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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日光浅薄,庭院无声。
昏黄光影无声落在桶瓦鳅脊背上，轩窗上映照着竹影重重，参差不齐。
沈烬握着明窈纤细白净的脚腕,他手指轻抚过明窈足腕上的点点红梅。
逆着光，沈烬一双黑眸沉沉，似乎又暗了几l许。
指尖沁凉,那一点冰冷的凉意透过明窈的足腕，缓缓往上流走。
明窈心口一惊,瞳孔流露出几l分错愕和震惊。
她慌不择路翻身下榻,刚直起身,双足忽的无力,明窈整个人径自跌坐在沈烬怀里。
双手双脚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半点力气也无。
耳尖落下喑哑的一声笑，沈烬勾唇,好整以暇看着投怀送抱的明窈。
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捏着明窈的脚腕,沈烬声音极低：“跑什么。”
明窈双眼还蒙着一层水雾，鼻尖泛红。她别过脸，不理会沈烬。
沈烬唇角笑意渐深,抚着明窈脚上的红梅道：“下回换别的。”
沈烬如今不再拿画笔在明窈身上作画,而是改用了别的。
明窈此刻还记得沈烬微凉的薄唇一点点掠过……
耳尖宛若坠着红珊瑚,红得滴血。
明窈面红耳赤,白净的脖颈好似也披上一层绯红。她迫不及待想要从沈烬怀里起身，无奈身子实在无力。
无可奈何。
明窈转首，在沈烬肩上狠命咬下一口。
沈烬面不改色,他唇角轻弯，漫不经心替明窈揉着脚腕上的淤青。
咬累了，明窈讪讪松开人,忽的想起正事。
她面色一变：“周伯？我忘了周伯让我去……”
“章樾已经去了。”沈烬声音慢悠悠，不疾不徐。
明窈缓慢抬起头：“周伯说那日有人想去孟府抓人，后来没抓成，那事……也是你做的？”
沈烬抬眸不语，不置可否。
他总不可能让明窈为孟家的事奔波的。
骨节分明的手指不轻不重捏着明窈的脖颈，沈烬低声：“日后这种事，不会再有了。”
明窈不曾往深处想，只是温声道：“最好是这样，周伯年岁大了，再来两三遭我真怕他受不住。”
那少年自有官府管教，帐目上亏空的药材也逐渐补齐。
本来还要半个多月才能补齐的库房，也不知道沈烬是用了什么办法，短短三日就办好了。
明窈松一口气：“本来还以为要多住些时日的。”
沈烬不动声色抬眸，一双黑眸若有所思。
明窈趴在沈烬膝上，轻声细语：“我还想着趁我不在，让我哥哥多多在母亲面前说你的好话。”
柳娘子如今还不知道明窈和沈烬的事，明窈盘算着先让薛琰替自己探探口风，待时机成熟再和母亲禀明。
沈烬挑眉：“你觉得薛琰会说我的好话？”
那张淡漠的脸上满是鄙夷不屑。
明窈气呼呼掐了沈烬的手臂一下，掐不动，更气了。
她恼羞成怒：“我都是为的谁？为这事我还给哥哥送了五百两银子，他总不能言而无信罢？”
沈烬捏着明窈后颈的手指一顿。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只余窗外摇曳的竹影。
明窈茫然对上沈烬深邃的目光：“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沈烬漫不经心：“他也从我这拿了银子。”
明窈豁然坐直身子：“你也给了五百两？”
沈烬不言。
明窈睁大眼睛：“……五、五千两？”
沈烬还是不言。
他给薛琰的，可不止这个数。
明窈瞠目结舌，忽的重重捶了下床榻：“我想回江州了。”
沈烬垂目：“找薛琰算账？”
明窈眼睛弯弯：“一家子算什么账，他背地里从你这拿了这么多银子，总得分一点给我才是。”
……
……
阳春三月，柳垂金丝。
湖面上冰水消融，水面波光粼粼，映着满天星光。坤宁宫上下各处点灯，照如白昼。
漆黑的乌木长廊掩藏在沉沉夜色中，檐角下的象牙雕掐丝掐金灯笼摇曳，挥落下昏黄光影。
一众宫人提着羊角宫灯，为沈烬照亮前路。
多宝亦步亦趋跟在沈烬身后，满脸堆笑。
自明窈回宫受封为皇后，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跟着沾了光，跟在沈烬身边做事，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日日战战兢兢。
多宝一双眼睛笑出褶子，垂手笑道：“陛下，皇后娘娘……”
沈烬忽然抬手，拦下多宝到嘴的话。
他朝后挥了挥衣袖。
刹那，跟着的宫人心领神会，悄无声息福身退下。
园中寂静无声，偶有一两声虫鸣鸟叫。
皓月当空，云影横窗。
沈烬披星戴月，踩着一地的银辉，缓慢朝明窈走去。
水榭四面垂着金丝藤红竹帘，漆木竹案上供着各色的茶具，茶炉子汩汩烧着热水，白雾弥漫。
明窈卧在一旁的躺椅上，昏昏欲睡。
她手边还有两盏小巧精致的河灯。
烛光尚未点亮，河灯落在夜色中，幽静无声。
