媳。”
这位南楚老臣名孟喜,在朝堂资历甚高,不仅是三朝元老,更是前任楚帝钦定的顾命大臣,自然有底气如此说话,旁边几名官员却不敢如此附和,连忙圆场道:“凉凰公主虽言行失仪,但在了禅寺中能与无因大师辩论佛法,可见聪慧,也并非一无是处。”
孟喜毫不领情,固执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晓得柴米油盐,侍奉夫君便是。凉凰公主连无因大师这般的得道高僧都敢大骂秃驴,可见其修养不堪之处。”
周围官员眉头轻皱,今日是大婚之日,如此指责新娘子的不是。众人都觉得有些言之太过,只是畏惧孟喜身份,不敢多言。何况朝野上下都知晓,当初若不是白麟,如今这楚国丞相之位非这位老人莫属。
而与西凉和亲之事又是白麟提出,如今孟喜公然抨击凉凰公主,显然是在指桑骂槐。孟喜为官多年,人脉深厚,更与太子有说不清的瓜葛。
朝中一直有传闻,孟喜最宠爱的那位被楚帝称誉为有昔年长孙皇后遗风的孙女对三皇子有意,孟喜甚至几次私下向楚帝暗示,只是楚帝不知道为何,一直未有首肯。
如此孟喜公然提起此事,百官不知是为公还是为私,因此谁也不敢多言,怕被卷入这场莫名的争斗之中。
孟喜见百官缄口不言,继续道:“观她在武安城中举动更是居心否侧,公然挑衅定西侯赵锐,若是引起封君不满联合起来发难,岂非是动摇我楚国江山,如此不识大体之人,怎会是良配。”
户部尚书劝道:“武安城之事,定西侯公然出兵,也有捷越之处,非是凉凰公主一人之责任,孟老何必小题大作。”
孟喜见有人回应,冷笑道:“尚书为官甚短,还是太过年轻,你又怎么知道这凉凰公主是不是西凉王派来故意祸害我楚国。”
户部尚书为官多年,但比起这位三朝元老,自然显得年轻。下意思摸了摸自己的黑须,苦笑摇头,不在多言。
南楚礼教甚重,越是老人越是固执这些,在孟喜心中,这位西凉公主无论那一点都不符合自己心目中的要求,怎么比得上自己乖巧懂事的孙女。何况人老之后,所在意除了名声,就是自家小一辈儿孙。
一想起自家孙女知晓这桩婚事之后,以泪洗面的模样,义愤填胸道:“凉凰公主还没完婚,就闹过如此大的乱子,以后必定祸国殃民。”
孟喜之言虽是过火,但百官规劝不住,只当让这位元老大臣自己闹腾,也就不再多言。就在百官静默之中,群英殿内一个偏僻的角落,却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
“楚国江山要是那么容易被一个女子撼动,那要群英殿的内文武百官何用,不如持三尺白绫,上吊自杀好了。”
这般直言不讳的讽刺三朝元老,众人心中一惊,立即寻声望去。只见殿角桌案处坐着一名身穿蓝色长服的女子,百官未看她的清丽容颜,只是望了一眼桌案上的那把银色长刀,便立即明白了这名女子的身份。
楚国开国以来,能够持刀入宫的女子仅此一位了。
南楚三公主,赫连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