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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流淌，将冰淞雪地染成血红。沙场征战多年，赵锐对血早已麻木，只是如今看着自己的鲜血和即将终结的生命，才发现赤红的血是如此的触目惊心。而洁白的雪，又是如此的美丽动人。
为何这片纯净的琉璃世界，却生活着这么多肮脏污秽的人。
恶....
九国乱战，赵锐见过太多恶，相比他们，自己并非大奸大恶。何况位高权重者，又有几人清白。人心复杂，又岂非善恶能够分辨。自己只不过，时运不济，被更强之人凌驾罢了。
眼前手持江山剑的身影，越行越近，赵锐不在挣扎，坦然受死，只是嘴角挂着阴冷笑容。
杀了本侯，就算你是北渝皇子，江山剑主又如何。想要毫发无损的离开楚国，你们北渝也要付出代价。
想到自己死后的情景，赵锐笑容更加阴桀，这种笑和筋脉寸断的痛楚一起出现在脸上，让他看起来越发的扭曲狰狞，宛如恶鬼。
龙钰并不知，在前面等待他的是陷阱，他也不想知道。江山剑若护不住身后之人，那么便杀眼前人。这是他修剑时，早已定下的决心。
接连大战，龙钰浑身鲜血，但他的步伐依旧稳定。对于即将手刃仇人，他心中并无欢喜，只有悲怆。
就算杀了他又如何？
自己师妹已经不在了，永远不在了....
但他依旧要杀！
为了心中的那份情，为了心中的那份怒，更为了那份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一匹白色骏马停在他和赵锐中间，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抬头看着马上的人。
她白衣白马，纤尘不染，宛如绿波芙蕖，是这片雪色琉璃里的仙子。
而自己，手持屠刀，满身鲜血。
龙钰突然很想哭，很想与她说自己的苦楚，自己的伤心，自己的遗憾，自己的一切....
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怔怔的看着她。
楚倾对他轻轻摇头，示意不可。
而自己策马，替他走完那最后的一段复仇路，来到赵锐的面前。
赵锐看着她，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个同样来自西凉的女人。
当初与她新婚的场景，宛如昨日，一幕幕如走马花灯，恍然如梦。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想杀自己？想来自己一生，未曾爱过人，也未曾被人爱过，靠着虚情假意活到今日。
可就算虚情假意，自己仍旧想与她过一生。
楚倾清脆的声音，打乱了他最后的回忆。
“事到如今，想必侯爷应该清楚前因后果，是否能与本公主说说那幕后指点你，出城截杀名音雪与茯苓的人是谁。”
赵锐声音嘶哑道：“本侯为何要说与你听。”
公主殿下慢慢靠近，“你不说，本公主便猜不到吗？这个人处心积虑的想要杀你，可你不愿透露她的姓名。这世间能让你定西侯，舍命相护的人可不多。”
人之将死，赵锐的思路却越发清晰，“猜的出又如何，夺嫡之争，已经凉凰公主此刻自顾不暇，还有余力去对付别人吗？”
“这就不劳侯爷费心了，因为只有活着的人才需要将来为打算。”
赵锐阴狠威胁道：“那你应该知道，在此杀了本侯，你将要面对是什么。”
“本公主知道。”
楚倾漫不经心回答道，手指在刀柄之上轻轻敲打，似在盘算和等待什么。
安静的山林中，章华台方向远远传来一阵嘈杂沉闷的马蹄声。
大凉龙雀骑闻声而动，立即收拢戒备成一条防线，护卫楚倾。龙钰眉头皱起，不愿意多生枝节，想要立即斩杀赵锐，却被楚倾阻挡身前。
赵锐死灰的眼中，复燃出一丝求生的希望。
唯有公主殿下仿佛听不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仍旧是不急不缓问道：“看来侯爷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说出那人的身份了。”
心知援军到来，赵锐拖延道：“既然你心里清楚，就应该明白章华台如今的局势暗潮汹涌，哪怕是丞相白麟也不敢轻易出手对付本侯。今天你若杀了本侯，鸩姬楚倾就会成为章华台生死之局里，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在这场权利的争夺中，被撕扯成碎片。”
楚倾微笑不语，明媚的双眸仿佛能看穿赵锐心中所思所想，缓缓拔出腰间的盛雪银刃。这把赫连汐的爱刀通体晶莹如雪，宛如一块千年寒冰，散发着肉眼可见的寒气。
此时，马蹄声终于到了跟前，一千名北都卫在不远处一字排开，与大凉龙雀骑遥相对峙。北都卫领军在楚倾出城之后就立即禀告太子，如今终于赶上。他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高举一块令牌，喊道。
“太子殿下令牌在此，刀下留人。”
援军到来，赵锐忍不住大笑，却牵动周身伤口，痛入心扉，龇牙道：“鸩姬楚倾，你错过了杀本侯最好的机会。”
楚倾平静微笑，慢条斯理，仍旧是那句话。
“本公主知道。”
这抹微笑，落在赵锐眼中，只有透入心扉的冷。看不穿，摸不透，宛如夜半临渊，令人不寒而栗。
她声调渐冷，继续道。
“只是你不知道，现在才是杀你的最好时机。”
楚倾策马向前跃起，手中盛雪银刃扬起，空中有一片雪花落在刀身之上，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盛雪银刃在寒风中发出如流水般的潺鸣....
远处北都卫领军继续高喊，“凉凰公主，楚帝有令召你速速回城，定西侯乃是楚国封君....”
