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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雨恨云愁江南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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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华皇宫之外的朱雀大街上,临近皇城,本就是达官贵人的府邸所在。又因朱雀之名,成了太子赫连觞麾下群臣聚集的所在。
    而这处原本是楚国权力里中流砥柱的地方,但随着赫连觞的死亡,如今也成了章华台这场风雨里,最为风雨飘摇的所在。
    一处精美壮阔府邸之中,年过半百,审理过赵锐与茯苓一案的理学大家,章华令孟喜正在府邸之中,望着天井之下四水归明堂的哗哗雨帘出神,许久忽一声叹息,悄然夹在雨声之中消逝。
    人到暮年,回首往事,花甲老人并非多是释怀,也总有一番唏嘘。
    作为太子党的最早一批文臣,这些年孟喜跟在赫连觞身边,谈不上左膀右臂,但也是算的上是心腹嫡系。
    如今赫连觞身死,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本就不安。今日朝堂之上新帝对鸩姬楚倾的处决迟迟不定,让这位花甲老人和太子党的臣子,皆胆战心惊。
    天井作为一宅之要,财禄攸关,收据天雨入庭。可人世的风雨,又岂是这般轻易。自古夺嫡之后,朝堂之上都免不了一番杀戮,新帝若坚决开杀,自己这般太子的亲近之臣,自然首当其冲。
    自己老之将至,死则死,可家中还有一个孙女,却是怎么也放心不下。
    自己孙女本就命苦,早早没有母亲与父亲,连奶奶也没,是自己这孤寡老人一手带大。及笄之后,自是出落的亭亭玉立,出身理学大家她,端庄贤淑,品行挑不出一丝毛病。自然是不愁婚嫁,可惜岁羽宫前一见误终生,苦害相思至今。
    若是因自己之故,遭受牵连,入了妓籍,九泉之下该如何去见自己早逝的孩儿。
    一旦入了妓籍,就算如北渝洛阳皇城的花魁一般名动天下又如何,仍旧一介玩物而已。十四岁初潮经人世,便要开始接客侍奉。洛阳皇城花魁如洛阳牡丹一般,一代风华胜一代,可却鲜少有人活过三十岁。
    无他,房事过胜,便折阳寿。
    男子这般,女子亦然。
    老人在眼泪婆娑间回首往事,一名下人冒着风雨快步跑到孟喜面前,拱手喘息道:“老....爷....,有客....”
    孟喜最重礼法,见下人这般不顾仪态失礼,怫然不悦,冷道:“有客通报便是,如此匆忙,成何体统。”
    “不是....老...爷。”青衣小厮顾不得失礼,顺气之后,大声完整说一句话,道:“人已经进来了。”
    天子脚下,有人擅闯朝中大臣府邸,孟喜身形一震,几乎以为是新帝已安耐不住,派遣前来抄家之人,顿时面无人色。
    然而府中安静异常,久久不见大部人马的抄家喧闹之声。
    震惊之后,孟喜忽冷静下来,正想开口问来者是何人。
    却忽有穿堂风惊了风雨,一阵湿冷冰寒之意透骨袭身,只见走廊尽头,不知何时已踏进一个冰冷身影。
    来者赤足持伞,一袭红裙悄然出现在走廊上,落在孟喜眼中,却比见到抄家人马更为惊愕恐惧。
    “鸩姬楚倾....”
    对于这个一手拨动楚国风云,最后一刀刺死赫连觞,终究风云的阴毒女子。曾与她有过不小过节的孟喜,由衷恐惧,老迈的身体经历几场虚惊之后,扶着走廊上的栏杆,强装硬声道:“鸩姬楚倾,你为祸宫廷,竟还敢擅闯大臣府邸,你可知.....”
    回家路过,突然出现公主殿下瞥了一眼外强中干的老人,打断道:“我不是来找你的,你孙女在哪里。”
    楚倾冷漠的声音里,带浓浓的疲倦,似是走了很长路的旅人,手中雨伞入内后早已收起,当成拐杖驻地。
    骤然听楚倾口中说起自家孙女,孟喜脸色更怒,“我孟氏千金,又岂会和你鸩姬楚倾有所瓜葛,你若再不离去,我便.....”
