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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娘，我要这个。”
庆妃握住了他的小手，弯下身子轻轻嘘了一声道
“乖，不要闹。”
坐在上方的皇后自然也听到了这边儿的动静，她抬起眼睛来，瞧见十五阿哥圆乎乎的小脸，伸手道
“永琰要什么？到皇额娘这儿来。”
十五阿哥也是十分喜欢皇后的，听到她叫自己，急忙抬起脚来，兴致勃勃的跑到皇后的怀里去了。
何氏就坐在下方，好巧不巧，正好坐在庆妃的身旁。
庆妃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打量她，却觉得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的梭巡。
何氏盯着庆妃的面色，心里陡然升起了一丝疑虑。
自己今日，自从瞧见庆妃的那一刻开始，就觉得莫名的熟悉，这样的感觉持续了一路，直到方才，她弯下身子，自己才算想起来从哪儿瞧见过她。
是在夫君的书房之中。
自己与夫君的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此上也就只有相敬如宾的情分，自己从不曾进过他的书房，只有一次，他在书房不慎睡着了，自己去送晚膳的时候儿，却瞧见，他伏在身下的，不是长篇大论，也并非圣贤诗书。
而是，一个女子的画像。
那女子身影窈窕，脸颊上带着羞怯，躲在柳枝之后，眼神就像是小兔一般机灵。
这样灵动的女人，或许，就是夫君曾经的意中人罢！
王俊卿生性寡淡，何氏曾以为，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直到那次看到他酒醉，才知道，他只是把一切都藏了起来，不愿意面对着自己罢了。
何氏却从不曾见过那女子，今日瞧见了庆妃娘娘，才觉得有一些画像之上的神韵，只是，庆妃是皇家妃嫔，她却不敢擅自开口询问。
她端坐在庆妃身旁，过了好一会儿，终究是压不住心中的疑虑，拿起茶壶轻轻为庆妃面前的茶盏添上了些茶水，笑道
“瞧着庆妃娘娘亲切，娘娘可曾在杭州居住过么？”
庆妃没来由的心神一晃，她稳定了些心思，轻轻咳嗽了一声儿，才缓缓道
“并没有，本宫自小长在京都。”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第一时间说出来这样的话，或许是担心，王俊卿的夫人看出来些什么，疑虑到自己身上来。
囿于宫中多年，庆妃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这样的话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心虚。
更不必提一旁的豫妃了，豫妃瞪圆了眼睛，竖起来耳朵听着，只觉得庆妃像是有意隐瞒些什么，只是，自己也不便多言，只能默默的喝茶。
庆妃心虚的呼了一口气，端起来桌上的茶盏，顾不得热，就昂起头来一饮而尽，而后，将目光投到了正在皇后怀里撒娇的十五阿哥身上，不愿意再瞧身旁坐着的何氏一眼。
座上的十五阿哥正窝在皇后的怀里，撒娇的要这要那，皇后便也温柔的笑着摸了摸他圆溜溜的小脑袋，都尽数递给了他。
十五阿哥虽然是令贵妃所出，可与生母却丝毫都不亲近，相反，却与令贵妃的死对头皇后十分亲近。
令贵妃此刻该庆幸自己此刻不在场才是，若不然，瞧见了眼前的场面，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
“皇额娘，要这个玩儿。”
十五阿哥永琰站起来了矮矮胖胖的小身子，竟然伸着手要皇后发间的玉钗把玩，还正是乾隆帝前些日子赏赐的那一支，这两日正是皇后的心爱之物，怎么舍得给小孩子把玩呢，若是一个不小心摔坏了，乾隆帝那样的性子再置气，就不值得了。
可十五阿哥永琰又是个倔强的小性子，皇后低下头柔声伏在他耳畔道
“皇额娘还带了好多好玩儿的，晚些时候儿让永璂哥哥带着你去找，可好不好？”
小小的孩童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诱惑，自然点着头笑了笑道
