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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满川风雨独凭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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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抚司大堂内肃然安静,因为楚倾到来,蔓延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站着,却让所有人坐立不安。
    主审官孟喜握着惊堂木的手微微出汗,他讨厌楚倾不假,但有过那次金銮殿上楚倾与太子赫连觞争论,楚国朝野没人敢小看这位西凉公主。
    不提能与太子赫连觞周旋对弈的能耐,光是那份天子御前,仍然能娓娓而谈的从容自信,就非常人能及。
    只是就算心里忌惮,这桩案子却不能不审,官海沉浮多年,孟喜心里明白。朝野上下,暗里明处多少双眼睛都看着这场公审,只能硬着头皮道:“原告茯苓,刚刚本官问你关于奸淫之事,你快细细如实招来。”
    茯苓没有回答,只是求助的看向楚倾,她实在难以启齿。
    同为女人的公主殿下自然知道这份难堪,开口道:“孟大人,你这般只咄咄逼人的审讯原告,却不问被告一言一语,似乎有些本末倒置,偏袒的太过明显些。”
    公主殿下横插一手,孟喜佯怒道:“本官担任章华令二十余年,审案数万,案龄比凉凰公主你还要年长几旬,还需你教本官如何审案?这是公堂之上,本官乃为主审,还请凉凰公主放尊重些,莫要信口雌黄。”
    只是楚倾不但不怕,反而越发不客气,直接教训道:“达者为师,而非长者为师。错了还不许人指出,孔子说老而不死是为贼,果然不假。”
    孟喜恼火道:“凉凰公主莫要断章取义,曲解圣人之意。本官知晓西凉蛮荒之地,教诲难深,只是没想到,竟也没人教过凉凰公主尊老爱幼这般粗浅的道理。”
    西凉兵锋天下第一,但却被视为蛮夷,这番冷眼暗嘲,出身西凉的公主殿下平静以对。
    “敬老先敬德,无德之老,何须尊敬。”
    一字一句,回答的铿锵有力。
    楚国文人读圣贤书,守君子道,最看重就是一个德字。孟喜顾不得仪态,拍案怒道:“此案疑点重重,定西侯又是楚国封君,茯苓作为失贞之人,难免有诬告之嫌,本官细细盘问,有何不妥。”
    楚倾眼眸发冷,“失贞之人?”
    公主殿下的眸子令人心中发寒,但已无退路的孟喜坚持道:“原告已经承认自己被人奸淫一事,本官说她是失贞之人有何不妥。”
    楚倾对于这些陈规旧礼嗤之以鼻,“赵锐奸淫在前,茯苓受辱于后,怎么算失贞。何况身体是自己的,为何要为他人守贞。”
    “一派胡言。”孟喜再也坐不住,拍案而起,“万物有序,各守本份,三纲理常之下。君臣,父子,夫妇。男女有尊卑之序,夫妇有倡随之礼。夫主妻从,自古常理也。男子主外,修身治国,女子于家,应守妇人之道,三从四德,从一而终,守贞至死,方是女子大德。”
    三纲理学吗?公主殿下心里对这门被当成束缚人心的教条学说实在提不起任何好感...
    但不代表她不懂。
    “近思录曰,论学便要明理,论治便须识体。可观孟大人审案却一味偏袒,放着灭门惨案不问,只揪着女儿家的痛处蹂躏。如此蛮不讲理,不识大体之人,无异理学败类,有何脸面大谈三纲理常。”
    公主殿下句句诛心,孟喜此时实在忍无可忍,“本官浸淫理学四十余年,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岂是你一个小辈能所质疑。”
    楚倾小手一摊,义正言词,“何为理学,理学之本,在于一理。言语记诵不过毫末,你视人情义理不顾,只知大诵无用之言,熟读经典,能书锦绣文章又有何用,不过一只腐儒虫而已。”
    见楚倾全盘否定理学传统之道,孟喜气的吐血,“大学之道,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进诸有序,怎能一步登天。不读经典,你如何晓得圣人之意,做到君子怀德。”
    公主殿下道:“君子之德,在行不在言。学道者,当扫尽古人刍狗,从自己胸中辟出一片天地。”
    如此简短却发人深省的儒学歪理,让孟喜一时语噎,门外则是一阵哗然,不少文人对于楚倾这高屋建瓴,违背传统的儒学新说叹为观止,议论不休。
    “肃静。”孟喜一拍惊堂木,在自己最擅长理学上输给一个及笄女娃,心中说不出愤恼,四十年理学,他不认为自己是错,只认为楚倾这是异端学说。
    “茯苓被人奸淫,你也承认她身子被辱,被辱污秽之人如何还存贞洁,简直笑话。”
    茯苓不敢抬头,只是死死的握着椅边把手,身体发颤,心中悲凉至极。
    女人的贞操,就是那一滩处女之血吗?