    楚倾最烦酸儒书生,不耐烦打断道:“去告诉她一声,就说我楚倾想见她,若她不愿相见,本公主立即离去。”
    一连被人打断,孟喜脸色阴晴不定,但终究不敢激怒女子,冷声道:“你寻我孙女,所谓何事。”
    本就脾气不好的公主殿下道:“女儿家之间闺房事,入得了你这满脑四书五经的道德圣人耳中吗?”
    这番讥讽,孟喜脸色更是难看,正要发作将人轰出。却见走廊另外一侧,快步走来一丫鬟,对着楚倾端庄施礼后,才道:“我家小姐得知凉凰公主前来,特来相邀一见。”
    楚倾微微有些意外,道:“带路吧。”
    鸩姬入府,福祸不定,孟喜脸色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阻拦。
    楚倾身后,无言的剑客如影子一般,无声跟随。
    楚倾在丫鬟的带领下,绕过前堂回廊转入后院之中,一处简单别致的幽雅庭院便出现眼前,随着雨声涟涟,越发显得文雅幽静。
    楚倾将手中纸伞靠在墙边,轻声道:“女子闺中,你就不要入内了。”
    身后的人,没有出声。楚倾也没等他回答,独自走入小院。
    龙钰看着她的背影,轻声呢喃道:“又是关于他吗?”
    雨声依旧,不见回答。
    小院之中布局简单,入眼庭中有一颗高大树木拔地而起,遮挡风雨,树下有一处供人栖息的小亭,亭中有人等候。
    楚倾走入亭中,眉眼婉约的闺中小姐,带着浓浓江南女子的款款风情,起身道:“见过凉凰公主,冒昧相邀,还请公主见谅。”
    楚倾看着她,未出声。
    她的没如江南水色调,入眼便让人心生清幽宁静,与世无争。
    女子亦抬头,看着她。
    她如灿烂红梅,与雪争艳,美的让人惊心动魄。
    风雨中,小亭内,两人陌生的女子,初见相见。
    过了许久,楚倾缓缓道:“孟文心。”
    婉约女子惊愕,随后苦涩一笑,水磨声般温软道:“我以为,只有我知凉凰公主,没想到凉凰公主亦知我。”
    楚倾在小亭一侧坐在,望着雨水淋湿的大树,道:“我今日本就是为你而来。”
    孟文心道:“不知道凉凰公主有何指教。”
    楚倾没有回答,而是道:“有吃的吗,我有些饿了。”
    本就准备好待客糕点的孟文心,轻轻将盘子推到楚倾面前,公主殿下也不客气,直接把整个盘子端起抱在怀中,开始吃起点心。
    楚国文人讲究精致典雅,都是小碟之中只装一样糕点。但楚倾盘碟之中,各色点心都有,五颜六色,装饰的煞是好看。
    此为五彩团碟,楚国春节之际,会特地将各色糕点装在一大碟之上,意喻阖家团圆。如今年关刚刚过,楚人都是用团碟待客。
    孟文心偷偷用余光打量着楚倾,这位西凉公主往日的故事落在深闺小姐的耳中,皆逃不过机智无双,美艳绝伦。
    可如今相见,眼前的女子,红色衣裙上沾染的血迹已经泛黑,像是一片片怎么也磨不去的肮脏污迹。鬓角发丝凌然不堪,虽不掩倾城国色,但看着终究狼狈。脚下更是赤足不着鞋履,白皙的玉足沾满泥泞。而她的吃相从不讲究,因而有几分难看。
    眼前她,已不复故事里的完美模样,一眼看去,更像是一个无家可归,在雨中走了许久,饿坏的可怜人。
    楚倾吃了几块糕点,才缓缓转头看着她,凌然深邃双眸如旧,让孟文心心中一凛。
    楚倾闻着亭中熟悉的药香,问道:“你也学医吗?”
    孟文心下意识捏着腰间药囊,如被人看穿心事一般神色窘迫,尴尬道:“粗通药理而已,比不上公主殿下妙手神医,能医治铮皇子身上令楚国群医都束手无策的寒疾。”
    为了一心人,便学一门医吗?
