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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倾一人在小亭中独饮望远许久,才想起忘记问那女子的姓名,不也只是心思一瞬而动,并未在意。
人生过客千千万万,谁又能完整记清几个名字。
等她饮完一壶酒,算算时间,赫连铮和龙钰也该了结了自己的事情,便起身朝了禅寺里而去。
公主殿下沿旧路而反,一路仍然是走走停停,不急不缓的姿态。等到了山门处时,便看见赫连铮和龙钰在一个偏僻角落等待多时。
说来也凑巧,三人同时上山,分道扬镳之后,反而各自得到了自己所要的结果和机缘。公主殿下见到自己感兴趣的那名寻夫女子,赫连铮见了无因,龙钰也如愿以偿。
相比刚刚入寺,此时赫连铮和龙钰的神色各不相同,赫连铮眉头轻锁,眼神迷惑,似在沉思什么。龙钰则一脸肃然,右手紧握自己的剑柄,仿佛一名即将步入沙场厮杀的士兵。
楚倾走到两人面前,伸了个懒腰,平静问道:“现在我们去哪,下山吗?”
赫连铮会心一笑,紧锁的眉头松开,轻轻摇头,“龙钰说这边有一处竹林景色极佳,我们去观赏一二,待黄昏在下山。”
公主殿下转头看龙大公子这杀气腾腾的模样,打趣道:“龙公子怎么了,莫不是相思禅不合口味,准备拔刀相向了。”
龙钰哑然一笑,松开自己握住剑柄的手,恢复平日的风轻云淡,“没什么,我们走吧。”
一行人走出了禅寺,朝一侧山林小道而去。
路上楚倾看出赫连铮的心事重重,关心问道:“那位苦等你两年,倚门望君君不归的无因大师和你说什么了吗?”
把形容女子的诗句用在出家人身上,这番牛唇不对马嘴的举动也只有公主殿下这种顽劣的个性才想的出。赫连铮失声发笑,心中忧愁减去不少,平静道:“无因大师说可以治愈我的顽疾。”
简单一句话,平地起惊雷。
公主殿下顿时停步。
赫连铮的顽疾之棘手,世所罕见,随时可能病发身亡,宫中太医更是断言他活不过二十五岁。蝼蚁尚且贪生,赫连铮自然不愿就这番认命归西,对于从小体弱多病的他,比谁都渴望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和完整的人生。
无因的这句话,对于他,是一个比南楚皇位还要贵重的东西。
无因为赫连铮苦等多年,公主殿下自然料到不是小事,但还是被震惊一二。
出家人不打诳语,何况一寺方丈,无因既然敢这么说,就代表着他有把握,那么赫连铮所苦恼为难的只有另外一样东西了。
楚倾直入主题,沉声问道:“他有什么条件。””
赫连铮如实回答,“他要我出家为僧,继承了禅寺,发扬南派禅学。”
赫连铮是南楚皇子又兼有青龙之才,若能继承了禅寺无论将来佛法如何,光是这则逸闻就能让了禅寺的名气传遍天下。
山风涌动,青丝飞扬,公主殿下嫣然一笑,玩味莫名,“那你的决定呢。”
赫连铮痴痴道,“我既已娶你,又怎能负心。”
言下之意,便是要放弃触手可得的完整人生。
楚倾心中感动,柔声道:“你真是个傻子。”
随后转头看向了禅寺。
众人迷惑不解。
只见公主殿下张开自己的雪妆小扇,衣裙随风而动,杀气泠然,吩咐道:“阿瑾,发信号弹,让秦观五百轻骑兵上山包围了禅寺。”
阿瑾对公主殿下的命令不假思索,立即掏出一枚西凉军中特制的信号弹。
龙钰背脊发凉,急忙夺过阿瑾手中的信号弹,吼道:“你疯了,当年楚帝亲自登山问禅仍是步行而至,如今你让五百铁骑上山,如此践踏南楚皇室威严,了禅寺中又多是达官贵人,你这么做,等于得罪了整个南楚。”
天不怕地不怕的楚倾冷笑道:“那又如何,有些事你们做不合适,但不代表我不行,五百大凉龙雀骑足以血洗整座了禅寺,我就不信那个老秃驴不给阿铮治病。”
赫连铮也被楚倾吓到,阻止道:“没用的,无因大师的治疗方法十分特殊,就算你如今血洗整个了禅寺也无济于事。”
公主殿下失望一叹,又恢复了平日里慵懒随意的模样,合起自己的雪妆小扇,“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龙钰一擦额头冷汗,刚刚真是被这位西凉公主翻脸无情的泠然气势给吓到了。
赫连铮也觉得楚倾今日有些奇怪,一言不和便用如此暴力的手段,与往日那个沉稳,喜欢运用奇谋计诡的公主殿下截然不同。但也没多想,开始解释道:“按无因大师的说法,是让我先出家为僧,扫清人间七情六欲,然后传授我一门名为《洗髓经》的独特心法,待一两年后我小有所成,在将他六十余年的功力灌输给我,帮我根除顽疾。”
医道大家的公主殿下对于这种玄之又玄的功力一说,总是抱着怀疑态度,质疑道:“洗髓经有那么神奇?”
