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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羽宫外走廊之上，习习晚风，吹不散驻足凝望之人的愁绪，感受到的，只有冰冷。
可人世就是如此，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了没有任何温度的人生。
直到遇见她。
她一直在等，等自己放下心中这些执念。
可自己，终究是辜负了。
夜幕之中，岁羽宫外传来喧杂的吵闹声，白麟徐徐回过神，望着夜色里的零星灯火。
他知道，他等的人来了。
远处走道之上，一行人匆匆向岁羽宫走来，陆鹤龄提着灯笼在前方引路。在路上已经得知岁羽宫巨变，知道自己父皇与三哥同时倒下的赫连汐也是神色匆匆，担忧不已。
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何楚倾如此着急，不惜犯险在司马门外等候御旨入宫。
而原本最着急的公主殿下，此时却走得十分缓慢与平静。就算赫连汐一路催促，她也依然无动于衷。
走廊之上，她看到了白麟，白麟也看到了她。
她与他，宛如镜子两面，相似却相反。
两人的目光，在灯火下相遇，却毫无温度，只有刺骨寒意。
楚倾停下了脚步，不在向前。
她知道白麟在等她，而她也是来找白麟。
一心忧心赫连铮病情的陆鹤龄见楚倾停下脚步，回头急切道：“凉凰公主，铮皇子和陛下病危，您还是先入宫为他诊治吧，剩下的事情慢慢再说。”
楚倾没有看他，仍是直视白麟，冷冷道：“阿铮的病情，怕是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我说的对吗？丞相大人。”
最后四字，语气陡然加重。
走廊之上，晚风已止，寒冷依旧。
岁羽宫中发生的一切原本就太过突然反常，陆鹤龄本就有所怀疑，如今听楚倾这句话，如何还能不明白。而赫连汐更是不言不语，直接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刀柄。
白麟轻声开口道：“陆总管，有劳你带汐公主入内去看望陛下与贤妃娘娘吧，我与凉凰公主稍后便来。”
只看望楚帝却不提赫连铮，显然赫连铮的病情在他的预料和掌控之中，无须担忧。
陆鹤龄闻言，看向赫连汐，询问她的意思。
在楚国，没人谁敢对汐公主用强。
赫连汐则看向楚倾，见她微微点头，皱眉沉思了一会，起身朝岁羽宫内走去，陆鹤龄跟在她的身后一同离去。
走廊之上，只剩楚倾白麟二人于夜幕冷风之中。
两人已不是初次相见，白麟率先开口道：“凉凰公主来的好快。”
楚倾语气强硬，冷冷道：“这不是丞相大人所希望的吗？”
白麟望着黑夜繁星，声音悠远而沧桑，“大厦将倾，而独木难支，我需要公主殿下相助。”
公主殿下却没有那份望月怀远的伤感心思，直接撕破那层面具，不留这位楚国丞相留一丝颜面，“所以你对阿铮就下毒，陷害太子，逼我入局。”
白麟眼神微合，没有说话。
“太子所派的御医院下毒者不傻，如果直接下毒，阿铮出事，他自己也难逃一死。最好的方法就是用药物中和无忧仙果药性，让阿铮寒疾无法痊愈，神不知鬼不觉得完成赫连觞交代的一切。所以那份让阿铮昏迷不醒的大补之物....”
楚倾声音骤然转冷，刺骨逼人，“是你给他所吃。我说的对吗？丞相大人。”
冷漠的语气，一再的逼问，让人丝毫没有喘息的余地。
白麟没有否认这一切，因为楚倾所说，皆是事实，“凉凰公主的确聪慧，明知道这是引你入局，但你还是来了。太子的兵马已集结在宫外，你做不到弃铮皇子的安危于不顾。”
白麟冷眸倒影着眼前人，“而你既然来了，便没有选择。”
夺嫡之争已是不死不休，楚倾想要保护赫连铮，自然是帮助他，杀除太子，让他登基为王。
就算楚倾心中，根本不愿意赫连铮为王。
白麟此举，便是把赫连铮当成楚倾的软肋，让她为自己出力对付太子。
公主殿下丝毫不惧，冷眼对视，“请君入瓮，逼君不臣，可你别忘了。我们此刻，也是瓮中之鱼。”
白麟道：“如果不如此，如何能让凉凰公主相助，如何让太子谋逆逼宫。”
“你应该看过那份药方，最后一枚无忧仙果已毁，就算是我，一时半刻也无法让阿铮苏醒。没有他，你白麟不过是一介乱臣贼子，请君入瓮反成引狼入室。”
“既然我敢兵行险着，自然是有所准备。一直以来，公主殿下都在试探和权衡。试探太子的能为，权衡白麟的实力，如果太子智弱，你便隐于暗中，相反如果白麟智短，你便会浮出水面，相助铮皇子。其实你心中早有决定，如果铮皇子愿为帝王，你还是会将他送上皇位。今日的局面，是白麟一手促成不假，但没有你楚倾，根本无法成局。”
听到此处，公主殿下终于开口，“那是以前，现在我有了更好的选择。”
白麟当然知道楚倾的选择是什么，问道：“女帝之路，公主殿下还未放弃吗？”
“你白麟能做到的，我楚倾为何做不到。”
“那凉凰公主今日，是要撕毁你我在西三冷宫之外所谈的合作吗？”