    楚倾黯然垂下眼眸,叹道:“医书枯燥,难为你也能读的进去。”
    孟文心低着头,没有说话,着实有心惊胆战。对于她而言,朝堂之上夺嫡之争离他终究太远,鸩姬楚倾也好,西凉凉凰也罢,那些身份都不是孟文心在意。
    她最在意的,只有她是赫连铮未婚妻这个身份。
    虽然婚约已经解除,但孟文心心中,依旧带着几分小妾自卑感。甚至小妾都谈不上,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单相思罢了。
    “文心雕龙,倒是好名字。”
    前方,忽又传来楚倾的声音,孟文心抬头才发现,楚倾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出了小亭,正站亭中大树下,轻轻摸着那被雨水打湿的树干。
    文心雕龙,龙者又是指谁,答案呼之欲出。
    楚倾三言两语,便将孟文心心事一一挑出,心绪纷杂间,更本不知道如何回应楚倾。
    她只是普通世家的闺中小姐,心思终究单纯,而楚倾似在岁羽宫前一刀刺死赫连觞之后,连她自己或许都没感觉到,她身上有些东西悄然改变着。
    而在孟文心眼中,此刻眼前的女子无疑是整个楚国最为恐怖的女人,身上那在血腥权谋厮杀中浸染的彪炳之姿,令人望而生畏。
    她未回答,楚倾却自顾自的继续道:“这颗是梅树吗?”
    楚倾的话,似乎总是饱含着深意,不知道如何回答的孟文心只能点头道:“恩。”
    楚倾却没有在意身边女子的心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道:“本公主在西凉的沐雪宫中,也有一颗梅树。”
    “文心的草园,怎么比的上公主殿下的宫廷寝宫。”
    楚倾默了默,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没头没脑的问道:“你的这棵梅树会结果吗?”
    摸不清楚倾心思的孟文心如实回答道:“文心这棵是果梅,虽花开不不如花梅绚丽,但每年梅雨来时,都会硕满枝头。”
    “梅实迎时雨,苍茫值晚春。”楚倾望着果梅枝头,轻吟道:“从西凉至南楚,本公主的沐雪宫与云梦居,都有梅树,可惜都不会有结果。”
    孟文心不知言外之意,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道:“凉凰公主梅园之中的千梅景,亦是章华台一绝,无人能比。”
    楚倾问:“这颗果梅植于这小院之中,有什么故事吗?”
    孟文心迟疑了一会,伤感道:“此树是我母亲死时,我父亲亲手植与庭院中。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希望我与树同生。若是有一天出嫁,便伐了此树,制成妆台,以作嫁妆。可惜他植树之后没几年,随军征南越,为国捐躯。”
    楚倾抬头看着树木冠叶,稀疏的风雨落在她的脸上,点点滴滴,“此树如今亭亭如盖,女子亦也亭亭玉立,却不知有多少年了。”
    孟文心如实回答道:“在过二月,便满二十年。”
    楚倾微微转身看向她,目光似冰如雪,轻声问道:“你与阿铮的故事,可以说与我听吗?”
    咋听此言,孟文心本能后退,轻靠在小亭内的木柱之上,只是心中那份不甘的念头,却让她挺直身躯。
    心中那一份不为人知的感情,似乎给予了她无穷的力量。
    让她面对,此刻的楚倾。让她面对,自己的人生。
    “这是我与铮皇子的故事,公主殿下何必知晓,也无权知晓。”
    楚倾目光微微一亮,似乎突然看到这个闺中小姐另外一面,也不在继续深问,转身回到小亭之中,平静声音里,隐约透着几分不容抗拒姿态,道:“伐了这棵梅树吧。”
    说罢,拿起桌上的那一碟糕点,缓步走出小亭,朝院外而去。
    孟文心震惊之后,骤然回头问道:“公主殿下,你今日来此,究竟所谓何事。”
    楚倾停步,没有回答,道:“如果我说,只是顺道看看你,你会相信吗?”
    楚倾的姿态让孟文心生出几分抗拒,却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何来看我,又为何与我说这些。”
    她的话,像是投入黑暗深渊之中的巨石,刹那被黑暗吞噬,而深渊依旧深邃不见回响。
    赤足抱着一碟糕点的红衣女子,在亭外风雨中,站了许久,许久....
