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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显然没想到朱明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这对他的三观冲击太大了。
他甚至在想，皇帝不就是天选之子吗？为什么还会是个普通人？
难道自己也是个普通人？就因为自己第一个出生，所以就成为了储君？
可是不对啊，自小老师就告诉我，我是命定的天选之子才对啊!
朱明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所以提醒他道，“日后你多观察观察父皇的言行，看看他是怎么样一个人，你就会明白今天我说的这些话了。”
皇帝也是个人，也是一个普通人。
当朱杞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原本在他心中累积多年，早已根深蒂固的皇帝乃是天选之人的观念瞬间崩塌，他甚至感觉到自己整个世界都在崩塌，之前所以为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全部变成了一团迷雾。
分不清，搞不明，那些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事，忽然之间就变成了那样。
正如那传国玉玺上所雕刻的一般，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自古以来，所有帝王都对自己的权力笃信不已。
他们觉得自己是天子，代天管理人间，自己的权力乃是上天赋予，任何人不得违背，任何事不得违抗。
而且上天授予了我无上权威，那就得保我永享江山，国运永远昌盛不衰。
他们甚至对“天”，都未曾有敬畏之情。
而朱杞自小从各个老师那里学到的，就是这种思想。
因为他自小就被朱元璋当作接班人来培养，所以皇权神授这种思想从小就在他的脑中根深蒂固。
而今听得朱明的这一番话，顿如江河湖海被掀翻了过来，所有一切真相都暴露在他的眼前。
皇帝也是一个人，一个普通人，并非受命于天，只是因为他的声望在这时候最大，所以所有人都拥立他成为皇帝。
朱明举例子道，“咱们还是以父皇为例。
“你觉得咱们父皇是受命于天？”
“可咱们的父皇乃是杀了兄长，逼退了父亲，所以才登上了皇位。”
“所以......”
“九弟，这种话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吧？”
“万一被外人听了去，那还了得？”
朱杞小心翼翼的提醒到，还不忘往殿外看了看，生怕别人听到这话。
谁知朱明却并不以为然，他道，“事实就是事实，无论别人说不说，也无论别人听不听得到，这件事就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朱杞点头，没有反驳。
朱明继续道，“所以在你看来，父皇的这个皇位，是否受命于天？”
“倘若真的是受命于天，那你觉得上天会让父皇弑兄逼父，然后自己夺得皇位么？上天会干这种无聊事？
“可......”
朱杞想要反驳了，可是话到嘴里又只剩下一个“可是”，再难以为继。
而朱明却帮他说了出来，“可是所有人都这么说，所有人都以为皇帝是君权神受，所以他就是受命于天，对吧？”
朱杞点头。
朱明见状不由摇头笑道，“那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朱杞不料朱明竟会问出这个问题，当即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竟无话可答。
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皇帝是君权神授呢？
上至皇帝自己，满朝文武，下至每一个普通百姓，为什么他们都认为皇权神授？
可事实上，皇帝只是一个普通人啊，他的权力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上天授予
的啊。
朱杞一下子陷入一个巨大的思想漩涡之中，头疼欲裂。
“我再提醒你一遍，这些话我只说一次，你要好好的记着，日后如果犯类似的错误，可别怪兄弟没事先与你说。
朱明再度郑重提醒。
朱杞皱眉看着他，“什么？”
朱明缓缓道，“从夏商周开始，帝王想要统治一个国家，那就必须要有一个名分，不然别人为什么要捧你当皇帝，而不是别人？”
“炎黄时代，那是因为炎帝神农尝百草，黄帝骁勇善战保护了人们的部落，所以他们二人被推举为了首领，也就是所谓的帝王。”
“可从夏商周开始，帝王之位就成了世袭制，一个皇帝下台，就由他的儿子来接任。”
“可你也知道，夏商周到如今，有多少接任皇位的皇帝能比得上他们的祖辈？论功绩，他们不行，论治国谋略，他们也不行，论用人制度，他们还是不行。’
“你告诉我，他们凭什么当皇帝？而百姓又为什么要承认他这个皇帝？
朱杞试探性的问到，“因为百姓们相信皇权神授？”
朱杞点头笑道，“正是。”
“正是因为大家所有人都相信皇权神授，所以即便这个皇帝并没有什么功绩，并没有让整个国家变得更好，可是大家依然接受他当皇帝这个事实。”
“夏桀商纣，周幽王，周厉王，秦二世胡亥等等等等，他们有什么能力能当皇帝？难道不只是因为他们是前任皇帝的儿子？，
“人们愿意让他当皇帝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所有人都深信皇权神授。
“而这也正是帝王愿意看到的，所有帝王都希望百姓们相信这一点，如此他才能统治所有人。
朱明微微停顿了一下，看着朱杞道，“帝王相信自己的权力是上天赋予的，那是因为他们需要这个理论来支撑他们帝位的正统，方便他们统治整个国家。”
“朝臣们相信这一点，那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正统的皇帝来赋予他们权力，让他们这些文武大臣能够名正言顺的拥有这些权力，并且施展这些权力。”
“而至于百姓，他们只是希望能有一个杰出的皇帝，一个被上天认可的皇帝，来带领他们走向更美好的生活。
“与其说君权神授乃是一个理论，不如说这时一个美好的信仰和向往，百姓们心存这种美好的信仰和向往，那是因为他们当下的生活很是艰苦，他们需要这样一个美好的信仰和向往来带领她们走出困境。
“明白否？”
朱明这一番，信息量也太大了。
朱杞根本消化不过来，他一脸懵逼的看着朱明问到，“难道君权神授至始至终都只是一个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