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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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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
    荒郊野岭,大雨倾盆。
    天地间灰蒙蒙一片,章樾就站在温思邈身后不远处。
    明窈气息骤停,瞪圆的双目直直盯着前方停在路边的马车。厚重的车帘松开,隔绝了马车上那一双深黑如墨的眼睛。
    雨雾像是上好的绸缎,连绵不绝,扯不断,裂不开,横亘在二人一车之间。
    明窈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琥珀眼眸倒映着满天骤落的雨珠,目光从始至终都不曾从那辆马车上挪开。
    温思邈松垮的外袍披在明窈肩上,他怔愣一瞬,而后悄然握住明窈的手腕。温思邈不动声色往旁错开半步,彻底挡在了明窈身前。
    他朝章樾歉意一笑,委婉拒绝:“多谢大人的好意,只是二公子还在马车上,我们也不好上前叨扰。”
    温思邈笑笑,“且我们的车夫已经前去找人,这会怕已经……”
    话犹未了,雨中果真出现一抹身影,熟悉的油衣暴露在温思邈视野。
    温思邈面上一喜,无声松口气,他朝章樾颔首:“应是他找到人过来了,不劳烦大人了。”
    大雨滂沱,车夫全身上下都被雨浇得湿透,他一瘸一拐走在雨幕中,垂头丧气。
    “少爷,老奴、老奴没找到人。”他哭着抹去脸上的雨珠。
    前方道路险阻,车夫赶着去李家庄找人,一不小心脚滑摔在沟里,他费劲九牛之力才从沟里爬出,双手双脚都沾上斑驳的泥土。
    车夫精疲力尽,体力不支,瞧着天色渐黑,无奈之下只能折返回来。
    车夫俯首跪地,连声求饶:“老奴办事不力,还请少爷责罚。”
    温思邈唇角的笑意僵住。
    章樾还垂手侍立在一旁,目光无声审视着自己。
    温思邈进退两难。
    “去罢。”耳边忽然传来低低的一声,明窈强撑着温住心神,努力在一团乱麻中理清思绪。
    天色黯淡,半点光影也见不到。
    野外萧瑟冷清的秋风牢牢困住自己和温思邈,这样的雨夜天,又是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若是不上车,只怕会惹来沈烬的疑心。
    温思邈转首侧眸,忽见明窈低眉,借着外袍的遮掩,在自己掌心落下几个字。
    温思邈紧皱的双眉舒展,朝章樾拱手行礼:“劳烦这位大人稍等片刻,车上还有些要紧账本,容我收拾下。”
    章樾点头:“温少爷请便。”
    账本乃是温家的私物,章樾自然没有站在那处盯着人看的道理。
    他往后退开两二步,行至马车旁,细细将温思邈的话告知。
    马车内迟迟没有动静。
    良久,眼前忽然落下一道昏黄的光影。
    沈烬面无表情,车帘挽至半空,目光穿过朦胧的雨幕,一瞬不瞬望着枯树下的两人。
    女子戴着帷帽,云堆翠髻,偶有雨水溅落,泅湿她肩上的外袍。
    沈烬皱了皱眉。
    松垮的外袍牢牢将女子裹住,只能透过油纸伞的缝隙看见一点乌黑的发髻。
    温思邈抱着一沓账本从倒下的马车钻出,他双手紧紧抱着账本,不让雨水沾到账本半分。
    兴许是雨太大,他听不清女子的声音,只能躲到伞下,偏头递耳过去。
    而后又笑弯一双眼睛,动作轻柔拂开女子脸上的白纱。两人靠得极近,沈烬只能看见温思邈往前倾了倾身子。
    他面色阴沉松开车帘。
    枯树下,明窈满脸的红疹,看着触目惊心。白净的手背上也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疹子,恶心吓人。
    明窈对蔷薇粉过敏,先前有一回不小心沾上,全身都起了疹子,吓得四喜卧在榻边大哭,以为明窈得了什么重病。
    帷帽下,明窈手中握着靶镜,清透的雨水滴落在镜片上。
    先前托薛琰寻来的蔷薇粉总算派上用场,幸好她时时戴在身上。
    香囊中的蔷薇粉还有大半,明窈仰首望着温思邈,柳叶眉紧皱:“这样认得出来吗?”
