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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起,而晨雾散,大地之上,一切渐渐清晰明朗。
皇宫宫道之上,换上一身朝服入宫面圣的赫连觞走得并不快,闲庭漫步一般。江山与他如私产,这座雄伟宫殿在他心里,不过是后花园。
他并不急,因为这一局棋,他早已赢了不止一先。
应该急的是白麟,或者楚倾。但他们都没有,反而是自己的父皇着急了。
这让他感到无比的可悲。
在自己父皇的心里,并非不是没有父子亲情,只是这份情,从小到大,都不曾给与他。
因为自己的母亲,害死了他最心爱的女人。
因爱而生恨,母亲争了一辈子,最后死的时候只带着无尽的不甘,是自己亲手为她合上双眼。
母亲 最后赢了那个女人,才明白.....
原来自己输的最多。
而现在的自己能赢,是因为早已输的一无所有。
输无可输,所以能赢。
楚宫大太监陆鹤龄亲自迎接赫连觞入宫,小心翼翼的陪同在他身。哪怕内心思绪如潮,这位楚国太子脸上依旧不见悲喜。
因为这颗心经历太多,早已麻木。
身兼掌印太监职责的陆鹤龄位高权重,因为所谓掌印,掌的不是普通印章,而是传国玉玺。但就算权势滔天,这位大太监在赫连觞面前,仍然低声下气,恪守本分。声音干哑道:“宫道绵延,老奴记得当年丞相在天一阁授课,众位皇子也是走的这条宫道。走了这么多年,太子都以成家立业了。”
对于这位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太监,赫连觞脸色并没有柔和多少,淡淡道:“人生不就是如此,走着走着,便已成长,也以陌生。”
已到古稀的陆鹤龄感慨道:“老奴记得,那时太子与铮皇子所住宫殿相近,经常一起结伴而行。”
提起幼年往事,赫连觞嘴角浮起一丝难言微笑,说不上冷,也谈不上温情。“可本太子小时候并不喜欢三弟。”
“为什么。”年迈的陆鹤龄轻声问道。
赫连觞淡淡道:“他走的太慢了。”
赫连铮自小多病,行动多有不便。陆鹤龄想起一些当年往事,笑道:“可小时候太子总会停下来等铮皇子。”
赫连觞静默不语。
陆鹤龄继续开口,原本就低声下气的姿态里,又多了些恳求,“不知道这一次,太子能否再等等铮皇子。”
楚国太子冷冷道:“这便是大总管的选择吗?”
风烛残年的老太监苦涩一笑,没人知道这笑容包含了多少血泪,多少白眼,“如果有的选,那个男人愿意断了子孙根。既然当了阉人,便没有什么选择了。”
赫连觞看了一眼满脸沧桑皱纹的老人,蹒跚步伐像盏即将油尽灯枯的摇晃灯火,“既然没的选,又何必为他人求饶活命。劳碌一生,能在皇宫之内活到现在已是不易,古稀老叟,还看不透生死吗?”
这位老太监在赫连觞幼年时,照拂不少,这也是为何赫连觞愿意与他说这么多。如果今日他不说这些,赫连觞会给他一个体面晚年。
陆鹤龄感叹道:“从小看到大,看了这么些年,铮皇子寒疾在身,能活这么多年,不容易。”
赫连觞道:“这世间没有谁,活得容易。”
“太子小时候都有耐心,如今贵为储君,为何不能等等铮皇子。还是.....”陆鹤龄沉吟半响,最终捷越开口,“不敢等铮皇子。”
赫连觞没有一丝怒气,却已不看陆鹤龄,平静开口。
“本太子愿意等,可父皇已经着急了。”
陆鹤龄长叹一声,停下了脚步,因为御书房已到。
今日这其中,只有父与子,只有楚国之君与......