许是闻得沈烬身上的瑞麟香，明窈下意识挽住沈烬的手腕，半张脸埋在沈烬掌心。
“你怎么才来？”
沈烬衣衫上还有淡淡的酒香晕染，明窈缓缓抬眸，一双柳叶眉轻蹙。
“我哥哥，又找你喝酒了？”
许是看在明窈的面子上，薛琰明面上对沈烬毕恭毕敬，可暗地里的小动作却不少。
譬如故意半夜入宫和沈烬商谈军务，又或是趁着宴会灌醉沈烬。
酒香叠着空中不知名的花香，飘散在明窈鼻尖。
她鼻子轻动，
又让沈烬捏住。
气息不畅，明窈伸手拍开沈烬的手，扬首望着沈烬。
忽而双眉紧皱。
她抬手，示意沈烬蹲下。
“我不想抬头看你，脖子累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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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夜色中，沈烬那双黑眸深沉晦暗，许是今夜吃多了酒，还裹挟着两三分迷离。
沈烬一手抚着明窈的后颈，轻轻捏着，他眼睛轻阖，浑身透着散漫和慵懒。
是难得一见的轻松。
“怎么忽然想起放河灯了？”沈烬声音极轻，随着酒香飘落在月色中。
明窈勾着他手上的青玉扳指玩。
小孩子一样，摘下，换另外的手指戴上。
再摘下，再戴上。
明窈：“先前上元夜，你不是说要一起放河灯吗？”
沈烬唇角溢出一声笑，他睁开双眼，黑眸映着明窈一人的身影。
“你倒是会糊弄人。”
都过去多久了，明窈才记起这事。
沈烬幽声：“且今日也不是上元节。”
明窈不以为然：“左右不过是小事罢了，是不是上元节有何要紧？”
沈烬遽然睁开眼睛，黑眸平静幽深，他静静盯着明窈。
手指在她后颈上轻捏：“你觉得这是小事？”
明窈不假思索点头：“当然是小事。”
她抬头，目光和沈烬对上，一双琥珀眼睛笑成弓月：“你若是喜欢，以后每年的上元夜，我都陪你放河灯。”
沈烬黑眸渐沉。
月色摇曳，水榭旁树影相互掩映，不时有锦鲤跃出水面，咕噜噜冒着水泡。
沈烬垂首敛眸，指骨匀称的手指抬起明窈的下颌，薄唇落在明窈唇边。
他动作和温柔两字无半点干系，落在明窈耳边的气息渐沉。
明窈双手抵在身前，试图将人推开：“我、我的口脂……”
话犹未了，声音悉数消失在缱.绻夜色中。
……
风中柳絮轻垂，两人身上衣襟尽乱，皱巴巴的。
春寒料峭，明窈额角沁出薄薄的一层细汗，眉梢眼角笼着一层绯色。
她伏在沈烬肩上，气息错乱，巴掌大的一张小脸灿若胭脂。
明窈努力平稳着气息，一双凤眸含羞带怯，斜睨了沈烬一眼。
本是恼羞成怒的一眼，无奈半点震慑力也无。
她喃喃自语，小声嘀咕：“你怎么、怎么变
()成这样了？”
以前的沈烬很少有失控的时候，他向来高高在上，喜怒哀乐好像和他无半点干系。
沈烬起身，净手毕，转而悠悠望向躺椅上喋喋不休的明窈。
他拿手轻碰明窈的脸颊：“……你是喜欢以前的？”
声音半点起伏也无，似是随口一说。
明窈眨眨眼：“我……”
沈烬垂眸盯着明窈，黑眸之下是掩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情绪。
明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挽着沈烬的手让他转过身。
她顾左右而言他：“我不想走了，你背我回去。”
青石甬路，苍苔浓淡。
空中遥遥传来鼓楼的钟声，钟鸣磬响。
明窈双手环在沈烬脖颈，一双云烟如意水漾红凤翼缎鞋在空中一晃一晃。
廊檐下垂手侍立的婢女瞧见，不约而同低垂下脑袋，不敢抬头看一眼。
“沈烬。”
耳边忽然落下低低的一声，沈烬转首侧目，目光在空中和明窈撞上。
宫中杳无声息。
檐下悬着的灯笼漏出丝丝缕缕的烛光，明窈又一次环紧了沈烬。
她声音很轻很轻，落在沈烬心中，却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喜欢的是沈烬。”
没有过去和现在之分。
只是沈烬而已。
两人的目光相视许久。
半晌没有听见沈烬的声音，明窈窘迫转过脑袋。
忽见沈烬一脚踹开槅扇木门，他哑声：“都退下。”
寝殿顷刻空了大半，连廊檐下侍立的宫人也不见半个。
明窈一惊：“你怎么……”
手腕被人捏住，明窈脚下趔趄，双足站不稳，一步步朝后退去。
沈烬一手护在明窈后脑勺，落在红唇上的吻却无半点柔情。
她像是撞到了多宝槅，又像是撞到了一堵高墙，又或是紫檀木柜。
明窈一步步往后退去，只觉眼前天旋地转。
最后的最后，她仰倒在贵妃榻上。
先前在水榭旁不曾做完的事又一次继续。
青纱帐幔垂在手边，明窈听着沈烬近在咫尺的气息。
“再说一遍。”
沈烬深深望着明窈，他声音低哑，又道了一遍。
“再说一遍，窈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