    温思邈挑眉,不假思索点头。
    他第一回见到明窈,印象最深的就是明窈那双澄澈空明的眼睛,灿若朝霞。
    温思邈平生见过无数的绸缎,可从未见过那样好看的光影,如粼粼波光。
    明窈哀怨蹙眉,刚想着往脸上再擦些蔷薇粉,手腕忽的被人握住。
    明窈不明所以扬起双眸:“怎么了?”
    温思邈别过眼,目光有过片刻的闪躲,他清清嗓子,喉结不由自主滚动两分:“不用了。”
    明窈手执靶镜,看一眼温思邈,又看一眼镜中的自己,狐疑:“那你怎么不看我?是太丑了吗,还是还能认出我来?”
    明窈忐忑不安。
    “不是因着这个。”温思邈立在雨幕中,那双桃花眼又回到往日的漫不经心,似笑非笑垂望明窈。
    “只是觉得你如今这样,有点……好笑。”
    他搜肠刮肚好一阵,好不容易才寻得一个贴切的形容词。
    明窈一双眼睛陡然睁大,眼中的紧张褪去,转而染上几分难以置信。
    她气呼呼给了温思邈一拳,拳头还未砸在温思邈肩上。
    温思邈忽然伸手,撑掌握住了明窈。
    十指紧扣。
    明窈一怔,拿眼珠子询问温思邈是何意,她声音轻轻:“他、他在看吗?”
    玄色马车无声停在浓密雨中,厚重的毡帘早就放下,唯有章樾面容冷峻侍立在车旁。
    温思邈泰然自若点点头:“嗯,他在看。”
    明窈再没松开过手。
    十指牢牢握住,严丝密缝。
    温思邈垂目,唇边勾起一点不易察觉的小,又很快抿平。
    眼中的喜色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大雨如注,整片山野好似浸泡在水中。
    明窈仍然裹着温思邈的外袍,纤弱的身影再也瞧不出,手指
    轻碰到车帘的一瞬,明窈指尖颤动。
    车帘坐着的,是自己避之不及的人。
    鞋履尽湿,冷意从足尖漫起。
    明窈手指抖了一抖。
    倏尔,身后有人伸手过来,替她挽起了车帘。
    温思邈温和的笑声在耳旁落下:“小心点,你本来还在病中,若是回去风寒加重,母亲又该念叨我的不是。”
    白纱遮眼,明窈瞧不清温思邈的轮廓,只觉他悄悄捏住自己的掌心,而后又朝马车上的人行礼。
    “草民见过二公子。”温思邈护着明窈上了马车,温声同沈烬解释。
    “内子风寒未愈,嗓音沙哑说不了话,还望二公子见谅。”
    沈烬淡漠抬眸,目光似有若无从女子满是疹子的手背掠过。
    双眉稍拢。
    须臾,方朝温思邈点了点头:“坐。”
    简单平淡的一个字从沈烬喉咙溢出,明窈身影顿时僵住,强忍着自己不去看上首坐着的沈烬。
    她心不在焉,任由温思邈揽着自己坐在一旁的软榻上。
    马车内暖香弥漫,明窈近日常在温夫人房中,自然而然同温思邈一样,衣衫上沾染的都是温夫人屋中的藏香。
    月至香同藏香冲撞在一处,沈烬抬眸,目光淡淡掠过坐在车门旁的女子。
    帷帽遮掩,长长的白纱挡住了她全部的面容,同温斯敏紧握在一处的右手布满红疹。
    车外有人轻轻敲了两声响,却是温府的车夫,他小心翼翼送上温家的账本。
    厚重的账本沉甸甸的,却没有沾染上半点水珠,被青缎袱子紧紧裹住。
    明窈先前在马车上已经看了一半,本来还想着今日在路上看完,如今竟也成了奢望。
    她目光缓慢落在账本上,余光瞥见沈烬望过来的视线,明窈气息凝住。
    沈烬是见过她的字迹的,如若他看见账本……
    心乱如麻。
    寒意渗入指尖,不寒而栗。
