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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国都寿梦,夏花刚落,秋风顿起,一天比一天寒冷,但国都寿梦里,却一天比一天热闹。
白蒲元通敌问斩,稷下学宫罢黜不用,三公主封号凉凰,下嫁南楚。每一件都能让帝都震憾一番,何况四件事情一起发生。更是在民间掀起巨浪,议论难休。
朝野上下却出奇的寂静,没人敢在这个敏感的违背这位帝王决定,甚至质疑都不敢。这位从尸山血海里走出的西凉王,可没有南楚那位楚皇的仁心德术。
白蒲元和稷下学宫的下场,更是提醒了西凉学子。西凉要嫁是一位尊贵温婉的凉凰公主,而不是心如蛇蝎的女子鸩姬。事关两国和亲,鸩姬一词,就此在帝都寿梦禁声,只是许多人心中对这位凉凰公主的手段,多了几分彻骨的寒意。
公主出嫁,后宫里喜庆连绵,下人们无论心中有多大委屈,在人前也要堆出几分笑来。皇宫内府更是忙的不可开交,公主的册封和嫁娶都是重大事宜,无论那一种,没有个把月根本无法安排妥当,何况两件事放在一起,更要在三天内完成。
内府在得到命令的第一天,内府总管朱德喜就开始安排相关事宜,省去了许多繁文缛节和短时间内无法安排到位的流程,连夜写了一份册封和出嫁的章程,天亮以后,一夜未眠的他又亲自送到了景瑶宫。
景瑶宫里大清早被吵醒的公主殿下,睡眼迷离的看了一下那两本和小书一样厚的章程后,说了一句“麻烦”,就丢到了一边,裹着被子继续睡觉。
无奈的朱德喜只能把公主殿下的意见上报到御书房的西凉王手中之后,立即变为四字。一切从简。
这就苦了朱德喜,公主册封出嫁,事关皇家威仪,若是按照平时那样,皆有例可寻,什么阶位的公主,用多大的庆典章程,反正用的不是他自己的钱,只要不出差漏就行。
但是一切从简,又是怎么一个简单法,既要在三天内完成,又不失皇家威严,而且还要让皇宫里那对最尊贵的父女满意,他是一点头绪都没。
好在公主殿下虽然懒,但是有个很勤劳的侍女。阿瑾不懂典礼,却很懂公主殿下,当天就找到朱德喜,用十分委婉的用词向这位焦头烂额,可怜的内府总管说明下了公主殿下的性格和喜好。在听过阿瑾一番话的朱德喜立即豁然开然,谢过阿瑾之后,以尽量多麻烦自己,不劳烦公主殿下为目的,开始修改章程。
虽未出嫁,但阿瑾已经开始为自家公主打小算盘,想着以后在南楚人生地不熟,又怕赫连铮负心。小时候苦日子长大的阿瑾,念叨着好相公不如傍身钱这句民间谚语。不仅暗示朱德喜册封的礼品和嫁礼不能少,还提出婚事从简,内府削减开支,只是委屈了公主这类话。
朱德喜立即弦歌知雅意,提议把典礼缩减的开支都挪出加入嫁礼之中。两人皆大欢喜,阿瑾拿着修改好的章程和礼单回去,朱德喜去府库准备公主殿下的丰厚嫁妆。
皇宫内外都在为婚事张罗,景瑶宫上下也在李才元的指挥下,张灯结彩,将景瑶宫布置成出嫁喜房。
而作为卷起这场风暴中心的公主殿下,仍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对于自己的婚事宛如外人一般漠不关心,只是在吃饭的空余,把已经浓缩成薄纸的章程上关于自己需要动弹的环节全部划去,只留最后一个出嫁的章程。
朱德喜接到这份一简再简,可以说是西凉开国以来,最简单的公主出嫁章程后。内心嘀咕了一阵公主殿下的懒惰后,立即递交西凉王,随后盖印施行。
三日时光匆匆逝去,一如既往,不多一分,不少一丝。然而对于帝都的人来说,这三天过得缓慢无比,由于公主殿下在看见册封大典要出宫往钦天监祭天之后,就取消了册封的典礼。以至于帝都的人们要想看见这位传奇色彩的凉凰公主,只能等待她出嫁出宫的这一天。
清晨,鸡鸣破晓之后,朱雀大道早已人满为患。西凉的出嫁章程本来是要队伍沿帝都寿梦大街主道一圈,随后才离开寿梦。只是公主殿下嫌麻烦,就改成了直接从皇宫往南城门而去,导致这一日帝都万人空巷,纷纷挤在这条朱雀大道上,只为一睹这位凉凰公主的风采。
不仅宫外,宫里的人们也早就聚集在德宣门附近,他们久在宫内,听闻了太多关于那位公主殿下的事迹。只是凉凰公主一向不爱出门,如今有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是要凑凑热闹,一睹为快。
景德门建于皇宫东面,历来无论是入宫为妃,还是公主出嫁,都是从这个宫门进出皇宫。所以民间文人墨客,把它叫做妃子门或者美人门。
景德门远处阁楼之上,一条人影屹立在晨风之中,曾经的宋妃,如今的代掌皇后,平静的看着下方热闹的人群。她是宫女出身,入宫的时候自然没资格走这条美人门,走的是另一条名为民间称位婢女门的下贱景天门。
她在晨风中已经等待许久,贴身婢女建议道:“娘娘,吉时快到了,您不去景瑶宫道喜吗?”
