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顶点小说】 dingdian911.com，更新快，无弹窗！
才又轻轻嗓子，复缓步走到人群中间拱手道，“诸位，戏园子里已万事俱备，恭候诸位大驾。”众人纷纷诚谢应允，相互作揖，三三两两向南院行去了。
只麦培生和殷绣仍站在原地，凝神对望着，似乎先一步挪开视线便是示弱的表现。方才分明还一副谦卑和谐的情状，这会子观众散了场，两个人反倒像是卸去了花花绿绿的妆容，心照不宣之间，刀锋对麦芒的架势反而愈发明显。
何苦与她这样缠斗，不如——
一簇幽幽的鬼火在麦培生心头一扫而过，仿佛并不是出自他的意志，倒像是有什么妖魔伏在他耳边低语，一个可怕的念头便像至毒的蜈蚣一般从耳道爬向了他的心底，这念头太可怕，他蓦地一阵觳觫，但很快意志被至毒麻痹，于是这念头便成了他自己的了。
但此时此刻，他却唯恐殷绣看出这念头在他心底已然成形，霎时破了功，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正惶惶然，却只听一个声音，温吞吞，一团草絮一般飘过来，
“绣儿，绣儿，快到阿爹这儿来——”
“阿爹！”不等麦培生回神，殷绣已经转身朝殷老爷跑了过去。方才她就注意到父亲有些不大好，可是这头与麦培生还在相争不下，若不趁势立下那个约定，只怕今日这番付出的心血全都要白费，只得暂时按耐着担心，只由翠儿先替自己照顾着。
“阿爹！”殷绣一时心酸，“这会子可好些了？”殷老爷瞧着面上还有些憔悴，全不似他往常白嫩红润的模样，只喁喁的低低呼吸，“好些了好些了，绣儿莫要担心，”他缓缓说道，气息还有些弱弱的。殷绣仍不放心，又看向翠儿，翠儿会意忙向她点头，殷绣脸上才有了些笑意。
“阿爹平日里最喜蓝绢唱的《大闹天宫》了，你猜今日的戏码中可有这出戏？”殷绣已然恢复一副天真烂漫的情状，笑嘻嘻向殷老爷道，“自然定是有的！”翠儿忙不迭在旁边敲边鼓助兴，“不止咱们老爷喜欢这戏，宝哥儿也欢喜得紧，奴婢与宝哥儿的奶妈算是相似的，听她说，宝哥儿成天价耍着根竹竿子，见哪个下人不顺眼，就要学了那齐天大圣，一棍子打过去，打得院子里人人抱头鼠窜呐！”
殷绣噗嗤一声痴笑起来，翠儿亦掩口而笑，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扶着殷老爷，直笑得前仰后合停不下来。殷绣心知这是翠儿有心为之，方才麦培生与她一番咄咄相逼，殷老爷在一旁看着，心下自然是不好受的，这会子便忙不迭要想个法子宽慰他的心。殷绣也十分乐意与她配合，笑得全无大家闺秀的仪态，惹得几个走到拱门底下的人，又回头看着她们窃笑。
“咳咳，”翠儿见好就收，干咳两声示意殷绣，两人于是齐刷刷住了嘴，一道笑着看向殷老爷，“咱们快些过去吧，咱们不过去，台上台下一干子人都要苦等了。”
殷绣方侧目准备向前走，膀子却被人不轻不重的拽了一下，回过头时，见殷老爷正直直看向她，不由得愣了一愣。殷老爷眸中还是万般慈爱，一汪暖暖的温泉一般，似乎一眨眼就会满溢出来，只是其中似多了什么东西，那是殷绣从未见过的，令她心下一紧。
“绣儿，”殷老爷刚启唇，似乎欲说出什么十分要紧的事情，却又闭了口，许久才浅浅一笑道，“无事无事，咱们快过去吧！”
殷绣又是一愣，抿唇颔首应了，三个人一道向南院行去。正堂与南院之间隔着一道石拱门，最上端是一张牌匾，被蔓生的爬山虎遮去了小半，深秋时节，爬山虎半黄半绿，丝丝缕缕从上头垂下来，投下一地荫凉。
殷绣陪着殷老爷走到荫凉之下，翠儿正与殷老爷讲着什么，殷绣趁机微微回头。正堂下至于数十副座椅，杯盘狼藉，再无半个人影。
麦培生与那近十个杀气毕露的打手，却变戏法似的没了踪影。
麦培生原本想要趁着曹府办生辰宴的机会向曹老爷示好，他心知曹老爷与殷老爷素来交好，曹府断然不会轻易被他收买，但一来难得机会入了曹府，总能找到一两个有些小聪明的下人，不愁无孔而入。二来殷老爷知道彝鼎的人也得了帖子来赴宴，定会气恼曹老爷不与自己同仇敌忾，两家生出嫌怨来，他也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孰料这一日，见殷老爷和曹老爷一副亲亲热热的样子，并无半点生份，又因殷绣一番话打乱他的筹划，并没有找到可被他收买的下人，反倒还当着一众贵人的面，与她约定了什么开坛讲学，这会子他也没想明白她其中用意。
随后众人相约去看戏，他早已没了心情奉陪，便趁着众人不在意时兀自离了曹府，甚至并没有向曹老爷通告一声。一路越想越气愤，板着脸子一路无话。随行的小厮丫鬟心知主子心境十分不好，也陪着小心，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马车一路回了彝鼎书院，麦培生风驰电掣径直回了斋堂，掌事的早恭候在此，心知麦培生今日办了一桩大事，见他高头阔步甩着衣袖走来，忙不迭吩咐侍立在斋堂外面的小厮去拿茶果来，又搓着手猫着腰，向麦培生那头迎了上去。
这小厮亦是个十分上进的，早早的就沏好了一壶最上层的龙井，唯恐麦培生一路风尘仆仆回来，自己来不及准备。这会子听掌事的一声令下，即刻笑呵呵捧着漆盘迎了上去。两人不待麦培生在桌案前坐定，已经一前一后迎到他跟前。
“山长辛苦了，此行想必收获颇多？”掌事的笑嘻嘻道。
“山长辛苦了，快用些茶水吧！”小厮亦笑嘻嘻道。
麦培生一路口紧紧闭着，这会子正喉咙里火烧火燎，口渴得紧，看也懒得看那小厮，抓起茶盅便饮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