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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京师,早晚依旧透着股子寒凉,也就中午好一些。
连家屯儿。
自上次李青再次进京之后,又恢复了定期打理,都不用打扫,直接就可以入住。
吃过晚饭,李青对李雪儿说道:
「晚上我去一趟大高玄殿,明儿一早你醒来时,我就回来了。」
李雪儿知道他是急于办朱厚照的事,点点头道:「这一路舟车,我也有些倦了,你忙你的。」
顿了顿,「太上皇知道朱厚照要葬回来吗?」
这不是小事,哪怕是以衣冠冢的方式。
李青颔首道:「早就知道了,且也同意,甚至同意他整个人葬进来。」
李雪儿松了口气,由衷道:「这对堂兄弟,到底还是选择了和解,嗯,真好。」
「其实原本也没有深仇大恨。」李青说道,「昔年的大礼议,怎麽也怪不到父子身上,朱厚熜内心深处也不是怨恨他们,朱厚熜之所以那般,归根结底只是矫情。」
李雪儿苦笑道:「这话还是不要在他面前说为好,纵有千般缺点,单就皇帝这块,就足以尽数消弭,且仍难掩盖其光芒。」
「我想咋说就咋说……」李青咕哝了句,点点头道,「早些休息吧,我很快就回来了。」
「嗯,好。」
……
大高玄殿。
朱厚熜斜倚在榻上,还在品鉴永乐大典。
黄锦提醒道:「太上皇,快子时了,还是早些歇了吧?」
「年纪大了,觉也少了,睡太早,后半夜就醒了。」朱厚熜给出晚睡的理由,又翻了一页大典,「你要是困了,就去休息吧,我过会儿就睡。」
黄锦咂咂嘴,又问:「要不要来上一块烤薯当夜宵?」
「不了,没什麽胃口,去休息吧。」
「呃……奴婢这会儿也不咋困,再陪太上皇一会儿。」黄锦乾笑着说。
朱厚熜有些无奈,视线从大典移向黄锦,叹道:「你这是将朕的军……」
突然,他目光一凝。
黄锦诧异,继而后知后觉地转过身,看向身后。
一袭玄色的长袍,发丝浓密,身姿挺拔的青年,正缓步走来,俊朗非凡,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可不就是李青嘛。
黄锦小眼睛瞪得老大,想揉揉眼,转念想到自己不可能和主子一起幻视,遂忙起身上前,惊喜的道了句废话:
「李青,你来了啊?」
李青含笑点头,上下打量他一眼,啧啧道:「过了年也不见你长膘,咋,是太上皇不让你吃饱怎地?」
黄锦乐呵呵道:「哪能呀,不是你说,太胖了不好嘛,我这控制着呢。」
「咳咳咳……」
那边,朱厚熜已放下了大典,端坐起身,示意李青可以上前说话了。
黄锦忙道:「太上皇可是念叨你好些日子了呢。」
「谁念叨他了?」朱厚熜冷哼道,「黄锦,你这张口就来的恶习是什麽时候开始的?说了多少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黄锦讪笑称是,转而道:「太上皇,奴婢去烤薯了,您要不要来一块?」
「你这不废话嘛,早就饿了,去外殿烤,我闻不了烟味儿。」
「……是,奴婢这就去。」黄锦嘿嘿一乐,颠颠儿去了。
李青拉了张椅子,在床前落座,问道:「平时这个点儿也不睡?」
难得的关心,让朱厚熜大为受用,轻哼了哼,道:「这不是上岁数了嘛,你一走一来,我就老了,你一走不来,我就没了。」
「呃……哪有这麽夸张。」李青好笑道,「我这不也没走多长时间嘛,再说……我也实在走不开。」
朱厚熜不再矫情,问道:「他是不是……走了?」
「谁?」
朱厚熜默了下,轻声道:「堂兄。」
「嗯,走了。」李青说,「我这次来,除了看你,也为他而来。」
「我已经同意了,早在你在西方国家之时,我就同意了。」朱厚熜轻叹道,「到底是天子,不该颠沛流离。」
顿了顿,「你不会已经把他的……把他带回来了吧?」
李青微微摇头,道:「人就不来了,还是衣冠冢。」
「衣冠冢?」
朱厚熜皱起眉头,「任性了一辈子,临了也这麽胡来?你啊你……」
「你就惯着他吧!」
朱厚熜有些生气了,冷笑道:「他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潇洒?呵,幼稚!要来便来,不来便不来,衣冠冢算怎麽回事儿……他胡闹,你也胡闹?呵呵,古人云:人之初,性本善。什麽放浪不羁,什麽贪玩成性……全是被你惯的,你惯了他一辈子,临了临了也这麽惯着……姓李的,你要不要这麽偏心?啊?你说你……」