年过半百的苍老女子叹道,“有什么好道喜的,不过是从西凉的牢笼,进入南楚的牢笼罢了。”
丫鬟不敢继续谈这个话题,小心翼翼的说道,“如今妃后宋之薇死后,奴婢听说,皇上有意立娘娘为皇后。”
在后宫里没几个人知晓真名的宋妃娘娘,凄凉一笑,“是啊,本宫就要成为皇后了,有谁能想到呢,当初在婢女门被泼一身酸尿绣女,竟有一天会成为这个后宫的皇后。”
第一次听主子说起心酸往事的丫鬟,身体微微颤抖,努力挤出真心的笑容,谄媚道:“娘娘洪福齐天,如今登高凤位,实至名归。”
宋妃却没看她,任由清风吹拂着她霜白的鬓角发丝,冷冷道:“你要是能像本宫这样,像狗一样摇尾乞怜三十多年,你也能有今天这种地位。”
丫鬟跪地在地,浑身颤抖,不敢言语。
死一般的沉默过后,宋妃开口道:“贺礼送过去了吗?”
丫鬟立即恭敬回答,“回娘娘,已经送过去了。”
宋妃娘娘气态渐渐柔和,轻声道:“起来吧,今天是小倾大喜的日子,本宫不杀人。当初凝儿妹妹死时,我既然选择什么都不做,如今也没资格和颜面去见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在这里,看她出嫁,默默的送上一份长辈的祝福。”
丫鬟默默起身,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声。
一主一仆就这样沉默的站在寒风里。
相比宫里宫外的喧闹,景瑶宫里仍然是寂静如常。若不是外面的一切提醒着阿瑾,她甚至感觉不到一丝出嫁的气氛。
贴心侍女阿瑾走到床前,掀开帷帐,柔声呼唤,“公主殿下,吉时快到了,您该起来梳妆了。”
楚倾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想起今天是自己出嫁的日子,微微笑道:“阿瑾,我今天要当新娘子了。”
熟悉自家公主的阿瑾知道她这笑容里大有深意,却也猜不到她想干什么,这场婚礼,从头到尾楚倾都太过平静。
公主殿下也不拖拉,起身梳洗后,换上阿瑾早已经给她挑好的大红喜袍。虽未浓妆艳抹,但已明艳照人,就连楚倾自己看着铜镜中的人都有些吃惊道:“人们常说,女人出嫁的时候最美,果然不是骗人的。”
阿瑾仔仔细细的替楚倾挽平喜服折角,道:“要不是公主辞了内府派来专门梳洗打扮侍女,还能再美许多。”
楚倾不以为然,“世上很多男人只喜欢女人的脸,而许多女人也只在乎自己的脸,以貌取人最后都逃不过色衰爱弛,千方百计又能留住几年青春。人的一生,脸面不是最重要的。”
阿瑾似懂非懂,下意识问道:“那公主,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公主殿下一摸自己的小蛮腰,调皮道:“身材。”
阿瑾无言以对,无奈劝道:“今天这大喜的日子,每个女人,一生只有一次,公主殿下你认真些。”
楚倾哀声叹气道:“所以啊,这世道对女人就是不公平,男人娶妻纳妾无论多少次都是大张旗鼓。女人只有这第一次能这般,就算以后能顶着那些指责唾骂改嫁,也只能偷偷摸摸。”
阿瑾小声叹气道:“古今的规矩就是这样,公主想这些干嘛,难道公主以后还要再嫁一次不成。”
公主殿下明媚一笑,“有何不可呢。”
阿瑾苦恼道:“公主殿下,你还没出嫁呢,怎么就想着改嫁了。”
楚倾嘿嘿一笑,狡诈的像只美人狐狸。阿瑾看的心里发寒,突然有点心疼那位铮皇子。
整理好喜服的公主殿下,并未盖上红盖头,环顾这座景瑶宫许久,悠悠道:“当年母妃一身喜服嫁入景瑶宫,而后出景瑶宫的时候是一身寿衣。檐前野鸟至死方能离笼,人世可悲,莫过如此。如今我是嫁衣出景瑶宫,你说我再回宫时,会不会是一身丧服。”
阿瑾着急道:“公主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要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公主殿下起身拿起镶嵌珍珠的红盖头,笑着说道:“是啊,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
她素手轻扬,竟将手中的盖头抛向身后,缓缓落在地上,伸手拿起桌上赫连铮送的雪妆小扇,走出房门。
外面,晴空万里,天高任鸟飞,不盖红盖头的新娘子笑的更加开心。
“也是我走出樊笼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