    楚倾轻轻抬头,眼神锐利,像长剑磨砺之后的剑身闪着点点寒星,锋芒毕露。
    “女子贞操,在心不在皮,更不在书里和你们这些人的嘴巴里。”
    门外更大的哗然。
    在心不在皮...
    很多年后,楚倾这句话被奉为至理,从而引起了一场百年女子大鸣的时代,只是那时被推上女学圣人宝座的却不是她。
    青史之上,她的名字依旧是带给人恶毒和恐惧的鸩姬。她只是让天下人明白,当一个女子最美的梦被打破,心中的炼狱是多么的触目惊心。
    后世北渝史书上被称为史圣的男子在记载鸩姬传时,对于这位为了一己之私,挑起三国乱战,让天下生灵涂炭的女子留下一段流传千古的感慨。
    鸩羽之毒,世人皆知。
    鸩姬之厉,天下皆寒。
    但在当时,楚倾的这句话,不过是投入湖中的小石头,只是溅起了一层小水花,便无人在意。
    谁也不知道将来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包括楚倾自己。
    “审案便好好审案,何必扯这些不相干的东西。”一直旁观局势的赵锐开口道,他对于理学争论并不在意,只是能感觉孟喜落入下风。
    楚倾也不指望他们能够良心发现,理解女人家的这些想法,转身直接道:“那言归正传,定西侯可知罪。”
    赵锐自然不会傻的承认,不屑道:“欲加之罪,污蔑之词,本侯为何要认罪。”
    公主殿下嘴角轻扬,语气耐人寻味,“你是否有罪,那就要问我们的主审官孟大人了。”
    楚倾这句话,在赵锐心中敲响警钟,抬头看向孟喜,恰好孟喜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在公堂之上交汇,一闪而逝。赵锐是封君武将,孟喜的楚国文臣,虽在同在太子赫连觞的麾下,本就没什么私交的两人,在这一刻也谈不上信任。
    猜忌的种子已经种下,只需要等它生根发芽,就能穿透人心。
    公主殿下继续道:“孟大人,被告拒不认罪,你不该询问几句。”
    原告一口咬定,被告拒不认罪,这种看似两难的局面,担任章华令多年的孟喜已经司空见惯。无论是对付原告还是被告,他都许多办法问供。
    但现在他却迟迟没有开口,封君赵锐他不能问,茯苓有楚倾为她遮风挡雨,他不敢问。丞相白麟让他审这桩案子,本来就是将他推入一个火坑,而太子赫连觞又要他火中取栗。
    楚国是一盘大棋,赵锐和孟喜都是棋盘上的棋子,棋子能左右棋局,却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能做到的就是尽量争取最大的利益,最终保全自己。
    孟喜爱名,赵锐重利,但这桩案子,如何能做到名利双收。本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局面,如今又有公主殿下推波助澜....
    囚徒困境,困的一直是人心。
    沉默许久,孟喜终究没有继续在公主殿下面前审下去勇气,退缩道:“此案,空有原告指控,但却证据不足,暂且搁置,等本官查证之后再行开堂审理。”
    废了这么大力气,却得来一个这样模棱两可的结果,名音雪面露不甘。公主殿下对她轻轻摇头,示意不可,低声道:“我们走吧。”
    公主殿下很清楚,楚国的律法制裁不了赵锐,他会死,但不是死在此处。
    见楚倾要带茯苓离开,孟喜急切道:“凉凰公主,茯苓乃为原告,按例应该由抚司衙门看管。”
    抚司衙门是太子赫连觞的后花园,楚倾自然知道他们的算盘,“那被告赵锐,你们抚司衙门是否也应该关押拘留。”
    孟喜为难道:“楚国封君,自是例外。”
    楚倾嘲弄道:“被告不关,却关原告,孟大人真是审的一手好案,不怕愧对了那块明镜高悬的匾额。”
    孟喜没有看那块公堂正上方的匾额,“明镜高悬,为的是辨别是非善恶,本官一心为公,有何愧。”
    楚倾倒是饶有兴趣看着那块匾额,“可明镜高悬在这公堂之上,不止是审查犯人,也鉴官员忠奸,留与不留,孟大人可要想清楚了。”
    公主殿下提点,孟喜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难看。
    一边赵锐急不可耐道:“抚司衙门既已受理审案,当然也该将犯人拘押,怎能把人带走。”
    看赵锐的模样,孟喜不难猜出要是将茯苓留在抚司衙门,他会做出什么。茯苓要是身死,这案子自然也就查不下去。那时,赵锐可以脱身回到自己的封地逍遥,但接下来的烂摊子却留在自己身上。
    是非利害孟喜一瞬想通,“侯爷慎言,茯苓乃为原告,司抚衙门只有看管保护之权,并非关押。此案既然特例,那就是特事特办,公主殿下代劳看管也无不妥。”
    楚倾对于这个预料之中的回答毫不意外,带着名音雪和茯苓往外走去。
