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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中鼉，林中罴，逐争麋鹿两口扲，愈凶当先食。
斩手足，断连枝，往昔信义一声唏，殒殁犹不及。
雄曦关西倚双子山浑然而立，往北面还有四绝山充当天然屏障，那是两面环山，一面傍水，还有一面连接阳关大道，直通关里。往年夏日，即便是太阳高挂，也就最多午后炙热，到了傍晚便有徐徐凉风吹过，分外凉爽。然则今年不同往昔，这已经到了八月秋后，每天的日头依旧火辣辣地撩拨着城中百姓。
也正因为这秋老虎的天气实在是热得邪性，很多商贾小贩都选择一大清早便出摊，也有不少城中百姓清晨赶集，早上的雄曦关反倒是热闹不少。往日里，望云楼左右总会有不少小贩摆摊卖货，来往走动的人群络绎不绝。今日人头依旧攒动，只是他们不再关注市集上有什么新鲜蔬菜，或是今儿个酒水食料多少铜钱，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仰起，望着那雄曦关最高的建筑——望云楼之上，一副令人脊背发寒的景象引得一众百姓议论纷纷。这望云楼的老板杜斌，昨夜被人斩杀，尸首赤裸被高悬于望云楼顶，四肢更是被生生地钉在了楼顶观景台外侧的松木栏杆上。
“这杜斌真是倒霉，也不知惹了谁，死得如此凄惨？”
“他得罪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谁知道是哪家老板寻来的高手，这死相着实难看。”
“这杀人手段不简单啊，怕不是过去当过龙骑军的狠角色。”
楼下的人议论纷纷，却没人注意到有三个人正挤出人群，不再看肥硕如猪的死人身躯。司喻仁负手迈步而行，那挺拔的身躯，俊朗刚毅的面庞也没能把周遭人群的目光吸引过来。同样身躯魁梧，样貌英伟的薛伟、杨鹏二人跟于身后，三人面露疑色，想不通在这城里，还有谁身怀如此能耐，把杜斌这般残忍地杀掉。一想到不久前还和李存信商量着，要拿杜斌开刀，来搅黄瀛洲人征收养军税一事，这会也又得另想他法了。
“前几日，我还唠叨过，若有机会，一定要将这杜胖子给一刀宰了。不曾想，”走远些后，司喻仁笑着说道。“有人比我还着急。”
他因为先前刘宇被斩，而对杜斌心怀怨恨。
“大哥，莫不是你昨夜趁我们睡死了，自己出去干的？”薛伟蹙着眉头，挤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问道。
“我倒是想是我做的，说出去也是一件替天行道的快事。可惜啊，你们大哥我不是随便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人。”司喻仁甩甩手，神情中显得有些无奈。
“大哥你这话说的，倒像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
司喻仁白了薛伟一眼，没理会他的调侃。若说是斩杀这杜斌，倒也并非难事，只不过在贵客时常出入且有不少打手的望云楼，几乎算是悄无声息地杀了这肥硕的城中巨贾，还将尸体如此惨不忍睹地给钉在楼外，那这行凶之人，要么本领通天，要么身份非凡。
“大哥，会不会是李存信或梁尚勇干的？”杨鹏说道。
“他们若是想杀杜斌，的确不算难，不过这杜斌面对他们与那摇尾忠犬无异，杀杜斌对他们并无好处，反而还会断了不少财路，多半不是。”
“那会是四绝山的人？”薛伟蹙眉试探性地问道。
“四绝山倒是有理由杀他，但要他们出入无痕，杀人无声，着实是不可能。”
三人一番议论也猜不出个所以然，倒是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和善堂门前。司喻仁没从正门走入，而是随薛伟、杨鹏二人走侧门进了院子。一进院落，只见金熙媛正蹲在院落一端的墙下，正从身前的一个木笼中捧出了一只灰色鸽子，在手里抚摸了两下后，又送回了笼子。最近一段时间，也不知她从哪里买了四五只鸽子，每日精心照顾，仿佛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志趣一般，那是格外用心地照料。看着她照料鸽子露出的甜美笑容，再加之那白嫩肌肤，精致五官，真可谓一笑倾城。
联想起当日将其从瀛洲人魔爪中救出时的惊恐万分，再到初入北龙寨时的郁郁寡欢，直到今日可以发自内心地笑得沁人心脾。这不禁让司喻仁也感到一丝满足。
站起身子，金熙媛笑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那纯真开怀的神情着实令人神往，若非是尊她长嫂如母，薛伟和杨鹏这两个血气方刚的汉子也都要被迷得神魂颠倒了。见到司喻仁归来，金熙媛的笑容更加灿烂，她走到了司喻仁身前，后者直接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饿、吗？”金熙媛用她刚刚习得的并不算娴熟的华洲话，一字一顿地问道。
“饿！不光我饿，这院子里的人，差不多都饿了。”
“在、里、面。”金熙媛伸出双手两根食指指着一侧厅堂方向，并做了一个俏皮的鬼脸。
“走，咱们去吃早饭。”
一阵朗声欢笑后，司喻仁揽着金熙媛的肩头，迈步往厅堂走去。身后的薛伟和杨鹏对视一笑，纷纷露出艳羡的目光。走入厅堂圆桌之前，四人纷纷落座，金熙媛也不像过往那般拘谨，她厨艺精湛，性情温和且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矫情富家千金，因此也让司喻仁的一众弟兄们对其好感大增。
捧起了一碗白粥，抓过一张面饼，再夹着桌上的花生、鸡蛋等配菜，薛伟那是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样，看得司喻仁和杨鹏一脸鄙夷。
“薛伟，你也算是在天都府见过世面的，怎就吃相如此难看？”司喻仁笑骂道。
“哎，这可怨不得我，实在是大嫂的手艺了不得，收不住，收不住啊！”
虽未正式拜堂，但薛伟等人已经将金熙媛视作司喻仁的正妻，嘴上也不忌讳。司喻仁摇摇头，而金熙媛则露出了羞涩的笑容，缓缓低下头。
“在我义兄府上搜到的那个瀛洲人，最近可有交代什么？”见金熙媛娇羞，司喻仁有意为她解围，便岔开话题。
“那只瀛洲狗真是煮熟的鸭子——嘴硬。软硬兼施，他却一个字也不肯交代。”杨鹏愤愤地说道。
“他娘的，俺当初以为是那宋老板为人亲善，逼问的手段不够狠辣。岂料那瀛洲狗还真是一块硬骨头，难啃得很。”薛伟一翘嘴角，一脸不甘。
“甚好！这也便说明了，他心里必然藏匿着不小的秘密。”说罢，司喻仁几大口吃光碗中食物，放在了桌上。“好了，我估摸着，用不了多久，梁尚勇便会来找咱们的晦气。”
“为何？”薛伟和杨鹏异口同声。
“他知我与刘宇交好，而刘老板被杀，多多少少也与杜斌有关系。即便他知道我不是凶犯，但只要能有个把柄攥在手里，闲来无事可以拨弄我们，他便一定会乐此不疲。”
果然，正如司喻仁所推断，一大早收到了杜斌被杀的消息后，原本应负责调查此案的太守李存信尚未带着人赶赴望云楼，这总兵大人便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他也没登楼细细查看，只是在楼下仰视了片刻，便冷冷一笑，转身往和善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