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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安城内的潇云酒馆虽说是酒馆,却是由五大楼,内外两层圈绕而成,外四楼为宾宿楼,主楼“摘星”居中,于餐用,里头的厨师可都是一等一的绝手,除一些当季才得的食物,他们会的菜类可是繁如地上叶,多似满天星,因此楼名“摘星”,又有一成文规定,但凡客人所点的菜系是厨师无法制作的,三月食宿免费,并将该菜上谱,邀提菜者命名。
老板娘焦燕清是个怪人,不厌男恶女,却极其讨厌男女共宿,因此宿宾楼均为单间,不设大房,这奇怪规定赶走了一部分客人,却雷打不动地存了下来,而其余地方的某些人却嗅到了商机,饱暖思欲,数间青楼在湘云酒馆周围的地段拔地而起,这是后话。
“不行!男女必须分开住,否则请另寻他处。”黄字号楼的代掌柜大声地一口回绝了温戾的要求,引得四周饮茶的宾客皆投来异样的目光,温戾大窘,他可不是对宁沾有什么龌龊的想法,只是与陈狱经过几番商议,为了掩人耳目而假借两人同住之名断了些人不法的念想,一来是为了提防那个来历不明的姜婧,二来则是为了防人,毕竟宁沾的真实身份不简单,断安城人多眼杂,三人该多做些准备事事小心才是。
“怎么样?”守在门口的陈狱见温戾上楼,立马上前问道。
温戾一阵苦笑,掂了掂半空的钱袋,叹了声:“唉,费了我好大一翻口舌才开到了三间,这客栈可真怪,不许同住也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只是这样资费就有些吃紧,住不得几日,我们要早早上纪灵宗才是。”
陈狱点点头,温戾又急问:“对了,宁沾怎么样了?”
陈狱面色并不好看,道了实情:“她醒了,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关于中毒的事也不愿多说,只道是天生体质如此,不过我看她脸色,应该是有些难言之隐。我看啊,还是在城里找个更靠谱的医师看看吧。”
温戾忙摆手,坐下咽了口水道:“宁沾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陈狱环手笑道:“你对她是不是保护太过了。”
“宁沾身份特殊,不似我这等人却和我一同历了那么多苦,这毒也很可能是当年树妖暴乱后所得的遗症,事事为她着想该是我最要做的事。”
陈狱闻言一愣,倒也说不出话来反驳,他心知温戾心结在此,忍不住叹道:“你啊,就是少了对自己的考虑。”
温戾笑笑:“哈,连自己是谁都没搞清楚,谈何自私啊,不说了,今晚帮我个忙。”
“什么?”陈狱也坐下倒了杯水。
温戾手撑住下巴,神秘一笑:“帮我引开守夜人,我要夜袭姜婧。”
“啊?”正在喝水的陈狱差点呛住,停杯不可思议地看着露出奸笑的温戾,满耳都是些“嘿嘿”的笑声......
半夜里,小凡眯着双眼作睡状,他可没真睡,倒是精神得很,掌柜王姐特意叮嘱要好好看住黄字一号三连房的客人,他今日特意补了个大觉,并到后厨吃了半碟川天椒醒神,嘴唇红似火,心头辣上天。
“今天一个小苍蝇也别想从门缝里穿过去!”小凡借着辣劲在心里怒吼一声壮胆,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守夜,这天是黑了点。
“吱吱——”
“鬼啊!”小凡一抛手里的木槌,直接撒腿跑了。独留暗处一脸呆滞的陈狱,以及手里被抓着尾巴正不断惊叫的小老鼠。
“温戾,你可以走了。”
“啊,这么快?”
