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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曾经江湖里最美的客栈,并没有留住楚倾多久。
她就像一个过客,短暂停留后,便匆匆离去。
故事终究是别人的故事,你能从别人的故事里看到自己。但想要彻悟,还需自己去经历。
这间客栈是这片黄沙漫漫的战场上开出的唯一花,而楚倾是茫茫人海里一只偏偏而至的蝴蝶。
只是这朵花,不属于她。
她的花,在洛阳。
她想要去看那片,他说能有结果的桃花。
在那之前所见的一切风景,都不能让她停下脚步。
马车驶出客栈,身后客栈与故事,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公主殿下起得早,眼见四周黄沙弥漫,毫无景色可言。她的马车又极为宽敞舒服,便舒展身子,继续补完昨夜的未完之梦。
楞严经曰:开眼见明,闭眼见暗,所见不同,见性不变。
楚倾闭眼见暗,往日多睡无梦她,白日忽梦,在梦中见明,有桃夭若火,灿烂如霞。
等到开眼时,见天地昏暗,繁星点点。
她已来到大风城。
北渝佛国第一城。
大风城与天雄关同样,乃外一国门户屏障,取得是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之意。
边关重镇,皆是军管宵禁。楚倾抵临城下之时,暮夜之中的大风城,大门紧闭,已经沉睡,只余一侧小城门在低低喘息。
小门处,一位中年将军领着一队亲兵显然已经等待许久,眼见马车靠近,中年将军立即上前行礼,声音铿锵有力。
“恭迎五殿下归国。”
龙钰没有一般皇子的倨傲作态,翻身下马,上前扶起那名将军。久别归家,他的声音里也透着几分欢喜,亲昵道:“海叔,我二哥呢?”
海叔这才抬头,透着周围火把的亮光打量了龙钰一会,露出长辈般关爱的笑容,“将军在城中,吩咐属下前来迎接。只是按探子回报,殿下车马应该中午便能抵达大风城,怎么会耽搁了这么久。”
“路上有些事,便走的慢了些。”龙钰找了一个借口随口应付,没好意思说是因为马车里的公主殿下熟睡,便放缓了速度,怕吵醒她。
好在海叔也不多问,将楚倾的车马一起迎进大风城。
大风城刚刚入夜,因为宵禁,街道上并无行人,但街道边的房屋中却透出温暖的灯光。不仅屋中,许多房屋门口也挂着一只灯笼。
一灯如豆,照亮不了多少方寸,但满城屋中皆是灯火,顿时让清冷街道添了昏黄暖意。
民生四样,无非柴米油盐,油价并不便宜。大多数人若非必要,夜间大多早早安睡,并不点灯。
楚倾见过章华城上元节,花灯满城的盛况,却少有见到大风城这般清静却温暖的万家灯火,靠在车窗边好奇问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怎么家家点灯?”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龙钰听到了她的声音。策马靠在楚倾的车窗边,见她虽面带倦容,但双眸奕奕,显然是一路睡得极好。
环顾着路边驰过的灯火,轻声解释到:“北渝号称佛国,国民大多笃信佛家轮回之说。大风城是边关重镇,家家户户多有战死之人。人死之后,魂归地府。屋中点的灯是信灯,在信灯前祈福,可消罪孽,保佑魂灵在地府免受折磨。”
楚倾又问:“那挂在门口的呢?”
龙钰随她的声音,看着几只门口灯笼,伤感道:“将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回家是最好的归宿。但大多数的人尸首却永远的埋骨他乡,魂魄无所归。所以他们的家人会在门口挂一只灯,这灯称为明灯,明灯照世,也指航。他们相信,只要有明灯指引,那些魂魄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楚倾不在言语,她从清冷的街道上望去,屋中那屋外。那些灯散发的光,是一种无声的温暖,也是一种无声的慰藉。
就像楚倾入北渝这一路,他的陪伴。
很安静,却也温暖。
穿过街道,来到城中的将军府。黑夜之中的将军府,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带着几分军人的粗犷刚直。
楚倾刚下马车,门口一名等待多时的侍卫,便径直上前朝龙钰行礼道:“殿下,将军有请。”
龙钰没有第一时间没有回应,而是转身望向楚倾。
久别还家,亲人之间总是有许多话要说,本是理所当然。龙钰目光中的询问,反而让楚倾有几分不自在,轻声道:“去吧。”
龙钰闻言,朝她轻轻点头,跟随侍卫离去。
楚倾则跟随海叔一同进入将军府,沿途所见,将军府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异常森严。
楚倾不喜欢这种冷冰冰秩序和尊卑建立起的地方,问道:“我入了这将军府,是不是以后出行走动,都要事先询问。”
海叔对她异常谦和有礼,不像军人,更像一位大管家,“姑娘多心了,将军早有吩咐。您是贵客,将军府之中,随你任意走动。”
“哪里都可以去?”面对这位未曾谋面的主人家的礼待,楚倾有些意外,随口道:“听闻将军府中有把天下最美的剑,可以领我去看看吗?”
公主殿下本来只是试探一问,想着如此重要的东西,不会轻易示人。不曾想海叔认真思索了一番后,立即回答道:“可以,姑娘请随我来。”
......