    温思邈握着明窈的手始终不曾松开,自然也感觉到她身上轻微的颤栗。
    幸好马车颠簸,无人留意这一方小小的动静。
    温思邈再次握住了明窈。
    明窈抬眼,两人的目光隔着软白纱帘对望。
    沈烬眉宇渐拢,倏尔想起前日张太医说的话,他眼中流露出几分讥诮。
    “温少爷倒是同夫人伉俪情深。”
    从上马车到现在,两人的手都不曾分开过。
    温思邈一手揽在妻子腰间,一手握着人,团团将人拢住。
    他那双桃花眼弯弯,似是还不曾走出新婚燕尔的欢愉。
    “让二公子见笑了,温某仰慕内子许久,如今终于抱得美人归,自当对她千好万好。”
    沈烬扬眉,唇齿溢出一声笑:“倒是和话本上说的大相径庭。”
    温思邈窘迫一笑:“话本上说的也不全是假的。”
    谎话信手拈来,温思邈
    眉头紧锁,像是陷入深深的懊恼与怨恨。
    “是草民当时有眼无珠,没有看见小玖的好。”
    温思邈唇角笑意加深几许,“说起这事,还要多谢二公子,若非当初二公子赐婚,只怕我如今也不能得偿所愿,恐怕又得辜负小玖了。”
    话落,他又朝沈烬行了一礼,眼中泛着盈盈笑意。
    温思邈一口一个“内子”,将自家夫人夸得天上地上少有,国色天香,瑰姿艳逸。
    沈烬瞥一眼女子手上的红疹,冷淡收回目光,对温思邈口中的“国色天香”半点兴致也无。
    他视线落在温思邈手边的账本上。
    沈烬眸色渐沉。
    那道目光深邃晦暗,带着沈烬贯有的审视淡漠。
    明窈一颗心再度提起,手心沁出薄薄的一层冷汗。
    她悄悄拽住温思邈的衣袂。
    两人的动作并没有瞒过沈烬的眼睛,看着像是新婚夫妻在打打闹闹,默契十足。
    他默不作声收回目光,没来由觉得腻烦,沈烬垂手轻抚过袖中的香囊。
    香囊中除了那一对明窈留下的金锞子,还有年前她剪的双鱼戏龙珠的纸花,以及沈烬从门房婆子那拿的“福”字。
    那本是明窈好心替婆子写的,后来却落到沈烬手中。
    纸花易断,可两年过去,却还好端端卧在沈烬的香囊中。
    他眸色渐深。
    马车内光影明黄,跃动的烛光拉长了沈烬的身影。他一面捏着香囊,一面随口道。
    “朕听闻府上如今是温少夫人在当家。”
    他视线悠悠落在女子脸上:“……你学过做账?”
    明明只是轻飘飘的一眼,明窈却无端感觉到沉重的压迫和震慑。
    她轻轻点了点头,并不敢有大动作,唯恐头上戴着的帷帽掉落。
    温思邈目光在沈烬和明窈之间打转,唇角的笑意不曾消散,大手一挥将明窈揽在自己怀里。
    温思邈大言不惭,言语间又透露着在心上人面前的张扬得瑟:“是草民教的。温某不才,也就会一点记账,让二公子见笑了。”
    温思邈二言两语,又将沈烬的目光从账本上扯开。
    “内子天资聪慧,比不得草民愚钝无能……”
    明窈瞠目结舌,听着温思邈将自己夸得天花乱坠,她第一次知晓何为“二寸不烂之舌”。
    温思邈侃侃而谈,眉眼飞扬。
    “既如此……”
    沈烬轻声打断,目光无声落到漆木案几上摆着的账本上,“拿来朕瞧瞧。”
    明窈周身僵硬,松垮袖口下掩着的指尖倏然颤栗,她佯装镇定,强忍着快要破喉而出的心跳声。
    厚厚的账本堆在温思邈手边,里面还裹挟着她的手写纸。
    明窈下意识屏住了气息,一双眼珠子胡乱颤动,惊魂未定。
    还在絮絮叨叨的温思邈忽而愣住,眼中飞快掠过几分错愕和诧异。
    沈烬目不斜视抬眼:“怎么,朕瞧不得?”
