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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在曼姨离去后从门口悄悄溜进来,迅速把一瓶水放到她的唇边。“若霁哥,我不渴……”倔强的苏安别过头去,脸涨得通红,依旧咬牙坚持道。
少年转身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汗水,心疼地说:“曼姨这回是真得狠了心,虽然你未经允许翻了她的东西,有错在先……可她以前最疼你的……”
白苏安忍住不让泪水掉下来,“这回我是真的伤了曼姨的心,我自己闯下的祸自己承担,若霁哥,你不用管我,快走吧……”
小若霁手上的毛巾来来回回在她脸上擦着,见她眉头紧锁,脸色逐渐变白,温润的脸庞也跟着皱紧了眉头:“你不要硬撑,要不先歇一下,我去门口帮你把风,曼姨要是回来就叫你……”
“不用了,我还能坚持……”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声怒气冲天的斥责唤醒了慌乱中的少年,“我说过,不允许任何人进来,你是不是想一起挨罚?”
“曼姨,苏安她快坚持不住了,你放过她,要罚,就罚我吧……”正在若霁苦苦哀求的间隙,白苏安身体摇摇欲坠,突然昏倒在地板上……
心疼之余,曼姨只好结束了这次惩罚……
女中音一咏三叹,伤感的老情歌终于唱完,白苏安依旧保持着原先平躺的姿势,一动未动,只是腮边两行泪水不知不觉地滑下了脸颊……
一天一夜的时间并不能让她轻易忘却这个曾经最重要的人已然改变的事实,即使身体已经疲惫不堪,饥饿难忍,即使对于院子外的一切声响不闻不问……
她庆幸,在这个寂静的角落里,他们暂时地把她遗忘了,如此她可以尽情地宣泄心底的恐惧和哀伤,也无需控制泪水毫无理由地滑落……
令她感到可悲的是,她从前竟从未试想和尝试过,没有他的日子,将如何继续……
暮色已沉沉地暗下来,她试着站起来,走到窗口,倚着透明白窗,隐约还可见园中一棵桂树郁郁葱葱地长势很好,虽还没有花香,却传来一声清亮婉转的嗓音,和着昏黄的光,她看到一只栖在枝叶间的夜莺正闪烁着一对综亮的眼睛望着她。
房间内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她从沉默的对视中唤醒,她慌乱地回转身时,碰到橱柜旁的一盆海棠花,花盆坠落于地,陶瓷罐子摔了个粉碎,几朵残花孤零零藏在泥里。再回首时,夜莺早已“扑哧一声”窜上了房檐,独自飞去。
电话那头传来林曼音焦虑的声音:“苏安,是你吗,怎么那么久才接电话?”
“曼姨,是我,我刚才在房间里面,这不是急着跑过来接了吗。”为了掩饰心底的哀伤,白苏安只得撒了个谎。
曼音的语气变得柔软:“苏安,云城这边的事有些棘手,我恐怕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回月城。”
“曼姨,可是我……”一阵杂乱的沙沙声扫过电波,掺杂着遥远的电台节目女主持人的温柔嗓音,掩盖了白苏安略微沙哑且带着哽咽的声音,曼音没有听出异样,反而万分抱歉地解释,“苏安,我在公用电话亭打电话,信号不好,就不跟你多说了。你照顾好自己,还有若霁,你告诉他,团里的事情,让他多费点心,具体事宜我走之前已经跟他交待过。”
白苏安此刻多么希望曼姨就在她的身边,从小到大,不论她遇到怎样的委屈和伤痛,她都不用害怕,因为转身就可以扑进曼姨的怀里,生平第一次,她感觉自己变成了孤苦无依的人。
手中的话筒扔在耳边,但是电话那头早已经没了曼姨熟悉的声音,她焦急地说完一声再见后,就率先搁下了话筒,只传来无尽而机械的嘟嘟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苏安依旧呆呆地立在客厅里,望着破碎的陶瓷花罐,望着这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简单陈设……她突然想起十年前,她与若霁兴高采烈地为这个院子的装修而到处奔走的场景。
十二年前初相见,美好的一切从那时开始,经过短短两年的时间,歌舞团改建完成,崭新的综合大楼巍然耸立,第一批选进团里的演员也十分幸运地拥有各自住宿的院子。第一次,他们一同跨进这座装饰一新的院子,从这里他们开启了彼此的梦,如今,十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她没想到,这个梦结束得如此之快,而且全无预兆。
她穿过客厅,走到房间里,环视着里面的饰物摆设,一张四角白漆西式床,两边是米白衣橱和书柜。