“好！”
他圆咕噜的大眼睛，弯起来就像是月牙儿一样。
说来也是巧合，这个孩子，生的与十三阿哥永璟，小时候的模样儿一般无二，也正是因此，皇后才觉得十分投缘，对这个令贵妃所出的孩子，也就多了几分疼爱之心。
她温柔的揉了揉十五阿哥肥肥的脸颊儿，拿起来了桌上的一块点心，递给了他道
“永琰真乖。”
坐在下方的何氏见此也满眼羡慕，皇后身为一国的皇后，母仪天下，又是六宫之主，却能对妃嫔的孩子这样发自内心的疼爱，这样的气度，也怪不得她受宠六宫了。
皇后的十二阿哥永璂，如今都到了成婚的年纪了。
她能将妃嫔的孩子，庶出的阿哥都搂在怀里亲近，这份胸怀，也是十分令何氏钦佩。
只是何氏却不清楚，皇后受宠，绝不可能是因为她的大度。
她轻轻扶着婢女的手站起身来，接过了另一个奴才送来的托盘，笑着放在了皇后面前的小案上
“这是杭州有名儿的胎菊茶，采的都是上好的胎菊与新鲜的蜂蜜制成，还请娘娘品尝。”
言罢亲自举起来茶壶，向皇后面前的茶盏轻轻倒了一杯。
是淡淡的黄菊色。
皇后一向对茶道没什么研究，不喜欢那喝到嘴里发苦的茶，听何氏所言胎菊，想来应当是花茶了。
便笑着搂紧了怀里的十五阿哥，腾出来一只手端起来茶盏，轻轻闻了一口。
菊花的清香顿时就充满了菊花的香气，清淡却绵长。
皇后只是浅浅的饮了一小口儿，先是胎菊的苦涩涌了上来，有一些像她喝过的药味，继而是蜂蜜的甜味覆盖住了苦涩，倒是入口十分醇香。
她弯了弯嘴角，轻笑道
“的确是好茶，本宫听常太医说过，胎菊可去火明目，想来杭州真是人杰地灵。”
众人也都笑了，一同用茶。
何氏瞧见皇后笑着，心里悬着的石头也就放下了一大半儿。
方才一直伺候太后，太后生性威严，不苟言笑，弄得自己身上都是冷汗津津的，夫君在前头侍君，自己在此地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诸位后妃娘娘。
若是连这差事都做不好，只怕连累了夫君的仕途。
因此，何氏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的，好在，皇后是个随和温柔的人，并不像旁人口中那样。
十五阿哥永琰也就着皇后的手道
“皇额娘……我也要。”
若是往常，庆妃看着十五阿哥如此无礼的在皇后身旁闹来闹去，定然是第一时间就开口阻止了，可是她今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整天都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儿。
皇后转头看了看十五阿哥，笑着把自己的茶盏递到他的嘴边。
十五阿哥闹了这么长时间，也觉得渴了，就着皇后的手咕嘟嘟喝了一大口，好不容易咽了下去，才觉察出来有些苦。
便瘪着嘴巴道
“诶呀，苦的。”
众人也都觉得有趣儿，都捂着嘴巴轻轻笑了起来。
皇后更是笑的眉眼弯弯，还不忘拿起来了桌上的蜜饯放进永琰的嘴巴里，笑着道
“这是茶，偏你什么都要吃。”
伸出一根手指来点了点怀中十五阿哥的小鼻子。
何氏跪坐在一侧，艳羡的开口道
“十五阿哥真是可爱，娘娘如此厚爱，若是旁人看了，还以为十五阿哥是您亲生的孩子呢？”
她也是年纪轻，不大会说话的人。
玉琈闻言，不满的看了何氏一眼。
皇后倒是不以为然，她抬起眼来，笑了笑道
“这孩子机灵，本宫也是喜欢，亲生如何又有什么打紧，总是要叫本宫一声皇额娘的。”
何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红了红道
“是，娘娘泽被六宫，是民妇失言了。”
皇后看着她年轻的面庞，心里并不计较，自己年轻的时候儿，也不是能够做到八面玲珑，面面俱到的，人无完人，何氏今日迎接御驾一天，也是累了，并不愿意苛待她。
便笑了笑道
“没什么，夫人膝下，可也有孩子了么？”
提到这事情，倒是何氏的一件疙瘩了，横在心中多年。
她自从嫁给王俊卿，到今时今日，已经是第六个年头了，二人的年纪都不算小，当日成婚的时候儿，也已经是老姑娘了。
如今已过六载，自己的肚子却迟迟没有消息。
若是说夫妻之事上，王俊卿虽然是并不怎么殷勤，可一个月，总是要歇在自己房中两三次的，六年下来，也未曾有过一桩喜事儿。
