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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县令伸手制止了师爷,又看向殷绣。
殷绣正欲开口说话,忽然听到公堂外有人尖声叫喊起来,话头硬生生被打断了。
公堂之外,站在最外围的人都被突如其来的浪潮推搡着,不由自主的向前倒去,一个妇人一下子摔倒在地,恼怒的回头看向推挤过来的人。其他人也跟着齐刷刷回头。在众人憎恶的目光凝聚处,一个人影已经挤到了人群最前面的位置。
他先是佝偻着腰,只看到一身粗麻布的短褐,被挤得皱皱巴巴,似乎浆洗过太多次,只能隐约看出原本的靛蓝色,头上是一条边缘犬牙参差的黑麻布纶巾,腰上系着几条细细缕缕的布条权且当做腰带。
“杀千刀的,没教养!”有人恨声道。
“挤什么挤?当心你的皮!”
男子对众人的非议毫不介意,自顾自的伸长脖子看着公堂内的情景。
殷绣乍然忘言,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巧那人也看向殷绣,两人恰好四目交接。殷绣怔愣了片刻,立即转过头来,心下涌起一股莫名的懊恼。
但她很快寻回了思绪,扶礼道,“回老爷,恕民女无礼,只是听了方才穆公子与廖公子的供词,觉得十分可笑,实在忍不住,这才——”说到这里,抿住嘴唇,低下了头。
“哦?”县令冷笑一声,变换了一个坐姿道,“本官愿闻其详。”
殷绣垂首应了,挺直背脊,看向贾父和贾母,“敢问两位,贵公子是回家后方才晕倒的,是与不是?”
贾父和贾母相互看了一眼,目光中都有迟疑,谁都不愿意开腔,最后,贾父迟疑着回了一句,“是。”
殷绣顿了顿,又转向穆志勇和廖仲文两人,“我再问问二位,贾骁骁与你二人分别时,是自己步行下山的,是与不是?”
穆廖两人亦是半晌怔愣,廖仲文才点了点头。
殷绣问完又看向县令,道,“四位都一口咬定是刘戎打伤了贾公子,可是,按照你们方才的说法,贾公子是逃离刘戎,步行回到家后才倒下,我又如何知道,不是回家途中,贾公子遇到了什么歹人,将贾公子打伤?”
“你!”贾母气急败坏,就要破口大骂,被贾父硬生生拦住了。
穆志勇却有几分沉着,看向殷绣,温文尔雅的说到,“方才在下已经说过了,贾骁骁与我分别时,已有受伤之状。”
殷绣冷冷一笑,“敢问穆公子,你可见过受重伤足以致命之人?”再怎么胆大妄为,逼近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她赌他手上并没有沾过血案。他没有见过,她却是见过的。前世里,麻姑子缩在墙角时,那些命如草芥的乞丐,时常因为一点小事被恶人群殴泄愤,几天后就横死在路旁。
穆志勇一时无语,岌岌想要争辩。
殷绣又哂然一笑,抢先说道,“方才穆公子说,贾骁骁脸色煞白,依小女子所知,这不像是外伤之症,倒像是中暑。”说着忍不住抿嘴一笑。公堂外也响起几声窃笑。
穆志勇的脸色霎时阴沉下来,一双眼睛恶狼一般的盯着殷绣,似乎要将她撕成碎片。殷绣却毫无惧意,反而笑到,“穆公子是记错了当时贾骁骁的情状,还是,对那时他是否着实受伤,并没有多大把握呢?”
堂下霎时又安静下来,人群纷杂的议论声再次沸腾起来,其间有人大喊一声,“说得好!”那声音格外突兀,殷绣只觉得耳鼓一阵吃痛,忍不住又蹙眉看过去,叫好鼓掌那人,果然正是方才挤到最前面的褐衣小生。
殷绣的目光不禁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这时才认出,这一身打扮,正是章华书院中杂役的穿戴。莫非,这人是章华书院的人?
殷绣蹙眉细思,却不记得自己曾见过此人。这时他已经稳稳的站在人群最前列,脊背挺直,竟比周围众人高出许多,又见他肩膀宽阔,皮肤白皙,花花绿绿的碎布条束起的腰肢没有一丝赘肉,颇有昂藏七尺,玉树临风的姿态。
她越看越觉得蹊跷,这样俊雅的气度,与一般的杂役风马牛不相及,更令她费解的是,对面前这个素未谋面之人,她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人很快觉察到殷绣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转过脸来看向她,脸上露出爽朗的微笑来。笑容明艳而灼目,殷绣霎时侧目不再看他,心中的羞赧和恼怒一阵翻涌。
贾母和贾父见堂下情势已然偏向了殷绣,正四目相对冷汗涔涔,这时贾父喊道,“我儿此刻正躺在床上,就算不是刘戎殴打所致,也有可能,是他下毒所致!”