    他嗓音微冷,落在瓢泼大雨中,似染上重重冷意。
     不容置喙。
    青花缠枝香炉中青烟散尽,只剩下丝丝缕缕的薄烟,悄无声息在马车中弥漫。
    温思邈尴尬一笑:“不是瞧不得。”
    他侧目轻瞥身旁的明窈,默默松开揽在明窈腰侧的手,讪讪弯起唇角笑道。
    “只是小玖的字、小玖的字不好看,怕辱了二公子的眼。”
    温思邈脑袋低低垂着,似乎有几分惧内的迹象,声音越来越低,还不时拿眼珠子轻飘飘明窈,活生生一副怕得罪人的模样。
    沈烬饶有兴致“哦”了一声,扬眸望着战战兢兢的温思邈。
    温思邈小心翼翼斟酌着言辞:“常言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小玖在我眼中无论如何都是最好的。”
    说着话,温思邈的目光又时不时往明窈脸上瞥去,恨不得一对眼珠子都黏在明窈身上。
    沈烬嘲讽一笑,慢条斯理坐直身子。
    大雨摇曳在空中,落在车顶的雨珠杂乱无章。
    明窈陡然松口气,尖锐的指甲掐在掌心,留下道道殷红的痕迹。
    有惊无险。
    朱轮华盖马车缓慢驶入李家庄。
    漫山遍野浸泡在茫茫雨幕中,少顷,章樾在马车外垂手侍立,请沈烬下车。
    事出突然,他只临时找到了一处院子。
    院子收拾得还算齐整,妇人一身灰扑扑的青色长袍,局促不安站在院中央。
    沈烬一行人衣着不凡,非富即贵。即便是家中赶车的车夫,穿的长袍料子也是他们庄稼人望尘莫及的。
    “贵人这边请。”
    妇人颤巍巍,小心将二人引到内屋,她面色赧然,尴尬搓着双手,“只有这两间屋子干净些,贵人瞧瞧还有没有需要的。”
    温思邈笑着递去一锭金子:“劳烦找两身干净衣衫,此处可有……热水?”
    明窈先前淋了雨,再不换身干净衣衫,恐怕真得染上风寒。
    那锭金子沉甸甸的,妇人此前已经收到章樾的赏钱,再不敢多收。
    连连推辞,妇人语无伦次:“少爷、少爷客气了,这钱我是万万不能的。”
    她笑得憨厚,“我已经让我当家去烧水了,再有半刻钟就好。”
    她扬头笑着望着温思邈:“几位贵人可有什么忌口的?我这就去做饭。”
    温思邈望向沈烬。
    沈烬摇摇头。
    他负手立在屋中,凌厉的眉眼不怒自威。
    妇人深怕多言得罪了贵人,忙忙福身告退。
    说是两间屋子,其实中间只隔了八仙桌。
    临窗炕上供着一床锦被,被褥是全新的,上头还有日光的气味。
    风从窗口灌入,呼啸的冷风在屋中盘旋。即便是关着窗子,屋里仍然冷得厉害。
    温思邈左右环顾一周,庄子没有熏笼暖炉
    (),獓???????()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也只有热水灌的汤婆子。
    妇人干笑两声,她家中没有汤婆子,只有隔壁的人家才有。
    温思邈笑笑:“无妨,我过去问问。”
    他一身湿漉漉的长衫还没换下,又赶着出门了,清瘦的身影融在浓浓雨幕中。
    妇人叠声赞叹:“少夫人真是好福气,嫁得这样一位如意郎君。我见过那么多人,还从来没见过像少爷这样的,模样生得俊俏,性情又是一等一的好。”
    明窈莞尔一笑,她头上的帷帽还未摘下,朦胧的白纱轻垂。
    妇人笑着望向明窈:“少夫人定也是不差,不然……”
    余光瞥见明窈手上的红疹,妇人大吃一惊:“少夫人这手是起疹子了?”
