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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不可信？”隆德正明皇帝没有想到云季竟然会如此斩钉截铁地否定自己，冷切地反问道：“你因何由断定此事不可信，难道是朕闲来无事在这暴风骤雨之夜专门召尔等之人来消遣的吗？”说着拂袖山响，怒而登阶，合襟而坐。
“请皇上暂息雷霆之怒，微臣即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怀疑陛下的圣聪明断，金口玉言。”云季跪地叩首以昂扬之语言道：“微臣据兵部和枢密院的线报，还有我朝驻东越，南楚，东蜀，西蜀以及大理等国的使臣汇报综合得知：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南山君的足迹的确遍布东越，西蜀，东蜀，大理等国。然而，观其行止，似乎只是为了有访各国的名山大川，品尝各地的美味佳肴。至于……”
“状元郎，如若是你，在刚刚操持国之权柄，还未来得及将其牢牢的攥在手里的时候，你有闲心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吗？”隆德正明皇帝一声打断了云季，但是言语之间已没有了刚才的冷厉峻切。
“皇上所言极是，南山君何许人也？”云季抬头继续说道：“他当然不会只是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可是朝廷所得到的线报和驻使的汇报为什么无一例外都是此等闲散之事呢？”
“这是南山君为了掩人耳目!”隆德正明皇帝又插了一句。
“皇上圣明！”云季称赞了皇帝一句或者缓缓言道：“这是其一!”短短的一句说完之后，云季戛然而止。
“其二是什么？”隆德正明皇帝起身道，他双眼望着云季，却无意之间瞥见了正跪在地，而手持书卷的定王，那本书正是皇帝刚刚所读的《世宗实录》。
“其二……”云季正要开口陈言，突然看见皇帝略略行行了一手势，他便停住了口。
“皇叔，请起!”只见隆德正明皇帝下阶走到定王身前，亲手将他扶起，道：“连日大雨不止，地上阴湿，皇叔年老，切不可长跪于地，以免伤得身体。王玄何在？快快给皇叔看座。”
王玄虽然在殿外，然却时时关心着殿内的动静，一声传唤，便进得殿来，给定王搬来一个绣墩。“云季，你也起来说话吧!”隆德正明皇帝扶定王坐下，恭敬地从他手中接过《世宗实录》之后，又看云季道。
“谢陛下!”定王宽心地谢了一句，云季也随之而语。
“王玄，你就不要到外面去了，就在这里候着，云季，你接着说!”隆德正明皇帝说这句话的语气，与刚才之言语相较，似乎并不是出自一个人。也许是因为殿外风雨之声减小的缘故吧，他这句话，王玄听得特别清楚。于是，他便扶衬着皇帝上阶升座，自己在其旁挺身而立。
“怎么不说话了？接着说呀!其二是什么？”
“这其二嘛，也是从其一里延伸出来的。”云季立刻侃侃言道：“正如陛下所言，南山君才刚刚操持楚国权柄不久，哪里顾得上游山玩水，吃喝玩乐？他这是被逼无奈，不欲为而不得不为之！”
“现下的楚国，当今的天下，南山君都一清二白地看在眼里，近年来，楚薛边境摩擦战端日益扩大，以南山君之才，他不可能意识不到，楚国最大的敌人早就已经不是对楚国虎视眈眈的越国，而是数十年来与其睦邻友好的薛国即我朝如是!”
“这一切，南山君都看得清楚，所以他不能坐以待毙，正如他不能看着楚国毁在昏庸无道的楚王手里一样，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楚国被我朝或者越国慢慢吞并!”
“然而，无论是越国还是我朝要吞并楚国，那都是轻而易举可以一鼓而下之事!南山君无可奈何之下，他只有借力打力，学习当年公孙衍，苏秦的合纵抗秦之策——以天下列国之力来消弭我朝对于楚国的压力!”