“下毒?”“天呐!”大堂外的人潮又是一阵涌动。
殷绣已然不想辩驳,只垂眸静默了一会儿,才仰头对县令说,“贾公子究竟是中毒还是受伤,又是何时遭人毒手,只需请个郎中一验便知。”
县令亦点头称是,师爷会意,忙吩咐一个衙役,衙役领命立刻跑了出去。穆志勇等人已然无可辩驳,殷绣又说到,“小女子这边亦有一个人证,此时正在公堂外听候大人传话。”
县令立刻怔住,眼中不禁流露出惊讶之色,半晌才道,“好,那就传上来。”
“传容宝堂!”衙役喊道。
围观的人群自愿向两边分散开,一直藏匿在人群中的矮胖男孩终于现身出来,只见他脸色惨白,身上的白麻布青衫都被汗水濡湿了,显出大片的汗渍来,两手紧紧的攥着衣摆,太过紧张,似乎是僵在那里,一步也迈不出去。
殷绣对他微微一笑,容宝堂受了鼓励,这才缓缓行至堂下,跪拜候审。
“昨日未时之事,你可在场?”县令问道。
“回老爷,小人当时的确在场。”容宝堂唯唯诺诺的说到。
“当时到底是何情况,快如实招来!”师爷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是,”容宝堂垂下头,脖子深深埋入滚圆的肩膀里面,结结巴巴的说到,“昨日散学时分,天上大雨,刘戎好心傍我回家。因我家就在书院附近,到后,刘戎又独自下山了。这时雨已停了,我便想着,追上刘戎,将伞还给他。”
“因小的身体肥胖,腿脚迟缓,直追到了城郊,才看到了刘戎。小的正想喊住刘戎,谁知却看到,”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微微侧目望向穆,廖两人,穆志勇正想趁机瞪他一眼,让他不敢多嘴,殷绣却稍稍侧身,挡住了两人的目光,看了看容宝堂,又面向县令高声道,“大老爷自会明断,还请但说无妨。”
县令不语似在默许,容宝堂这才继续说道,“谁知小的却看到穆志勇,廖仲文和贾骁骁三人他,他们三人将刘戎的路堵住,不由分说就要打他。”
“刘戎奋力反抗,却一人不敌六手,勉强自卫,小的、小的实在害怕,只敢缩在墙角里,虽是惭愧至极,却不敢上前。”
围观的人潮一阵哗然,其中有讥讽嘲笑的声音。容宝堂又顿了顿,才鼓起勇气说下去,“后来,我见那贾骁骁,原本好端端的,忽然踉跄了几步,似乎要倒下去的样子,过了好一阵子才恢复过来。几个人似乎也怕了,就各自散开了。小的这才自行离开。”
“唔。”县令沉吟半晌,“你可看清楚了,贾骁骁突发异状之前,是否遭到刘戎殴打,或者被刘戎强行喂下毒药?”
容宝堂没有迟疑,笃定的回到,“回老爷,小的看清楚了,贾骁骁是自己发病,并未遭刘戎殴打,亦没有被强灌药水。”
堂下霎时又陷入寂静,随即是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一派胡言!”
众人来不及细看,就见容宝堂被一个猛扑过来的身影推倒在地,穆志勇的铁拳高高扬起,眼看就要砸到他煞白的脸上。
尖叫声四起,却又见穆志勇身子一歪,立时也倒向地面,原来是刘戎冲了过来,把他生生擒住了。
然而刘戎毕竟气力不足,很快便被穆志勇翻身压制住,容宝堂也惊叫一声,上前来拉穆志勇,却被穆志勇另一手擒住,亦动弹不得。场面霎时一派混乱。
两个衙役立即冲上来,要把几个人扯开,却不料殷绣快步上前,拦住他们,轻轻摇了摇头。两个衙役霎时像是魔怔了似的,竟当真停在远处,没有再向前半步。
穆志勇一手扼住刘戎的咽喉,一手又狠狠反扭住容宝堂的胳膊,三人僵持在那里,都动弹不得。
众人都瞠目结舌,直勾勾的看着三人,只有殷绣站在一旁,又轻轻移步上前,对县令欠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