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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卉园外走道之上,赫连觞正在离开这处硝烟落幕,血流成河的战场。
一直为太子负剑的青衣客小心翼翼接过赫连觞手中,炽热如火的朱雀羽,重新归入背后剑匣之中。这口神兵是多年前赫连觞游历北渝所得,上次出鞘还是在玄门之变里,用它亲手斩下大皇子的人头。
世人大多只知晓赫连觞心智手段毒辣,城府极深,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剑术修为亦是同样深不可测。
这便是出身白鹿书院的青衣客誓死追随的原因,一位文武全才,又兼心狠手辣的皇子,才是他心中的完美帝王。
放入梧桐木剑匣之内的朱雀羽仿佛回到恋人怀抱,剑身温度渐渐散去,恢复平静。这让青衣客一直不解,神兵朱雀羽终年散发炽热剑意,不知毁坏过多少剑鞘。当年太子殿下用千年寒铁制成剑鞘,想要抑制住朱雀羽的强大剑意,却仍然被它所毁。
后来在一位神秘方士劝说之下,才改用梧桐木制成剑匣,温养剑气。按常理而言,木遇火便燃,可连千年寒铁都能烧坏的朱雀羽,偏偏不毁梧桐木。
这让多年负剑的青衣客暗自称奇。
零散念头,在朱雀羽入匣刹那就已经散去,青衣客想起刚刚百卉园中的局势,谦卑询问道:“殿下刚刚,似乎有意放过凉凰公主。”
青衣客跟随赫连觞多年,了解自己的主上,一个想要雄霸天下的人,又岂是一人双剑能够吓退的。
赫连觞沉稳如旧,看不出任何悲喜,反问道:“你觉得应该杀了她?”
青衣客尚在沉思,北都卫领军孙一鸣闷声道:“属下不明白,太子殿下既然不想杀凉凰公主,今日又为何要让属下屠尽龙雀骑。”
孙一鸣培育北都卫多年,一日折损六百人,心中自然有些不满,想要一个解释。
太子赫连觞微微转头看着他,多年的敬畏让孙一鸣不敢与他对视,只能恭敬低下头颅。
青衣客替赫连觞说出心中所想,条理清晰道,“孙将军,杀凉凰公主虽然一劳永逸,但此时还不宜和西凉撕破脸面,留下她是为了让西凉无话可说。至于屠杀龙雀骑,几日之后,各地封君即将入城,赵锐是封君之首,他的死,总要给这些封君一个交代。”
孙一鸣拱手道:“是属下僭越了,只是北都卫如今折损太多,以后怕是难以完全看管云梦居了。”
“无妨。”赫连觞淡淡道:“北都卫折损,本太子自然会向父皇要求补充,如今章华台是多事之秋。各地封君又即将入城,你携本太子渝令,去章华大营调三千武卒。”
凭空增添二千多人,在章华台中已经是不可小觑的军权,孙一鸣立即欢喜领命。
反而是青衣客担忧道:“丞相让出凉凰公主这颗棋子,不过换取皇城军增添一千人,我们如今骤然增添三千人,属下怕丞相那边会极力反对。”
“现在该怕的是他们才对。”赫连觞平静笑道,转头看了一眼百卉园,“对于本太子的要求,如今的他们没有还价的余地了。”
青衣客也转头看了一眼百卉园,立即明白过来赫连觞所指,发自肺腑道,“殿下英明。”
龙钰重伤,龙雀骑全灭,凉凰公主孤立无援,赫连觞的刀已经在她的脖子上,划下殷殷伤口。
在楚国,赫连铮不希望她死,为情....
楚帝不希望她死,为国....
白麟不希望她死,为局....
赫连觞说过,握住她一颗棋子,就等于控制了整盘棋局。如今楚倾这颗牵动楚国的棋子,已经被赫连觞牢牢抓在手中。
看似大获全胜一局,赫连觞并没有多大欢喜,脑海中不断重演刚刚剑决的最后一幕,以及那女子的目光。
他走了十一步,龙钰累积了十一层剑意,却仍然没有出剑,而那最后一步,就是他的最后一剑。
十二为王...
