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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妃携子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可寻遍了大半个寿安宫竞空无一人,她心下大是惊奇。但既来了,总得与太皇太后请个安,打个照面。毕竟,身为宫中除皇后之外唯一的贵妃,怎么也得在家宴之前问候太皇太后一声。
于是,她便留心寻觅了一下。这一寻不要紧,正正好好看见刚才那一幕。彦妃庆幸还好有根廊柱,否则……
定王进宫也是要给太皇太后请安,他远比彦妃母子站得远,得亏他目力极佳,自是也瞧见了那一幕。但他心中顿时生出的不是非礼而视的羞愧,却是惶惶不安的惊惧……
从前定王因为皇帝皇后他们两人的感情嫌險与裂痕感到不安与担心。如今看见小两口儿在光天化日之下都如此浓情蜜意,他怎么又惶惶不安了呢?这不得不从昨日他与元善清的那局对弈说起……
“王爷,今天这棋局好似乱得很,在下竟不知如何着也。”元善清怅然地说了一句,似笑不笑。
定王不答,先执一子落下,而后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似乎胜负已见分晓,才微微笑道:“先生说笑,季氏人深知您乃理乱高手,棋局虽乱,能比一国之乱,中原之乱,天下之乱否?“定王微微凝视棋盘,又笑道:“先生落子便是!”
元善清淡笑而落一子,道:“老子言——治大国若烹小鲜。无为而治有何难?可是这理乱棋盘如抽丝破茧,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啊!正如抽丝一根茧而千丝万丝相连,不胜其烦,不胜其烦呐!”一句说完,元善清眼观全局,“王爷,好棋,好棋啊。”
“先生乃是国士大才,至今没有着眼于小小棋盘。还是请先生离了结局,谈谈天下格局如何?也好再清季氏之耳,再新季氏之目。”定王一句,很自然的回归了今天的正题。
“王爷原只就棋而论棋,后来就棋论人论棋,现已知就棋而论天下,大彻不晚,不晚!”元善清舒长一笑,少有的清爽朗利。“当初在玄清观我为王以这黑白子推演天下,仅听寥寥十数字,王爷便请在下出山人薛!此后我二人虽弈棋甚多,论棋论人论事,终无涉天下之局矣!
元善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向棋盘看去,“棋盘之中弈棋之势王爷隐隐有天下之志,可终归被朝局所扰,志向虽大,器局却始终难以宽大,放眼望去,难见天下之心也。”
元善清不知为什么仰头看了看天,努力睁大自己狭小的眼睛,而后才缓缓地看着定王说道:“今承天佑,国之变法小成,朝局暂定,王爷方才顺势言及天下,是见王爷心性!”元善清又舒了一口气,淡淡地问道:“不知您近来可否听到过京城坊间流传的一首民谣儿歌?”说完凝视定王,眼神神秘而幽邃。
刚才元善清一番言语正触及即王的心绪,正当他回忆过去往事,心下生出种种感慨之时,元善清这一问却是他如堕雾里迷雾之中,不知所言何指!
“坊间小儿学语多传民谣儿歌,不知先生所指是……”
“二月二,龙抬头。燕子引来凤凰游。春山惊蛰龙方动。一怒长吟乱王侯!”元善清缓缓吟诵,并同时注意着定王的神情。
“坊间之谣,先生该不会拿他来做什么谶语玄说吧!”定王似乎很不以为意地对元善清说。
“王爷可是知道在下要说什么?”元善清这回好像真的有些惊讶了。
“古来人有好事者,凡论天下之前,总要捏造一两句民谣来对应天说。从汉至唐屡见不鲜。好似先秦时就有一句:合十七载而霸王出,云云!乃是后人策应不足为论!先生乃无双国士,怎么也此等的怪力乱神之说?”定王疑惑而又有些惊慌失措。
“哈哈哈哈……好事者……”元善清仔细看着定王的神情,突然发出少有的大笑。
“先生为何发笑?”定王看着突然大笑的元善清更加疑惑不解露出些心慌来!