楚国未来之君。
当赫连觞走进御书房后,身后大门缓缓关闭,他不曾回头,只是淡然向前而去。在看到御桌上俯案的高大身影后,跪地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御案上的帝王没有抬头,更没有让他起身,手中的狼毫挥洒不休,不知在书写什么。生为帝王,需要他亲自起草的诏书,早已寥寥无几。
清晨的朝阳透过屋顶的琉璃瓦,让御书房陷入难得和曦的静谧之中。屋中没有旁人,只有帝王在上,人子跪地。
今日一幕,注定要记载在楚国史书之中。
针落可闻的宁静里,赫连觞仿佛能听到狼毫笔在绢面划过的细碎声,还有他不时咳声,沉重而无力。
那是他的父亲。
时光成长了自己,衰老了他。儿时仰望的雄伟背影,不知道何时,早已佝偻。
幼时渴望的认同,如今已不剩多少。
许久之后,楚帝终于放下手中狼毫,搁置在笔架之上,拿起一旁早已冷透的黑乎汤药,慢慢的饮着。
药很苦很涩。
其间又有咳声,但已经轻微许多。
“觞儿,你可知当年玄武门之变后,我为何不曾传位于你,而是立你为太子,让你执掌楚国,父皇自己则尸位素餐这么多年。”
没有寒暄问候,楚帝的第一句话,便是勾起父子之间那道,血腥鸿沟。
弑兄杀弟的赫连觞平静道:“当年朝中大哥权势滔天,朝中皆是嫡系,儿臣得封君之助才得以破局。如果父皇让位,儿臣贸然登基,为了稳重朝局,只能重用楚国封君打压朝中大臣,父皇不想儿臣引狼入室,让他们执掌大权,以免臣强君弱,祸害楚国。”
楚帝道:“封君不同世家大臣,他们皆是一方诸侯,手中有兵马封地,能安天下,也能乱天下。父皇不能让他们的势力渗透楚国中央,这些年父皇本想用残躯为你扫平登基路上的障碍,却不曾想,你做的比朕更好,也更彻底。”
“父皇一生清名不易,铲除异己之事,儿臣自己便可。”
想起这些年的朝野血腥,楚帝长叹一声,语气复杂,不知是欣慰,还是无奈,“现在朝野除去丞相一脉,早已被你清扫干净,各部官员也都是你的心腹。朕问你,如果登基,你要做什么。”
“废丞相,立三公。”
哪怕知道这是试探,赫连觞也没有丝毫隐瞒。
楚帝似乎早有所料,并非意外,只是道:“丞相这些年为楚国尽心尽力,你这样做,会让天下心寒。”
赫连觞淡淡道:“以前会,但现在不会了。”
以前白麟是他的师尊,但现在已是政敌,杀他理所当然。
“看来你心意已决。”楚帝俯视着自己这个儿子许久,最终问道:“那铮儿呢,你也要杀他吗?”
一丝苦涩笑容在赫连觞嘴角一闪而逝,他终究还是问了。
赫连觞抬头直视楚帝,目光如炬,“如果儿臣说是,那今日父皇是否会给儿臣一绢废诏?更甚之,让皇宫禁军为你的另外一个儿子,扫清障碍。”
赫连觞孤身入宫,若是楚帝想要传位赫连铮,此刻便是最好的机会。
咳咳——
楚帝的咳声,陡然剧烈,许久之后,才缓缓平息,“原来在你心里,便是这样看朕。”
赫连觞针锋相对,“那在父皇心中,又是如此看待我?”
面对儿子的质问,楚帝凄凉一笑,不知如何回答。
因为他母妃,从小到大楚帝从来都不喜欢这个儿子。自己这些年亏欠太多,然而已不能偿还什么。
因为他已经不需要了。
楚帝掀开玲珑盒,露出一只光泽细腻的盘龙玺印,玉螭虎为纽,他轻轻拿起这枚传国玉玺,印在刚写好的诏书之上。
鲜红印章,宛如鲜血铸就。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是传承,也是妥协。
楚帝将玉玺放回盒中,拿起诏书,离开御案,走向赫连觞。
赫连觞依旧跪地,没有起身,楚帝也没让他起来,只是轻轻将手中诏书交到他手中。赫连觞双手接过,从容淡定。
楚帝道:“不看看,是何诏书吗?”
“无论是何诏书,楚国都需要一场内乱,清除内忧。”
“楚国封君绵延百年之害,难为你了。”楚帝抬头看着头顶雕画金龙,“这是朕的遗诏,朕死后,你便是楚国新君。有此遗诏,谁也不能挡你。”
赫连觞脸上没有激动,只是平静道:“多谢父皇。”
仿佛他得到了不是帝王之位,只是细微赏赐。得到自己想到的一切,但他并不欢喜,也没有谁会和他分享悲喜。
幽怀谁唔语,华觞自还倾。
他的悲喜,只有自己。
楚帝看着这个让他捉摸不透的儿子,轻轻摇头,朝大门走去,只留下一句。
“明日将无忧仙果送入宫中吧。”
也许这,才是他今日唯一的目的吧。
赫连觞这样想着。
御书房大门缓缓打开,刺眼阳光照入御书房中,金碧辉煌,越发显得跪在地上人影的孤独。
“儿臣还有一事,请父皇答应。”
“你还要什么。”楚帝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
“儿臣要白麟娶姐姐。”
楚帝微微一愣,随后转过身来,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人,“就算丞相娶了葭儿,他也不会站在你这边。”
赫连觞嘲弄道:“天下三绝,白麟在父皇眼中或许是治国奇才,但在儿臣眼中,不值一提。更不用他站在我这边。”
赫连觞的声音渐渐柔和,“我只要他对姐姐好。”
楚帝心中微微一颤,摇头道:“但是多年以前,白麟已经拒婚,他不会娶葭儿。”
赫连觞冷冷道:“当年赐婚,是他娶楚帝之女,现在赐婚,是让他娶太子长姐。这其中差别,我想白麟明白。姐姐等了他这么多年,我不想姐姐继续等下去。”
“若他还是不肯呢。”
手握遗诏的赫连觞不在跪拜,起身立于御书房中,宛如帝王,一言九鼎。
“抗旨不尊,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