    她轻轻道,缓缓说,语气像诉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那样平淡。
    “因为.....也许,你马上就要嫁给你喜欢的那个人,成为楚国的皇后了。”
    刻意的平淡后面,是什么,无人知道。就像无人在意一块巨石掉落深渊谷底后,深渊是否也会受伤一样。
    她平淡的话语,落在孟文心耳中,却是掀起心中的滔天巨浪,久久难以平静。
    她原以为不可能的一切,这一天,就在曾经毁掉她希望的人口中说过,清楚的摆在自己眼前。
    当自己渴望一生的幸福从天而降,这位没有经历过风雨的深闺小姐在震惊之后,却不是欢喜。在后世被人称为贤德堪比楚国太宗长孙皇后的女子孟文心,看着那个名为楚倾的女人的背影。
    后世的史书上,她是天下最为白净的女子,而她是天下最为恶毒的女人。
    就像光与暗。
    但在此时的小院之中,孟文心却对她道。
    “也许.....我只是成为你的影子。”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说出这句话,但是心中却隐约有个念头告诉她,她此时此刻该说的,就应该是这句话。
    因为这句话,如果自己不说出,如果自己忘记说出。
    那么未来与他的无尽岁月里,无论如何恩爱,自己终究走不出她的影子。
    就在冬与春的交汇之际,在她离去,而自己开始之时,她面对了楚倾。
    楚倾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单纯的闺中小姐会和她说这句话,征神许久,然后她转过了身,面对了那个女子。
    四目相对,已不是初见。楚倾眯起眼睛看着那个站在她面前,质问她的女子。她窘迫不安,她心思慌乱无神,但她依然坚持站着,像是在保护着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一般,不曾后退分毫。
    就像一只努力破茧的雨蝶。
    在楚倾的目光下,在这场雨中,这位楚国的未来皇后,她在此刻,完成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蜕变。
    “你很好....”楚倾开口称赞道:“真的很好。”
    楚倾将那碟糕点抱在怀中,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握紧得到的东西了,“这碟糕点送我,就当我提前喝你们的喜酒,以后.....”
    “好好对他吧。”
    说完,她轻轻转头,走出小院。
    孟文心在她身后道:“我若嫁给他,我自然会好好待他。却不是因为你凉凰公主,也不是因为铮皇子被人伤害的遍体鳞伤,只因为我是他的妻子。”
    “因为我爱他。”
    雨中,她的声音铿锵有力,而楚倾只是抱着一碟阖家团圆的糕点,孤独的走出小园。
    小院之外,一个人正在雨檐下等候,见到抱着一碟糕点,有些失神从园中走出的公主殿下。虽觉得奇怪,但依旧没有开口。
    楚倾抬头,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拿起靠在墙边的纸伞,踏上走廊。
    不远处走廊上,担忧自己孙女的孟喜看到楚倾出来,却不知道能与这个女子说什么,只能冷面以对。
    楚倾不曾停步,只是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轻描淡写道:“赫连皇室血脉凋零,如今只余楚帝一只。不孝无后,国丧之后,便上疏楚帝早立皇后吧。”
    孟喜心中一震,久经官海浮沉他,立即细思楚倾这句话中的深意。
    楚帝若不想屠戮太子一脉,想以仁德笼络人心,又有什么比联姻更直接稳固。楚倾一手,虽不是神来之笔,却恰到好处的弭平着太子群臣与新帝之间的隔阂。
    想通这一切,孟喜惊喜回头却发现楚倾已然走远。
    回廊天井之中,雨声依旧。
    .....
    走出孟府,楚倾往云梦居的方向而去。
    细雨中,她一手持伞,一手抱着一碟点心,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但龙钰眼中,却满是心疼。
    楚国这一局,她走了很久,却输了一切,甚至到了最后,连鞋也走丢了。
    从楚国皇宫离去时,也只带了一把用越王剑换来的油纸伞遮挡风雨。
    龙钰不知道她在小园之中和那位喜欢着赫连铮的女子说了些什么,但他隐约猜到了几分,她手中的那碟糕点,是她用自己心中最后的一丝念想换来的。
    断了自己的想,也断了他的念。
    倘若分离,便断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纠缠期待。
    这便是楚倾。
    龙钰轻轻叹息。
    雨中,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少年,突然走了上去。在这场雨中,走在了女子身边,替她拿住那把雨伞。
    少年左手拿着自己的伞,右手拿着少女的伞。
    雨水顺着伞身滑落,淋湿他的手臂。
    少年的举动,显得很傻,就和少女怀里抱着点心,很呆。
    为何不和她撑一把伞。
    为何要替她拿伞。
    女子轻轻松开了持伞的手,她的伞落在了少年的手中,安静伫立在自己的上空,在风雨中,稳稳当当,没有一丝摇晃。
    伞下,不用持伞的少女,终于空出了手。
    然后她拿起怀里抱着的糕点....
    慢慢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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