    明窈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妇人已然握着她的手腕,蔷薇粉的香气淡淡萦绕在鼻尖。
    妇人双眉紧皱,她略懂一点药理:“这是蔷薇粉,少夫人对蔷薇粉过敏?”
    她忽的记起明窈刚刚换下的香囊,里头装着的香料也是蔷薇粉。
    妇人小声絮叨:“少夫人怎么这般粗心,既然知晓自己对蔷薇粉过敏,怎的还能将那物戴在身上,快快给我,我替少夫人丢了去。”
    明窈眼疾手快拦住人。
    一个“别”字还没从唇齿溢出,明窈忽的瞥见门外地上一道修长的身影。
    她眼眸一顿,忙不迭收住声。
    妇人只当明窈不知这其中的利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过敏这事可大可小,有的还会出人命呢,你可不能大意。”
    沈烬长身玉立,一双如墨眸子晦暗不明,指尖的青玉扳指转动。
    颀长的影子立在地上,教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思。
    眼前忽然晃过那一双满是红疹的手,若非不是因着蔷薇粉过敏,那双手该是……
    沈烬眼眸渐深,面色凛然。
    倏尔又听见屋内传来妇人的笑声:“原来是为着这个,我说少夫人怎么舍不得丢开那香囊。”
    沈烬狐疑拢眉,目光似有若无掠过帘子后的两人。
    从始至终明窈都不曾说过半个字,只是握着香囊,羞赧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坐在长凳上。
    妇人多看明窈两眼,又想想忙着去找汤婆子的温思邈,妇人了然一笑。
    “原来是少爷送的,怪道少夫人不舍得。少夫人这样可人的性子,我瞧着都欢喜,怨不得少爷那样疼少夫人。从进屋到现在,他一口水都没喝,只围着少夫人一人转悠。”
    妇人摇摇头,“又怕少夫人冷,又怕少夫人染上风寒,又怕少夫人睡不惯。”
    妇人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复又重重叹口气,“我家那位若是有少爷的一半,我就该烧高香拜佛了。”
    明窈唇角挂着温和笑意,抬眸望去,门口那道黑影早就消失不见。
    她轻轻松口气,攥在手心的丝帕缓缓松开。
    想来是瞒过去了。
    ……
    ()夜色深沉,屋外的大雨一夜不曾断绝,淋了半日的雨。
    到了下半夜,明窈身子果真起了高热,她身上滚烫得吓人。
    两床锦被沉甸甸盖在明窈身上,还是没有半点好转。
    温思邈匆忙披上外衣,他走得急,差点和迎面进屋的妇人撞上。
    妇人哎呦一声,连连往后退:“少爷,这是我们庄家的姜茶,你先拿着给少夫人喝下,出了汗才好得快。”
    油灯中的灯火在风中摇曳晃动,温思邈叠声道谢,又问:“庄上可有郎中?”
    妇人皱眉沉吟,片刻后才道:“有倒是有,只是这会子天黑,那人住的地离这有二里路远,只怕不好过去。”
    温思邈心急如焚:“我去找人。”
    妇人忙忙伸手拽住温思邈:“少爷别慌,不过是一点头疼脑热的,我们庄家人厚实,往日也只是吃几碗姜茶就好了。”
    温思邈皱眉,面上早无白日的风轻云淡,他往屋里昏黄的光影望一眼,忧心忡忡。
    “可她如今还高热不退……”
    妇人温声宽慰:“古人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有这么快就好的道理。”
    院外“轰隆”一声,惊雷滚滚。
    秋风掠过树梢,吹得树叶飒飒作响,窗子上映照着摇曳不止的树影。
    呜咽的风声在院中盘旋,长鸣绵延。
    妇人好言相劝。
    “少爷还是先陪着少夫人罢,等天亮,我再让我家那位去寻郎中来。这样的天,少爷若是一个人去,路上若是遇上虎狼猛兽,你教少夫人如何心安?”