如今她清楚地知道衣橱的上半部分井然有序地安放着四季的服饰,而下部分的格子里则整齐排列着各色精致的盒子。
它们曾经是她的宝贝,每一件,她都细心收藏,她把它们放在最安全最显而易见的地方,期待着每天早上都能暖暖地遇见。
可是现在,人心已去,即便想起来也觉得心里如刀绞一般地痛。她突然发了疯似的冲进房间里,摔开柜子,把满满的半柜盒子如风一般,狠狠地扔到空中,地上很快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彩色的纸盒,一条条丝巾从盒子里爬出来,缠绕在一起,繁乱地缤纷一片……
她没有想到,他逢年过节、出差远行必送她礼物的习惯已经保持了八年,这些年来累计的数量竟已这么多。
不敢再看,更不忍触摸,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抱起那些艳丽夺目的五彩丝绢,抱起这八年来剪不断的回忆,来到了院子后面的储藏室……
作为一种无声的告别,她知道,没有任何决定比此刻更艰难,从此以后,她将把这个在她心里烙下印记的人,如这些盒子般放在一个安全隐秘的地方,没有打扰,没有纷争……
白苏安再一次迈步离开易安居时,院子外的一切恍若平常。
往东行,走到雅韵桥旁,她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桥的两端,两盏红路灯挂在树上,映到河里,恍恍惚惚地飘着,那灯光如此红暖,好似想要暖着路人的心,可对她来说却如镜花水月,只能远远地看着。
她痴痴望着桥对岸的风景,不觉已经走到茜香园门口,一段水泥路通往院内,两旁碧草青青,栽着几株桃柳,枝叶交错在晚风里窸窣作响。这里住着映柳、心妍、秋碧、冬寒等歌队的成员。白苏安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映柳与心妍嬉笑的声音。
“臭丫头,敢说就别跑,姐的玩笑也敢开,谁借你的胆?”这个大嗓门一听就是映柳。
“就是若霁哥来我也不怕,我非要向全世界宣告,映柳姐红鸾心动罗……”
“若霁哥哪里有空理你,他应付那李太太、王小姐都来不及呢?”
白苏安本想推门而入,听到这话,突然想起几天前在天堂剧院,映柳与她说的笑话,许多年来她一直视而不见、权当一笑而过的笑话,原来完全是因为自己当局者迷,才看不清其中的隐情,哪里晓得映柳才是旁观者清。
她开始悲哀于自己的迟钝,迷迷糊糊地从院子门口退了出来,继续往前走,居然习惯性地走到了秋水斋前,这里是若霁与文祥、小天所住的院舍.
水泥路两旁,几株夹竹桃盛开着粉色的花,在月光里反衬出异样的美。
大门紧闭,里面传来一阵笛声,忧伤的曲调缓缓流淌,她仿佛能清楚地看到围墙那头萦绕在清辉中透明的脸。
很久之后,仿似拂过一阵冷风,在这初夏的夜里,寂寥悲切的笛声突然停滞,白苏安也从思绪里惊醒。
她站在门前的秋实桥上,一抹银灰倒影在湛清的水里,清波摇曳,泛起层层涟漪,回首往事历历在目,她惊恐地发现,这所园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记载着彼此的回忆,整整十个春秋里的欢声笑语、相伴相依、交心长谈,忘不了,挥不去,抹不掉……
院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打开,出现若霁颀长的身影,他的半张脸隐在门前斑驳的疏影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月光静静地洒在他身上,把他清瘦的影子拉得越加地长……
白苏安的视线从他眼前一扫而过,没有片刻停留,不知道为什么,伤痛还未痊愈,她突然十分害怕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害怕面对他时,因他而起的任何一丝记忆在脑中被唤醒,此刻她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他的地方,到一个不会被彼此的记忆所干扰的地方,可是,她能去哪儿?
“你知道曼姨在哪儿吧?”白苏安想了一瞬,发现只有曼姨身边,是她能去的。
“曼姨在云城。”
这一次,若霁柔软的声音无端地引起了她莫名的恨。“我是问你曼姨住在云城什么地方,为什么而去,她没有告诉我,但是我想你肯定知道。”她不敢与他对视,但是口气中带着无法抑制的冷意。
若霁往前挪步,好似每一步都重如千斤,走了很久才到桥下,却仍与她相距五米有余,他的声音依然柔软,却渐渐失去了温度,他问她:“你真的想去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