“哈哈哈……”元善清将大笑止住,淡淡地笑道:“人都说,王爷心中没有笔墨,只有刀戈。可是在下与王爷相处,便知道王爷胸中笔墨甚多,不知是何人信口胡说,竟流传于坊间。”
“此说流传不过是说季氏人只知武不知文罢了,确实也如此,也不能算得信口胡说。只是他们不知道,精修武者,岂能不涉猎文乎?”定王正色淡淡一言。
“此言正解!”元善清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王爷正气凛然。自是不信此等玄说,不瞒您说,坊间流传此谣,正是在下“捏造”。”元善清又微微露出笑态,心中生出佩服。
“先生……”定王欲加惊惑!
“本想故弄玄虚,可是您一语中的!”元善清轻言一句。
“这是为何?”定王心神不安地凝视着元善清。
“为我朝一统中原,三分天下造势!元善清对定王正色朗声道。
“一统中原,三分天下?”
“今世十国分裂,北之辽雄称北野,西之吐蕃乱分青藏,梁,薛,燕,楚,二蜀,越,大理各占中原一角。放眼中原,燕梁苟延残喘,楚蜀大理偏安南天,唯有越可以与我一战。
“可惜,越国一代雄主赵恒石,今已年老体衰,英雄迟暮,听闻已然沉疴难起行将就木了。英雄将逝,六子谁承其志?形势这般我朝再不振作,岂不是对不起老天?若是等到时移势去,到时只能空坐束手,好不可惜?”
元善清堪堪论毕,又是长舒一气。
“先生只管说如何做,这童谣什么的也不必与季氏人说了,季氏人只听先生国士之策。”定王听完元善清的一席话,立时阴霾大扫,现在迫不及待。
元善清知道定王苦苦煎熬这许多年,为锝就是有朝一日……“燕国邀请我等四国共商抗辽大计,自是不可信的。”元善清平静气色,说道:“燕国穷绝多时,虽有一阵崇袁,然则大势已去,区区一人又岂能力挽狂澜?
“主君不振,为一好而不顾国竟然甘心做北辽之走狗。昔日可以为一颗珠子举全国之力攻伐,今若无辽以利驱之,断不肯出东风苑,更不要说离了燕京,赴瀛洲了。”
“万一燕国真的振作了,”定王少有地打断了元善清,“毕竟陈崇袁……”
“王爷难道相信城危国亡之际仍流连于后宫温柔乡之中醉生梦死的人,真的能因为一个人的孤忠而改变以至于脱胎换骨吗?”元善清淡淡一句,瞅着定王。
这一问倒是让定王哑口,好一会儿才道:“若真是辽国在背后操纵,皇上此去,不是真的很危险,到时……”定王不能不往坏处想,以至于满腹疑虑和担心。
“皇上继位十年,连皇宫都未曾出过,我朝之所以能够维持今天这个局面,完全是仰仗先帝留下来的底子和一众老臣,再过得十年二十年,当底子穿了,老臣们一个一个去了,皇上还能垂拱而治吗?”元善清语重心长地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是王爷说的,陛下已不是小孩子了。”
元善清这番话说得无可反驳,“乱世为王,不经丧乱,何以为君?先帝在世时时常这样说,子绍父志,该当如此。”定王立开大悟。
“王爷明鉴!”元善清似乎已经消除了定王的忧忱之心,“方今太子虽未正式册封,但已是朝野共知的事实。到时若皇上……”
“先生何出此言?”定王一言色变打断元善清,“皇上乃真命天子,自有皇天护佑!”
“王爷!您不是不语怪力乱神么?”
“季氏人相信天命所归!陛下承自天命。”定王语气不容辩驳。
“好,好一个天命所归,若是再加上一句人心所向,我朝陛下不得天下,焉有谁哉?”元善清慷慨一句。“不过此次凶险异常,不可只听天命,还需尽行人事!