一边龙钰解释道:“公主殿下莫要看不起这部洗髓经,这可是了禅寺的绝学,与北派佛宗的《易筋经》同为佛教至高典籍,传闻修行至深处,可以洗经换脉,令人脱胎换骨,宛如新生。”
公主殿下调侃道:“你还真是与佛有缘,要不如就留下出家为僧吧。”
赫连铮苦笑摇头,“若是遇到你之前,我了无牵挂,可能会选择出家,但如今不会。”
楚倾望着他,眼神温柔,只是心中悲凉一叹。
那太可惜了,阿铮。
留下或许才是你最好的结局,也是我最好的结局。
往前等待的你,不会是幸福....
山林平地之上,一片绿竹苍天而起,一望无际。竹林内,竹香轻幽,清风吹动,绿竹摇晃,竹叶沙沙作响,偶尔闻几声忽远忽近的鸟儿名叫,洗净凡尘时态,令人心中久得宁静。
竹子虽无花无果,长久以来却独人文人喜欢,在文风成灾的南楚更是如此,南楚文人院再小,也必植竹,竹高而挺拔之姿态,最为动人。
南楚文人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可见其喜爱。
以公主殿下的聪慧,自然知晓文人为何喜欢竹子。竹子笔直而立,不偏不倚,暗和儒家中庸之道。孤立而生,不攀不附,也被看做是文人两袖清风潇洒姿态。竹子外刚而中通,被誉为虚怀若谷,一步一生的竹节更被文人引为气节之说。
梅若君子,傲雪而生,竹便文人,四季长青。
山林绿竹虽好,但看久了也未免觉得疲劳,楚倾找了一处石子坐了下来休息,朝龙钰问道:“你刚刚见了那位相思禅,有什么收获吗?”
龙钰轻轻点头,平静道:“他与我想象中有些不同,觉得有些古怪。”
楚倾好奇问道:“哪里古怪?”
龙钰寻思了一会,答道:“看似晓得禅宗真意,参悟红尘,却又眷恋红尘,十分矛盾。”
“那你问了他的相思禅了吗?”
“他说禅就是禅,只是每个人的禅都不一样。”
公主殿下一翻白眼,“佛家就这点不好,说了等于没说,都在绕圈子,不似儒家微言大意。”
看过公主殿下折节稷下学宫的赫连铮笑道:“难得听你夸儒家。”
楚倾瞪了他一眼。随后继续问道:“那你有问他的禅是什么吗?”
龙钰沉默许久,似乎在回忆在那间简陋的小禅房里与那名年轻僧人的辩论,出神道:“我问了,但他说,我的禅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禅是什么。”
楚倾眼神微起波澜,若有所思,认真道:“那你的禅是什么。”
林间轻风轻拂,龙钰鬓角发丝轻扬,站立在那,仿佛林间万千青竹,孤立而清高,俊逸绝尘。
他解下自己腰间那把古铜利剑,横立在前,指间在剑鞘划过,宛如抚摸自己的恋人,呢喃道,“我的禅...”
龙钰的配剑古朴厚重,样式看似简单,观久之后,竟有一股历史的沧桑之感。
此时,忽起大风。
林中竹海随风而动,叶声作响,公主殿下抬头,宛如置身瀚海之中,看波浪翻涌。
竹叶沙声之中,又闻一阵尖锐的震鸣之声,宛如千蝉张翼,气盖天地。
楚倾四野张望,却不见有任何鸟虫飞过,而后低头,竟见龙钰手中青铜古剑微微颤动,声音就是由此而出。。
公主殿下吃惊掩嘴,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石上鸣。传闻中的龙泉剑鸣竟然真的存在。
龙钰约莫知道公主殿下的心思,轻声道:“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人有人言,兽有兽语,剑也有剑音。”
楚倾被这么违背常理的一幕震惊许久,才定下神来,不可思议道:“那你知道这剑音在说什么吗?”
龙钰低头看着自己佩戴十年的古剑,眼神温柔,轻轻点头,“它在兴奋,因为...”
龙钰抬头,越过重重绿竹,望向一处无人小道,眼神也随之变得凝重,“它的恋人来了。”
恋人?
楚倾疑惑间,周遭又响起一阵剑鸣,两股剑鸣之声交响雀跃,仿佛在诉说多年的离别相思之苦。
狂风剑鸣声中,一名女子缓缓从小道处走出。手中艳丽短剑,微微颤动。紫衣武服随风飘动,绝丽之姿,宛如谪世仙人。
青色绣鞋,一步一步,踏出无声的挑衅,一步一步,踩出森然剑意。
女子越近,公主殿下越感通体发寒,宛如在西凉皇宫时,裴衍利剑刺在她咽喉之上。
龙钰脚步轻移,走到楚倾面前,宛如一道青石高峰,漫天剑意瞬间被抵挡在外。
紫衣女子也随之停步,轻轻开口,声音宛若幽谷深邃。
“好久不见,师兄。”
龙钰柔声回答。
“别来无恙,师妹。”
两人相视一眼,神色肃然,一人如高山巍然,一人若寒潭深渊,高涨的剑意却如满弓之弦,蓄势待发。手中配剑一长一短,一拙一巧,交相辉映。
江山美人双剑跨越了十年光阴,再次重逢。
天下第一名器之争,今日将划下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