而在另一边,夜幕之中,龙钰乘着夜色,来到一处阙楼之上。
楼高百丈,可以俯视整个大风城。只是但凡高处,总有冷风,不胜寒。
楼灯驱散夜色,一名紫衣锦袍的华服男子静静的矗立在那,凝望北方。
作为大风城大将军的男子并未身着甲胄,自从他受封武安君镇守大风城以来,他一直是这般锦衣华服的打扮,但是北渝众人却不觉有什么不妥。
因为他在的地方,天下无人敢犯,自然无须甲胄。
不比春秋名将的身经百战,龙悔自领军起,一生唯有两战。也是这两战,弥平了春秋相互攻伐的乱世,定下如今天下三国这数十年的安稳局势。
一战退南楚荆武卒,盈杀百里,直至天雄关。成名天下,受封武安君。
一战败西凉王亲征的大凉龙雀骑,裂土封侯,镇守大风城,达到人臣极点,无赏可赐。
那一年,他....
十八岁。
龙悔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不等龙钰出声,便轻轻转过身来。少年成名,这位原本应该意气风发的冉冉将星,脸上却透着异样的沧桑,发丝更是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灰白老态,在夜风中飘荡。
仿佛风光背后,那不为人知的寂寞。
兄弟许久未见,他打量了龙钰一会,略带沙哑的声音带着喜悦响起, “一年多了,倒是舍得回来了。”
龙钰十分尊敬自己二哥,行礼道:“在南楚,有些事耽搁了,不然年前就应该回来了。”
“拐了个西凉公主回来,这事耽搁的好。”龙悔亲昵的一锤龙钰的胸膛,“大姐若在,我们还能召集乐工,听着曲子吃火锅。”
“明日我想带她去上阳楼,二哥若是喜欢,可以一起来。”
龙悔摆手道:“上阳楼的朝阳美亦美,但十年朝朝暮暮,早已腻了。”
龙钰看着他刚刚凝望的黑夜深处,道:“但二哥十年北望,还是恋恋不忘。”
龙悔负手望着远方,语气微涩,“亢龙有悔,穷之则灾,这便是我的命。太早得到了太多,反而什么都留不住。”
龙钰看着斑驳灰白的长发,担忧道:“二哥,你要在这座城守一辈子吗?一年不见,你的情况越发严重了。”
“江湖子弟少年老。何况我是亢龙之命,物极必反,早衰是注定的。”北渝的武安君龙悔,平静道: “三千烦恼丝,早早白了头,也是好事。”
龙钰道:“十年边关苦寒,劳心劳力,终究是北渝皇室欠你的。若是你当年留在圣弦阁,不会老的这么快,也不会有这么多烦恼。”
龙悔轻轻摇头,显然不愿意在过去的事上多说些什么。转移了话题,“前段时间,梅丫头出天章阁经大风城入南楚,我以为你会和她一起回来,没想到带回来的居然是一个西凉的公主。”
龙钰望着漫天星辉,沉默不语。
龙悔拍着他的肩头,安慰道:“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就不用多想。梅丫头是我们北渝的鸣雌亭候,拿的起放的下,用不着别人担心。你师妹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节哀。”
“多谢二哥。”龙钰也不是一味沉溺过去的人,回神道:“如今江山美人双剑齐聚,与圣弦阁主的剑约,怕是没有理由在推脱了。”
龙悔的手突然有些僵硬,道:“那你小心些,别伤着她。”
龙钰苦笑道:“那二哥不怕她伤了我。我有江山美人,她亦有始帝筝。这场剑决,我的胜算只有三成。若论相杀,始帝筝在手,天下没有她杀不了的人,二哥未免偏心太过。”
龙悔抬头望着北方,眼中满是柔情,轻声道:“我一颗心全都是向着她的,哪里来的偏心。”
龙钰愕然无语,果然自己二哥立场从头到尾,都坚定不移的站在她那边。
“二哥,这些年,她来看过你的吗?”
“没有。”龙悔摇头道。“人生哪里有那多的失而复得,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人生本就是如此,你以为人生漫长,能遇到很多人,但后来发现,其实有缘分的往往就那么一个。
“那你想过去看她吗?”龙钰追问道。
过去的回忆勾起深埋的哀愁,龙悔静默许久,道:“当初我们分开时,她说过。若有前生来世,愿你我生生不见,世世不识。此生再见,我必杀你。”
龙钰愕然,没想到当初的那段感情到了最后,不是此生不复相见,而是相见便是死别。
她用生死划下界限,逼他不能回头,也在逼自己不要后悔。
大爱大恨,大悲大喜,这便是圣弦阁。
龙钰一时无言,不知如何安慰。因为他知道,既然她说了,那么再次相见,她便一定会杀了龙悔。
远处的护城河在黑夜之中,秀水如墨,映着漫天星辉与月色。
星河灿然间,忽有南风知意,吹皱满河星光。粼粼波光起伏,恰似那洛水河畔,初见时,她的盈盈秋眸。
“我有故人携秋水。”龙悔轻声吟道,像隔河相望的人,诉说着一份无论多么倾慕,也最终无法抵达的温柔。
“揽月星河入眉间.....”
南风知意,却也难到西州。风起风落,吹不动相思,载不动情愁。
“五弟。”龙悔轻声呼唤,“这次剑约,无论胜负。你都替我带一句话给她吧。”
“二哥请说,我一定带到。”龙钰语气异常认真和凝重,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与她的沟通。
龙悔望着北方,十年的朝朝暮暮,风吹雨打,相思花谢,终于在他心中结出了果。
十年之后,这朵花的结果,唯有一句。
“告诉她,我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