……
若守夜人小凡看到了姜婧房内的情景,怕是会吓得直归天外,因为姜婧此时正在与镜子对话。
镜中人头戴白玉冠,衣附紫明珠:“摄气伤魄情凤眼,乱神切心倒柳眉”,一眼看去便是个家室卓越且工于心计的富家女子。
她在镜中满脸急切,对着姜婧道:“小婧!你怎不知会我一声便擅自离宗,我可是你的长姊,要是被父亲发现,可是大罪啊。”
姜婧抚镜咬唇,颤声道:“姐姐,此次前来是我个人意愿,听了王婆婆的话,我决定要找到药尝剑的有缘人,好好与那“连山”一较高低,振兴神农一族。”
镜中女人脸色由急转怒:“你怎么还听那药婆的胡言乱语,神农氏已不再如当年,如今平世暗乱,济世救人、安贫乐道那都是些过了时候的穷见,崇武尚器才是时代法则,你不想学剑也罢了,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儿嫁了便是,闹够了便回来吧,我会帮你担待着点。”
姜婧摇头:“此次断安之行,我已找到了有缘人,她身中奇毒,我现在与随行人发生了些问题,待我处理好后,会带她回宸地。”
镜中人听了顿时瞪大双眼,惊声道:“什么?你在断安城?限你三日之内离开断安,我带人即刻出发。记住,一有风吹草动便埋了你那姓,混出城,我会尽快赶到,这事关重大,想要活命便不许再忤逆我的话!”
镜面再糊,倒出姜婧呆懵的面影,她原以为平常性情温和的姐姐会怒上心头愁训她几句,没曾想竟言重至此,登时皱了眉头,吓出了泪水。
“哟,世家大小姐怎么哭了?”
姜婧身子一震,忙回头,但见一熟悉的人影正坐在桌前,斟了一盏茶笑着饮来看着她,可不就是白日里与她针锋相对的温姓小儿吗,那嬉笑的样子里带着鄙夷之气,叫她愁闷的心里更添了几分怒,刚想起身怒喝他离开,岂料一站起,眼泪却化串落下。
这下可轮到温戾慌了,忙道:“诶,你别哭啊,你哭我也想哭了......”他可不是说笑的,眼里是真的泛了眼泪,止不住地留。
姜婧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唤镜术所用的矛羊草烧地过多,空气里漫得尽是催泪之气,也难怪两人对着大哭起来。
“你找我来想干什么?不会是觊觎我的药材,想谋财害命吧?”
“嘿,你的药材是金根还是玉叶,能值几个钱?”
“那,莫非你......下流!”
“啧啧,就你,算了吧,我对小孩子不感兴趣。”
“什么小孩子,我今年十又七八,正属风华之貌,豆蔻之年,只是身体略欠长罢了!”
两人就这样流着泪你一言我一语地犟着,最后还是温戾抹了一把眼,吸着鼻子切入了正题。
“说吧,越详细越好,说不定我就同意你带走宁沾。”
姜婧盯着他的红眼,犹豫了几会,终于是道出了实情:“我姓姜,乃三大宗族,宸地神农氏一脉之人.....”
一夜皆话。
第二天一早,伏在桌上睡了一整晚的陈狱被敲门声惊醒,忙起身开门,一看果是温戾。
“怎么样,诶,你的眼......”
温戾摇晃着进门,见了床倒头就趴,掉下一句:“这小姑娘可真厉害。”就呼声阵阵,直接睡去了。
唬得陈狱满脸疑惑,莫非这姜婧......讲故事能力很厉害,让温戾听哭了?对,应该是这样。陈狱一拍脑袋:“可不能让宁沾知道。”然后上前为温戾盖好被子,收拾了行装,便出门去了今日的目的地:“冶器关”——断安城知名的铁匠铺,亦是其父,狂人铁匠陈彦川一生工作的地方。
时付年走,他已不再是当年输剑败走的无胆小儿,今日他要去寻人找些当年的线索,和说法。
铁水流转,红光四溢,孕育出一个又一个好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小小的铁匠铺里藏着大世界。
与寻常铁匠铺无异,冶器关里全是涨满了湿气的燥热,陈狱进门便有了汗。
门内当当响,一粗声传来:“冶器无他,看人收费,剑不造……你,你不是……”
“章叔,我回来了!”