那是赫连觞的成王的第一步,却是龙钰成王的最后一步。
仙人一剑不过天道,赫连觞能断,可王者君临天下的一剑,才是人间炼狱。
那一步,赫连觞不敢踏出....
那一剑,赫连觞接不下....
名为,剑十二。
百卉园之中,激烈的喧嚣之后,回归的只有残败的宁静。
楚倾终于可以走出那间小小的珍珑亭,上前扶起龙钰,却不知道怎么表达心中的言语,只是关切问道:“你无事吧。”
这让她觉得自己有些傻,龙钰此时的模样,又怎么会无事。
龙钰轻轻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也并未让楚倾搀扶,而是自己上前重新拔起江山美人双剑。只是公主殿下不知道的是,龙钰以剑式强入仙人境,本就是剑修逆天的凶险之举,又被赫连觞一剑破去与天地之间的感应,剑式溃散的同时,已经反噬自身,动摇根基。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需要温养经脉,否者此生他剑道苦修即将化为流水,再难入仙人境。
不过这些他并没有对公主殿下说,就像剑决中的那句喜欢,她亦没有听到。
他不想他的喜欢,成为她的负担或者苦恼。
楚倾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能与他说些什么,只能沉默。回身时,见秦观正在凝视百卉园圆形墙门,沉重叹息道:“一起出去看看吧。”
秦观无声的点了点头。
一行人缓缓走出百卉园,步伐沉重。
百卉园之外,极目所见,原本安逸唯美的云梦居,已经被鲜血染透,残肢断臂与尸体处处皆是,宛如炼狱。
二百龙雀骑,全部战死,无一生还....
这一幕落入统领秦观的眼中,发红的眼眶始终没有落泪,只是道:“龙雀骑不负凉王所托,已经为公主殿下流尽最后一滴血,往后的路,请公主殿下自己三思而行。”
楚倾没有逃避眼前的一切,愧疚道:“你不怪我。”
如果没有她,眼前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龙雀骑奉命护送公主殿下入楚,能保公主殿下安然无恙就算完成王令,为国尽忠。”西凉军人秦观面色刚毅如铁,无悲无喜,“至于自己的生死,凉人从军那一刻,便不属于自己。”
“阿谨。”楚倾悲伤道:“你去召集府中剩余下人,收拾尸体,随后我会想办法将骨灰送回凉国,让他们落叶归根。”
阿谨只是哽咽应了一声,“是...”
随后已泣不成声。
楚倾看了一眼秦观,继续道:“你也随阿谨一起去吧。”
她想让这位龙雀统领最后送自己的同袍兄弟一程。
秦观却摇头,收回目光,道:“龙雀骑的职责是保护公主殿下,哪怕只剩下一人,亦是以此为首要。”
楚倾愣了愣,苦笑道:“作为龙雀骑统领,你似乎比我看的更开。”
秦观沧桑道:“沙场征伐多年,末将见过千千万万人的血,敌人的血,兄弟的血,包括自己的鲜血。失去太多,早已经麻木。”
“是吗?”公主殿下自嘲一笑,不在看眼前炼狱景象,搀扶着龙钰朝自己的药室而去。她走过遍地尸骸,白色衣裙逐渐被鲜血染红,心中有扇门被渐渐打开。
“也许,我也应该学会麻木。”
很多年之后,渝史鸩姬传之中开篇记载:“鸩姬者,天性薄凉,无人性也。”
对于这位三国史书都绕不开的女人,楚国史官对于这个观点并不认同,辩写道:“世本无天性薄凉之人,必先经历其凉薄之事,而成凉薄之人。”
但也仅有这一句辩驳...
史书到最后记载的只有她的罪孽,却没有说她为何成会为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