    为什么官场无情,因为争权夺利的人,是不会为别人牺牲什么。
    锐心中很是不甘,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孟喜撕破脸面的时候,后续仍然需要这个章华令从中调和,只能愤然离去。
    楚倾和赵锐一起走出司抚大衙,门外人群立即远远畏惧躲开。茯苓对赵锐畏惧超过任何人,不敢靠近,也远远跟在身后,名音雪在她身边安慰和照顾着她。
    茯苓心中那份恐怖的阴影只能随着时间的消逝埋藏在内心深处,而永远无法忘记。
    楚倾和赵锐两人走到门外空旷处,本就有过节的两人在章华台聚首,赵锐神色更加冰冷,“公主殿下如此大费周章,却无功而返,想靠两个女流之辈就想对付本侯,未免异想天开。”
    公主殿下反唇相讥,“杀人何须快刀,侯爷不必着急寻死。楚国三百余年,关于封君的例法二百五十二条,封君案例一千八百件,本公主一条一条试过去。侯爷能侥幸几次,孟喜拖延几次,太子又愿意保你几次,总有一法能够杀你。”
    如此赤裸裸的危险,赵锐骤然停步,也不在讲什么脸面,握中腰间刀柄,一股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上浸泡出的浑厚杀气直逼楚倾,“鸩姬楚倾,你现在已经不是楚国儿媳,不过一个西凉弃妇。一个西凉公主在楚国,死了便死了,又有谁在意。”
    楚倾毕竟是柔弱女子,第一次近距离感受春秋屠城武将的凛冽煞气,脸色微微发白,竟感觉有些喘不过气。她的护卫此时不在身边,赵锐若真要杀他,不过一刀之事。
    这位春秋武将敢屠城三座,还真没他不敢为之事。
    大意了...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又一次感觉道深深无助的楚倾内心懊恼。她本能想要退后,却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制约着自己,怎么也动弹不得。
    进退两难的危急时刻,楚倾身后突然出现一道气势磅礴的王道剑意,如一柄巨剑划开战场,斩断煞气,直刺赵锐。
    定西侯赵锐猝不及防,竟被这股浑厚剑意逼退一步。
    他抬头,讶异的看向楚倾身后。
    一名白衣剑客,缓缓步入战圈,腰中双剑并未出鞘,但一双英气剑眸令人望而生畏。
    他站在楚倾面前,将她护在身后。
    一声铿锵剑鸣轻响,余韵悠长,古朴厚重的江山剑已然出鞘,剑锋之上的当年姜离临死留下的字句在寒风中,格外刺眼清晰。
    一尺红菱握不住,何谈江山家与国。
    “凉凰公主虽是孤身入楚,但楚国在意她的却大有人在,也不是你定西侯想欺就能欺的。你的噬牙刀屠城三座杀人过万又如何,但要伤我剑下所护之人,又何止是异想天开。”
    寒风渐止,却停不住空中浓烈的杀气。龙钰剑尖遥指定西侯赵锐,不带一丝犹豫和退却。
    “倘若你真的敢伤她....”
    他声音渐渐低沉转冷,剑词十二令起手式蓄势待发,汹涌战意似大江东去。
    “那今日,龙钰在此。”
    “以剑请战,以命决杀。”
    赵锐握住刀柄的手,微微发颤,是怒也是惧。
    三国江湖,有谁不知卧云剑仙高徒,十三岁便以自创的剑词十二令闻名北渝的江山剑主。
    天下武人,何止百万,但有几人敢言能胜天下第一名器的江山美人。
    这时,被护在身后的公主殿下踮起脚尖,探出小脑袋,狐假虎威的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本公主在楚国还是很受人尊敬和爱戴的。”
    龙大公子一脸黑线,好不容易凝聚起的战意荡然无存,心中腹诽。
    公主殿下您说话能再昧良心点吗....
    (ps:这一章卡了很久,第一次写完的时候电脑出了问题,原稿没了。心态直接奔溃了,只能重新在写,又修修剪剪了好几次,终于勉勉强强达到心目中的感觉,能够拿出来给大家一阅。
    关于女子贞操的观念,桑子和朋友经过反复讨论,都认为过去的标准早已经是腐朽不堪,但很多根深蒂固的思想却很难改变,需要一种新的思想观念来取代它,毕竟替代是比删除更彻底的方法。所以我将的看到的一些新的贞操观念和自己的想法写出,虽然不够成熟和透彻,但希望能给大家一些启发。大家如果有什么想法和观点也可以在评论下方留言。
    另外关于更新,我自己都嫌弃自己,简直没有一点职业素养。所以接下来桑子会努力更新,争取在过年之前写完南楚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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