    只留明窈一人在这确实不够谨慎,且隔壁还住着沈烬。
    温思邈一颗心渐渐镇静,不再如先前那样手足无措,他弯弯唇角,眼中的笑意无助又温润。
    “多谢婶婶,是我思虑不周,倒把这事忘了。”
    他只顾着替明窈寻郎中,竟然将隔壁的沈烬忘得一干二净。
    温思邈揉揉疲倦的眉心,无声轻叹口气。
    妇人连声笑道:“少爷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这是关心则乱。”
    说着,又将姜茶递给温思邈,“快快进屋去罢,我再去瞧瞧热水烧好了没,再给少夫人灌汤婆子来。”
    温思邈轻声拱手:“多谢婶婶。”
    明窈倚在靠背上,眉眼间沁出浓密的汗珠,她脸色苍白,有气无力接过温思邈递去的姜茶,明窈哑声:“多、多谢。”
    她脸上的红疹还没退下,密密麻麻长在脸上。
    温思邈垂眸,倏地伸手,替明窈拂去鬓间的碎发。
    他指尖沁凉,落在明窈滚烫的双颊上,明窈猝然一惊。
    温思邈动作轻顿:“抱歉,我……”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温思邈还当是妇人送来汤婆子,起身就要往外走。
    草屋农舍,只用轻薄的帘子挡住,斜斜人影照落在地,驻足不动。
    “温少爷。”章樾
    低哑的声音骤然在门口响起,明窈本能躲在温思邈身后。
    章樾并未上前,只是隔着门帘道:“二公子听说温少夫人病了,让我送丸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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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丸如桂圆大小,瞧着无色无味。
    温思邈盯着看了好一会,拿温水化开,最后还是不放心,和明窈一人一半喝下。
    明窈笑出声:“好端端的,你吃药做什么。”
    温思邈凑近明窈耳边,淡淡的藏香轻轻笼罩着人。
    他并未说话,而是摊开手掌,在手心一字字写下——
    若是药丸有毒,他可以和明窈共患难。
    明窈忍俊不禁,也学着他在手心写字——
    我若有事,你还能替我作证,给我主持公道。可惜如今他们两人都吃了,倘若真出了事,也无人替他们二人作证了。
    温思邈睁大双眼。
    他的样子实在滑稽,明窈眼中笑意渐浓,不知不觉沉沉睡了过去。
    ……
    连着下了一日一夜的大雨,翌日清晨,晨光微透。
    妇人早早起身,去田地查看,她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土中,望着满片狼籍叫苦不迭。
    猛拍大腿。
    “作孽啊,这么大的雨,我们一家两口明年还吃不吃饭了。”
    领居在隔壁听见,笑着嘲讽:“我说牛大姐,你跟着瞎嚷嚷什么,谁不知道你家昨日来了贵人。一个汤婆子那小少爷给了我十两银子,你招待了一夜,肯定拿了不少罢?”
    “话说他们是金陵来的吗?昨日那么大的雨,他们来我们这里做甚?”
    牛大姐嘿嘿一笑:“还不是瞧我们家牛大老实巴交,院子又收拾得齐整,不然人家怎么会看上我们这样的小院。”
    牛大姐倒豆子一样,手脚比划,恨不得将昨夜的见闻都告诉邻居。
    “那可真真是贵人,他们穿的料子,我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滑溜溜的,又柔软又舒适,赶明儿我也我们老牛给我做一身。”
    牛大姐啧啧称道,“还有那小少爷,我就没见过对媳妇那么好的一个爷们,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
    邻居面露质疑:“真有这么好?”
    “可不是。”牛大姐也顾不上自家被淹的田地,拉着邻居唠嗑。
    她左右张望,挽着邻居的手悄声道。
    “还有一事,我偷偷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我昨夜去送汤婆子,瞧见了那少夫人的脚踝……”
    邻居缓缓瞪圆双目:“这、这事是真的?你可不能骗我。”
    牛牛大姐满脸堆笑。
    “我没事瞎编闲话骗你做什么,我昨夜瞧得真真的。那少夫人脚踝上就画着花儿草儿的,可惜我没看清。你还别说,怪好看的。”
    树影下,一片象牙白袍角无声掠过。
    沈烬倏地刹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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