李青知道朱厚熜这是又犯×恕
果然啊,嫉妒十人面目全非……
不过话说回来,朱厚熜也不算是无理取闹。
平心而论,李青对朱厚照确实要比对朱厚熜偏爱一些些。
好吧,不是一些些,而是有点多……
当然了,这主要还是早年朱厚熜的品性让李青喜欢不起来,甚至一度反感,反观朱厚照聪明果敢且有担当,撂挑子归撂挑子,可撂挑子之前,真没的说。
所以早年,李青从不惯着朱厚熜。
但现在不一样了。
对现在的朱厚熜,李青昧不下良心不讲理。
自知理亏的他,任由朱厚熜一阵抱怨,一句反驳的话也没说。
谁料,这厮骂起来没完,还嚣张地从枕头下拿起被盘到包浆的两颗青色李子,当着李青的面,一丢一接,在掌心摩擦……
李青忍不了,骂道:「我说你没完了是吧?还蹬鼻子上脸了……再逼逼赖赖,当心我抽你。」
「抽抽抽……你抽啊。」朱厚熜嚣张坏了。
李青咬了咬牙,倒是没抽他,劈手夺过那两颗青色李子便要摔了。
「可别……」
朱厚熜一下子急了,好似被抓住了命门,连连道,「错了错了,算我错了。」
李青冷笑:「晚了。」
「等,等一下。」朱厚熜是真急了,盘了这麽多年,他都盘出感情了,连忙说,「这可是极品玉石打造,造价高昂着呢,你这一摔,价值千石粮都不止,咱什麽家庭啊,不能这麽造……」
被他这麽一说,李青也舍不得给摔了。
「我只问你,现在你还有意见吗?」
「你先还我。」
「你先回答。」
「你还我,我就没意见了。」
闻言,李青破坏欲又上来了,一阵纠结之后,反手丢给了他。
朱厚熜手忙脚乱的接住,借着烛光仔细瞧了瞧,确认并无损坏,这才松了口气,继而冷笑道:
「你对他也这麽暴躁?」
「你再给我整这出试试?」
「……」朱厚熜老实了,小心放回青色李子,这才郁闷道,「不是我说你,这种事,你实不该由着他。」
李青没好气道:「你以为的只是你以为。」
「所以你尊重他以为?」
「不然呢?」
「那你有无想过,你以为的只是你以为,不是我以为,你几时尊重过我以为?」
李青是真的火了:「我说你没完了是吧?」
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朱厚熜继承了朱厚照的气人本事。
朱厚熜也怕惹急眼了,李青真给他摔了,悻悻道:「我只是提醒一下你,不能太厚此薄彼。」
「说正事儿。」
「嗯……」朱厚熜不再情绪化,仔细想了想,道,「确定要如此?」
李青颔首,叹道:「半生都在金陵,那里葬着他的妻子,还有他的老夥计,他的儿孙都在那里,你当清楚,从他离开的那一天起,他就真正放下了,他只是朱寿。」
朱厚熜默然。
「我知道了,自此以后,凡祭祀皇陵,武宗规格再提一档。」
其实,武宗享受的祭祀规格,一直以来都是从简,这是朱厚熜规定的。
百官只当是他对堂兄不满,是出于打压堂兄的政治考量,其实,是因为朱厚熜知道堂兄没死。
人还活着呢,祭祀有个屁用?
「可需我帮忙?」
「不用,就一身衣服,几缕长发,一些指甲。再说,你能帮上啥忙?」
朱厚熜问:「那他有龙袍吗?」
一句话,把李青干沉默了,只好悻悻道:「你准备一件也好。」
朱厚熜倒没趁机奚落李青,沉吟道:「要不我命人以美玉打造一副遗骸,到底是帝王,只有衣物丶头发,指甲,也不像回事儿啊。」
不等李青反对,朱厚熜抢先道:「帝王哪能没有丁点陪葬品,就当是陪葬品了,一副玉石遗骸,怎麽也够不上厚葬。」
李青默了下,问:「需要多少时间?」
「想来也就个把月的事儿,不用担心会暴露什麽,我办事你放心。」
朱厚熜办事,李青自然放心。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李青叹道,「你放心,我不会葬了他就走,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打造玉骸还是快一些为好。」
「嗯,我会叮嘱的。」朱厚熜轻声说道,「故人陆续凋零……不要一味的缅怀过去,也要珍惜眼前人。」
李青斜睨了他一眼,点点头。
这时,黄锦沉重的脚步声传过来,隔着老远,李青就能感受到他跑的有多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