陈狱眼前瞪大双眼的黑脸铁匠,正是当年陈彦川的得力门徒:“铁手”章狂。
其少时因玩火而自毁右臂,后挑灯夜战制一精钢铁手,灵巧如初,以手感火,碾捻勾抹其塑形与能力堪称一绝,也因此拜于当时极富盛名的狂人铁匠手下,铁手配狂人,不知冶炼了多少誉满天下的名武,错分千化细鸟剑、应龙缥缈白羽弓、自在落拓逍遥剑、重金弯刀碎颅锤......纪灵宗有些名望的殿门弟子所用的武器,尽出于“冶器关”。
“稀客稀客,多少年不见了,自你父......“章狂登时闭了嘴,却见陈狱脸上笑容并未减,只是挑了挑眉,于是笑道:“怎么,看你的表情,是想开了?”
陈狱笑着摇头章狂面露微笑,对于陈狱的变化显得十分欣喜,立马脱下了匠服,拍拍手,就邀了陈狱去内屋里坐,并斟了一盏蜜香罗叶茶,陈彦川生前唯一爱喝的茶叶。
章狂推来两盏,道:“喝一杯,你父亲最爱喝的。”
“章叔还是记得那么清楚。这么些年,还坚持开着这冶器关,辛苦您了。”陈狱一饮,心头五陈杂烩,这舌上传来的清香味,迟来了整整三年。
章狂眯了眯眼,解下铁手,用左手抬起另一盏茶,也轻轻抿了一口,喝茶清心,这也是陈彦川传下来的道理,喝完咂咂嘴,他缓缓道:“对这里有感情了,早习惯这些炉火的温度,一天不热出点汗总觉得不舒坦,老了,也不喜欢听那些戏曲唱剧,就中意这打铁声,一器一声,永远不腻。不过现在不似以前,来打器的人也少了,一个人是有些闷,你小子,回来了就隔三差五来看我几次,解解闷儿。”
陈狱点点头,欲言又止。
章狂见状,皱眉道:“今日难得前来看我,心里不用憋着话。”
“章叔,请您帮我看看,这剑的锈,可去吗?”陈狱也不再客套,取出背上剑袋,将那把满是锈斑的剑拿给铁手看。
“这剑是......”章狂皱了眉。
“这把剑,材质甚好,奇怪,我跟了你爹冶过的剑没有上千亦有八百,从未见过生锈的银剑,看着材质,又非铁,嗯......”
章狂举剑细细端详,看其颜色,似乎从未见过这柄剑,这让原本要发话的陈狱心底起了疑惑,章狂与陈彦川共事多年,怎会不知道这剑的来历,莫非......这是他父亲秘密炼制的?
“对了,你方才想说什么?”章狂抬头问道,陈狱离头的思绪又被拉了回来,“啊,这剑,是,是我于城里的聚宝摊淘来,见其有些奇异,就过来寻章叔探一探有什么奥妙之处,不必太过认真。”
章狂点点头,也未继续追问,拿来铁手微抚剑身,闷哼道掰下一块来,翻来一看,锈内呈暗红色。
“这剑......锈斑呈红色,锈红在内是为血渍,莫非......是那,失一手的饮血蹈锋?”
“失一手?”陈狱急问。
章狂点点头,语出惊人:“当年唆使你父亲盗取周易剑的,就是当年的剑盗‘失一手’,王慕炀。不过王慕炀前两年被仇家追杀,归了天,留了个孩子继承他的衣钵,他叫王隽。”
......
月黑风高,大风嚎。夜里的白枫林漆黑一片,带点可怖的阴森。刷地一声,外头来了一人,于是树下也窜出另一人,就着月光一看,正是那日巧遇温戾一行人的剑盗,王隽。王隽见了来人,心里悬着的警惕顿时放了下来,那人他熟悉,是前些日碰见过的陈狱。
“哟,是你啊,如何,捏碎剑符是有何事要我帮忙?尽管说,我王隽......”他话还未说完,陈狱直接拔剑,朝头来斩,王隽虽说是名浸润仙侠世界已久的老手,但由于距离过近,自己又无防备之心,纵然侧身闪过,仍被削去一层烦恼丝。
“你作甚么!”王隽回头怒道,却见陈狱两眼通红,手里剑也是锈斑尽落,像是见到了杀父仇人一般,心里不禁一抖。
“‘失一手’王慕炀,是你父亲?”
“是又如何?”
“父债子偿。”陈狱举起无锈血红剑,又名饮血蹈锋,直朝王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