“全力以赴,顺其自然,顶天立地,问心无愧。”定王亦朗声慨言。“季氏人自会随扈圣驾,到时朝务与太子便有劳先生了!”
“如此在于陛下选一位得力的亲随便更好了!”元善清淡淡笑道,“不知王爷可有人选?”
“云季如何?”
“此人乃为王爷之副,亲随陛下恐也不妥!”
“武进士之中多有好手,不如……”
“王爷忠君,却也难矣!”元善清淡淡一笑。
“先生此言何意?”定王惶然失措地看了一眼元善清。
“王爷以为皇后如何?”元善清直言一句。
“诗晶?!”定王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几下,似不可见。“想必先生是知道的,诗晶原是将门之女,后得遇高人受教门内,学得一身本领,若是亲随陛下,应该可保陛下虞!只是……”定王面色隐隐而变,不知是焦虑还是忧虑,担心还是放心,欣喜还是失落。
“陛下得郡主为皇后,三生有幸也!”元善清全然不顾定王颜色神情,兴致而言,好像之后才察觉,又道:“王爷放心,皇上一定会让皇后随驾的。”
“为何?”定王喜出望外,“先生,你可知道他们两个……”
“北燕之情势险诡,陛下不是不知道,既然陛下已经知道,皇后娘娘也必然知道。以皇后娘娘之聪慧,安能负你我所望?况且郡主对陛下之爱,非是寻常夫妻及!知道此等情势,安能独自坐视!”
“先生言之有理,只要陛下还让娘娘去。那自是最好的。”定王心头一松,面露喜色。
“不过……”元善清脸色微变,言语吞吐……
…………
“王叔——”一句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皇帝左右紧随诗晶,彦妃并皇长子弘元走来,他不及多想,连忙上去行礼道:“臣叩见陛下,叩见两位娘娘。见过皇长子。”
“皇叔不必多礼,今儿是元宵节。”皇帝言语和谐,笑容淡淡,说:依家礼,朕今天该向皇叔请礼。”说着便和诗晶,彦妃并弘元向定王还礼。“父亲可是要去请皇祖母安?”
“正是。不知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切安好?”
“老人家一切安好。只是刚才多说了些话,现在有些乏了,父亲还是等到家宴的时候,再向老人家请安吧!”诗晶柔声道。
“既然老人家困乏了。那是就不去打扰了。”
“宗亲们,早已到了,不如父亲与我们同去迎见如何?”诗晶柔声一问,喜气盈盈!
定王本欲推却,“皇叔就和我们一起吧。”隆德正明皇帝轻声续上一句,他也就不好再推辞。
“皇上和两位娘娘先请!”
“父亲,陛下刚才说了,今日是元宵节,不必拘礼。”诗晶柔声笑道,倒是先让定王走在前面。
“皇后说得甚是,皇叔乃直系皇族,是我朝最大的宗亲,家宴上还得仰仗您呢!”隆德正明皇帝这句话中实透露出八分的诚恳。
“是啊王爷,既然是家宴,天子虽然尊贵,却也得尊敬长辈不是?”彦妃随后续道。
“多谢皇上,娘娘。那老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定王见他三人都如此说,值得诚意受命,便缓缓而行,实则还是皇帝在前,他只是紧紧跟着。
“父亲,您没事儿吧?怎么看上去脸色不太好?”诗晶见定王颜色不佳,便柔声问候。
“不碍事,可能是昨夜休息的晚了些。”
“父亲一定要好生休息,保重身体。今日家宴过后,父亲不必在宫中守夜了。明日女儿过府望您!”
“是!”定王看了诗晶一眼,答应一声便不再去想元善清的那些话,再看隆德正明皇帝时,他也扯着彦妃,弘元走了很远!
诗晶仍是不紧不慢地走着与定王说话儿,听着这些话,定王乐开花儿的心不知怎的“咯噔”一下!
诗晶透父亲的面情,便知道父亲绝对不是休息的晚了些,而是心中充满了忧虑与恐惧,可是诗晶却不解父亲忧虑的什么,恐惧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