“西三冷宫之外，你我只谈合作，却未说是我楚倾助你白麟扶持一代明君，还是你白麟助我楚倾成就千古女帝。”公主殿下手中小扇一转，气势凌然，直指白麟，“大风已起，你我之间，谁为鲲鹏，谁化羽翼，犹未可知。”
白麟平静摇头道，“只要有铮皇子在，他才是皇位的唯一人选，霜公主根本毫无机会。”
楚倾笑容莞尔，令人捉摸不透，“丞相大人煞费苦心布下这一局，有没想过，倘若阿铮醒不来，或寒疾不愈，你不是作茧自缚。”
“本相自然想过。”白麟眼神从容，徐徐开口，无声之处起顿起惊雷，“但如果我的手中，还有一枚无忧仙果呢。”
楚倾眼神微微眯起，默然片刻，似是想通了什么，朝岁羽宫的所在的灯火望了一眼，才道：“原来如此。”
赫连觞的手段能骗过楚帝，却瞒不住白麟，只不过顺势而为，让赫连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将赫连觞赶下太子之位。
“当初公主殿下为了不让铮皇子为帝，放出消息让太子回京，又将药方大方赠出，用太子制约于我，我又怎么能不留后手。在第一次与公主殿下在云梦居相会后，我便让人前往浙地，暗中带回一枚无忧仙果。那时太子还未回京，公主殿下也未将药方交出。”
楚倾神色平静的听着这一切，微眯眼眸不知在思索什么。
白麟继续道：“公主殿下应该并不意外，因为初见相见时，公主殿下毫不隐瞒的将私通太子之事说出，便是暗示我太子即将回京知晓一切。让我早留后手，由明转暗，不是吗？”
楚倾怫然不悦道：“用私通实在很难听。”
白麟微微摇头，语重心长道：“若是公主殿下不愿意扶持铮皇子为帝，倘若他真为你放下江山，那在他与龙公子之间，公主殿下又该何去何从。”
楚倾撇嘴道：“本公主的私事不用你担忧，大不了辛苦一些，一女侍二夫。”
白麟为之哑然。这位西凉公主有时候的心思和脸皮，真是令人不敢测度。
“如今药方与无忧仙果皆在我手，就算没有公主殿下相助施药，我也能让铮皇子苏醒。”白麟从容不迫的语气中，带着无比自信，“公主殿下，你心中应该明白，从你选择踏入章华皇宫，你便没有了选择。”
“你已经卷入夺嫡之争，太子若胜，必定不会放过你。铮皇子为了保护你，只能选择为帝。而你为了保护铮皇子，只能选择让他为帝。尽管这些皆不是你们二人所愿，但你们二人相互羁绊，最终谁也不得自由。”
“这便是感情的负累。”
楚倾咬牙不甘道，“为了拿捏本公主，丞相大人真是煞费苦心。”
白麟负手而立，“公主殿下你之聪慧世所罕见，你看似无情，却最在意感情，这是你唯一的弱点。”
“看来今日，本公主没有其他选择了。”
“既然公主殿下已然清楚，便入内吧。陛下还需你的诊治，章华台局势因你一纸药方而起，铮皇子寒疾的最后一步，我想公主殿下也想亲自完成。”
楚倾眼神微眯，遮住了浮动的心思，冷哼一声，大步走入岁羽宫。
走入岁羽宫中，温暖与药香立即袭身而来，赫连铮寒疾在身，他的宫殿之中，自有各种取暖之法，保证宫殿之内四季温暖如春。
两人皆知赫连铮情况，没有第一时间去看他，而是朝楚帝病房而去。白麟在前方带路，只是走到房门之外却微微止步，不在向前。
楚倾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多问，自己独自入内。
房间内，贤妃正在与赫连汐说些什么，眼眶微红，脸上留有泪痕，显然刚刚哭过。看到楚倾进来，也不意外，站起身来，让出了身边的位置。
楚倾心中一叹，也不知能与这位贤妃娘娘说些什么。在她原来的位置坐下，伸手为楚帝诊脉。
贤妃满脸希冀的看着，希望能从她身上看到希望。
压抑的沉默中，楚倾最终摇了摇头。
赫连汐悲痛道：“连你也没有方法吗？”
楚倾起身轻声叹道：“楚帝早已病入膏肓，如今怒极攻心，更是将身体熬了一个油尽灯枯，回天乏术了。”
赫连汐还想再说，贤妃却摆了摆手，重新在楚帝身边坐下，将他因为诊脉而拿出手，重回放回被褥之中，道：“你父皇的身体我最清楚，生死有命，让他去吧。其实他也早想去找妍妃姐姐，今日白麟谋乱，明日太子逼宫，这些是是非非，人心鬼蜮，不看反而是最好的。”
楚倾静默了一会，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突听身后的贤妃道：“凉凰公主，今日你肯来，显然心中还是有铮儿的位置，我可以相信你吗？”
楚倾抬头看了看这座宫殿，“身在皇宫之中，娘娘不该相信任何人，在西凉皇宫时，我便是这样一路走过来。”
贤妃问她，“不累吗？”
楚倾走出房间，平静道：“很累。”
贤妃看着离去的背影缓缓消失在门后，对身边赫连汐道：“汐儿，你也随她去吧，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不要像娘一样，随风飘零，最后落了一个无处可归。”
赫连汐蹲下身子安慰道：“父皇就在母亲的身边。”
“是我一直在他的身边，而他不在。”贤妃抚摸着楚帝苍白的脸颊，两行清泪无声而落。
“从来就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