马儿跃过赵锐身边停下，赵锐身后大树，从他咽喉处被拦腰截断，大树倒落地面，大地腾动，激起漫天尘埃积雪。
受到地面震动影响，赵锐咽喉之上血痕逐渐加深，头颅掉落地面，临死眼神不可置信。脖子之上鲜血喷洒而出，与扬起风雪交融在一起，染成血红一片，唯美凄凉。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所有人目瞪口呆....
寻常女子连见血都不敢，可这位看似娇弱的西凉公主，居然敢当着王城北都卫的面，亲自动手杀人。
山林之中，这又惊又艳的一刀过后，一切归于平静，只有尝到鲜血滋味的盛雪银刃在雀跃。
震惊之后，北都卫领军勃然大怒，撕喊道：“西凉公主违抗王令，私杀楚国封君，给我全部拿下，如有抵抗，格杀勿论。”
一千北都卫听令而动，铁甲刀刃交鸣成肃杀一片。
“谁敢！”
龙雀骑统军秦观爆呵一声，震慑四野，二百龙雀骑持刀备战，齐声撕喊。
“大凉王旗之下，死战不退。”
两军兵锋相对，一触即发。远处插在赵锐心脏上美人剑飞出，插在龙雀骑与北都卫之间雪地中央，剑气沿地面蔓延而开，雪地被割出一道红色深痕，宛如一条鲜血鸿沟。
龙钰手持江山剑，独身立与两军阵前，巍峨之姿，已初有一剑挡万师的剑仙风范。
“越界者，死！”
一千北都卫从上到下，包括领军只感头皮发麻，无论是这天下第一的大凉龙雀骑从尸山血海泡出来的凶悍煞气，还是这天下第一的江山美人剑王霸剑意，无一不让人胆战心惊，未战先怯。
如今这两个天下第一，只为保护一个女子。
这天下，还有谁能伤到她。
此刻，大凉龙雀骑阵线突然散开，那个本应该本护在身后的女人，一人策马独出。温婉的声音里，带着她身上那份从容不迫的独特雍容。
“所有人收刀，退下。”
秦观沉默的望了一眼公主殿下，没有多言，长刀回鞘，只是右手仍然搭在刀柄之上，防止变故。背后铁骑也纷纷收起长刀，宛如一只猛虎敛起爪牙，警惕四周。
楚倾策马继续向前，离开大凉龙雀骑的军阵保护，朝矛戟成林的北都卫而去，就像一只美丽蝴蝶飞向荆棘密布的丛林。手中盛雪银刃轻抖，血珠在光滑刀身上滑落，公主殿下又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任何血迹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收回刀鞘之中。
毕竟汐大公主也是个小气鬼。
而此时，她已经走到北都卫和龙雀骑两方人马对峙的中央，龙钰剑气所划出的那条鸿沟之上，勒马停步，抬眸观势。
龙抬头，天地惊。
北都卫领军立即感觉被一股无形压力笼罩，额头渗出冷汗，这种感觉整个楚国，他只有在太子赫连觞身上感受过，甚至楚帝都没这股睥睨天下的傲然。
为了驱逐心头的恐惧，北都卫领军大声呵斥道：“违抗皇令，擅自出城，私杀封君，凉凰公主，你可知罪。”
楚倾眯起眼睛，道：“倘若本公主不知罪呢？”
“此地乃我楚国疆域，并非西凉蛮地，楚国封君自有楚国律法管制。你一个异国公主越俎代庖，在我楚国帝都之外放肆开杀，真当我楚国不降罪与你吗？”
公主殿下平静道：“人是本公主杀的，可要问本公主的罪，也轮不到你。”
北都卫领军冷哼一声，死死咬牙，无言以对。楚倾贵为西凉公主，在楚国地位太过特殊，牵扯两国邦交，确实不是他一个北都卫领军能够处置的。如今私杀赵锐，又卷进章华台里的那场夺嫡之争，若是处置不当，牵连的反而是自己。
鸩姬楚倾，人如其名，羽发皆是剧毒，根本让人不敢轻易靠近触碰。
公主殿下没理会他的心思，翻身下马，拔起雪地上的美人剑，见剑身上都都是鲜血，便在自己的衣裙擦拭干净。随后将美人剑拿在手中，翻身上马。
远处北都卫领军冷声道：“既然如此，还请凉凰公主莫要私逃，速速回城，等待楚帝和太子定夺论罪。”
公主殿下翻了一个大白眼，策马转身离去。
“你以为本公主很爱出门。”
她策马走到龙钰面前，将手中艳丽赤红的美人剑递出。
龙钰伸手接过，却痴痴地看着她白色裙角上擦拭美人剑所留下的血迹，就像雪地里，盛开出了一朵血色彼岸花，妖艳而诡谲。他心疼道，“你不该沾染上这些鲜血。”
公主殿下想起西凉皇宫那场大火，凄凉一笑，转身离去。
“我早已满身鲜血，只是你不知罢了。”
龙钰看着楚倾离去的背影，轻声呢喃道。
“若是早些遇到你，我也会知。”
楚倾走后，龙钰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美人剑，艳丽光滑的剑身倒影着模糊身影。他想起那日在了禅寺竹林中，自己师妹将美人剑交付给自己时，也是这般擦拭的这般一尘不染。
他小心翼翼的将美人剑归入剑鞘，剑此刻变得无比沉重，压抑在他心头，让人窒息。自己师妹的声音，悠悠荡荡，仿佛从冥冥天空中传来。
“师兄总是如此呢，只要姑娘家心里有了中意的人，无论是何种程度的喜欢，师兄便一退在退，不敢表露半分心意，也不敢去争取。”
“师兄，不要每次都放弃去成全别人，自私一点，如果喜欢，就为自己争取一次吧。只要你肯开口，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师兄总这样成全别人，为何没有想过自己。”
“铮皇子，未必是公主殿下的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