虽然婆母与公爹慈爱，并不严苛，可是自己心中，却总是觉得愧疚于夫君，哪个女人不想做母亲呢？
皇后瞧见何氏的脸色变了，便下意识的觉得是自己说错话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何氏苦涩的扯动了一下儿嘴角道
“还没有，成亲六载，也是民妇无福，不能为夫家开枝散叶。”
即便是真的有什么病症，也断然不可能是夫君的事情，何氏一心嫁给他的，如今，只觉得对不住他。
皇后闻言，也垂下了头去。
久久不能有孕，这样的苦楚，皇后也是经历过的，同为女子，自然更加理解何氏如今的遭遇。
她开口宽慰道
“子女都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夫人也不必心急，本宫当年有永璂的时候儿，年纪比你还要大些呢。”
何氏明白皇后是在安慰自己，这些年来，自己听得安慰的话也不少了，只是这几日，自己正在为夫君忙碌纳妾的事情。
原本也是没有主意的，但是瞧见了皇后今日对妾妃的孩子如此慈爱，心里也就下定了主意。
“多谢娘娘，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免子孙凋零，民妇还是想着为夫君纳一房，也好延续香火。”
皇后听到这样的话，看着何氏脸上苦涩的笑容，却并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她还以为何氏与王大人，乃是恩爱的夫妻，如同自己与乾隆帝一般，便开口问道
“可是家中长辈逼迫？”
何氏微微摇了摇头道
“不是，婆母宽和，公公仁厚，并不在意这个。”
这样的长辈，是皇后十分羡慕的了，不在乎后代繁衍，只要儿子儿媳恩爱，既然如此，何氏何必去自找不快呢，纳妾事小，可若是纳了个不仁不义的进府来，日后岂不是搬起来石头在自己的脚么？
皇后抿了抿嘴道
“既然长辈宽厚，瞧王大人上进之态，也并非完全介意此事，夫人何必自找苦吃呢？子女有是最好，若是没有，从府中旁室过继一个到膝下养着也是好的，依本宫看，不必心急。”
何氏也觉得皇后所说的有些道理，自己心里也是介意妾室入府的，她也是府中父母亲金尊玉贵的掌上明珠，怎么会愿意与旁人共侍一夫。
只是，男人三妻四妾，自古通理，与其到那时候，王俊卿从外头领了旁的女人进来，还不如自己先张罗上。
她踌躇道
“可是……”
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
“本宫听闻，杭州的净慈寺问子女十分准，若是夫人有空，还不如亲自与王大人去看看，何必张罗这些众人都不欢喜的事情，费力不讨好。”
皇后生性耿直，尤其是见何氏的境遇与自己当年一般无二，便好心安慰了她几句，谁知道话匣子一打开就刹不住了。
玉琈在后头站着，看着自家娘娘，连净慈寺问子的事情都要说出来了，心里头只能默默的无奈扶额。
一番话倒是说的何氏如梦方醒，是啊，自己如今为丈夫纳妾，满府或许没有一个欢喜的人，就连自己也是不高兴的，何必去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她抬起眼来看着皇后，弯了弯眉眼笑了道
“民妇，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倒是觉得自己十分伟大了，她笑着喝了一口茶，淡淡的颔首。
而坐在一旁的庆妃，却是将一切都听了进去。
原来，他才成婚六年？膝下还一直没有子嗣。
自己却已经入宫十余年了。
庆妃只觉得胸腔里头像是被塞进去了一团棉花，堵得自己喘不上气来。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下一下儿的喝着眼前杯盏里的茶水。
豫妃倒是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侧过头，开口问道
“庆妃姐姐，你怎么了？”
她去握了握庆妃的手，却发现一片冰凉，豫妃惊吓般的抽回了手，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