“状元郎侃侃而谈，不过好像有些言不及意！”隆德正明皇帝又一次打断了云季，“如你现在所说，刚才朕之所言，应千真万确，如何就成了断不可信？”
“陛下稍安勿躁，臣也知道陛下之言千真万确，然却言之尚早，微臣斗胆，陛下之忧虑是以未然作已然，远谋之虑，此陛下作为天子高瞻远瞩之应有之义也。”
“依你之意是南山君与所谓的五国联军，尚不足虑！”
“不是不足虑，而是不应虑之太深！”云季望着隆德正明皇帝起身离座躬而言曰：“陛下请想，南山君欲图合纵之策，周游列国所谓何者？乃是面见列国君王与将相也，可是，南山君却连朝堂都会进得去，只得寄情于山水之间，饮食之中。以此足以见得，合纵之策游说之难，行之更难。是故，五国联军之敌，乃是远虑，非我朝当前之近忧。陛下可宽怀安心，行祭祖大典！”
“听来状元郎之言，似乎如此！”隆德正明皇帝缓缓一言，“皇叔以为如何？”皇帝温缓地看着定王并问他道。
“云大人之言，一番言语已经说尽了五国联军之情状，南山君之心思。然而，老臣以为南山君所谋所想虽是远虑，但楚国的确是我国的近忧，吾皇陛下不可掉以轻心!”定王听过皇帝与云季二人一番交谈，心中那一丝恐惧的隐忧，就如同门外的风雨一般，渐渐小了下去！
“这个自是当然，如今我两国的面皮虽然还没有扯破，但是两国所谓的睦邻友好，南山君心知肚明，咱们却也不是真糊涂!”隆德正明皇帝缓缓言道，“不过，对于楚国我们还是不能过激，还是努力维持现状的好!”
“陛下，此等现状哪里还维持得了！南山君敌我之心已昭然若揭！想那南山君是何等样人，如若我朝不等他羽翼未丰之时将其除掉，假以时日，终为虎患！”
“皇叔所言甚是，南山君断断是留不得的！”隆德正明皇帝肯定地说了一句。
“老臣请旨，率兵伐楚！”定王突然起身离座跪下道。
“皇叔要率兵伐楚？”隆德正明皇帝万万没有想到，定王会有此请。
“楚国，乃南山君之国；南山君乃大薛之劲敌也。只有先灭其国，才能断其根本，折掉他翱翔之羽翼，斩掉他翻云覆雨之手掌！”定王英雄赳赳，信誓旦旦的说道。
“皇叔，所谋所虑原是甚好!”隆德正明皇帝略略说了一句，“只是，楚国薛国数十年交好，若我薛国，一战便掀起灭国之战，于天下，于我朝而言，恐怕都甚为不利！”
“陛下何用如此多虑，陛下您刚刚才说过，楚国与我朝所谓的睦邻友好的面皮虽然未被扯破，然则，这里面的真情细节，不但我两国心知肚明，天下明眼人又有几个看得不分明的？”定王激切的陈奏道：“现在天下列国浑浑噩噩，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了楚国的存亡？就算有些猪头冠冕堂皇地站出来指责，也只是假仁假义的一说，又有什么可惧？
“然，如若我朝不先行灭掉楚国，待南山君在天下列国之间放一把熊熊的合纵抗薛大火，到时候恐怕一发不可收拾。不，是不好收拾!其时与我朝来说，于天下来说，都是甚大之忧矣！”定王越说越急切，最后直接两眼直视着皇帝，慷慨忧切地说道：
“陛下，您可以小瞧了楚国，但绝对不可小觑南山君，这样一个敢于谋朝篡位的君子啊！陛下，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才是真正的高瞻远瞩，治国的长治久安之道啊！
“如今中原列国，皆是孱弱。越国虽强，终是一代之光，楚国虽然贫弱却有寄留两世厚望的南山君。想那南山君从少年时代起，便深受其父，楚国先王之激励，每每以中兴楚国为己任。此等之人，断不可轻视，有此等人之国，断不可小觑！”
“朕什么时候轻视过南山君，朕什么时候小觑过楚国？”隆德正明皇帝听了定王这一番言语，又变得十分不乐意起来，只听他说道：“南山君与楚国之事，皇叔就不必操心了，朕自有安排！南山君绝对长不了翅膀，楚国绝对成不了老虎！皇叔放心好了！”
“陛下……”定王一时急切无言。
“不必再说了！”隆德正明皇帝长声一句，“如今时候已经不早了，两位爱卿也该各自回府休息去了！都退下吧，朕累了！”
“微臣告退！谨请陛下圣安！”定王听了皇帝这一番话，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说下去了。
当定王，云季二人一出文德殿，两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住向远方眺望了一眼。
“汴梁城的天终于亮了，天空上方的雨终于停了！”云季望着远方刚刚蒙蒙发白的天率先开口以一句感叹之语说道。
“天是亮了，可东边的日头还没有出来；雨是停了，可西边的阴云却还没有散去！”定王站在殿台之上也望着远方自言自语道。说完，便撇开云季，独自去了，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云季望着定王并没有什么表示，更没有什么动作，脸上甚至还出现了一股莫名的冷漠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定王的身影已完全消失在云季的眼睛之中，现在，他的眼睛里只剩下漂浮在西方半边天上的白云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