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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进城
新德里漂亮的不像话！比勒克瑙还漂亮！
到处是玻璃幕墙，一整片的玻璃，那上面折射着穆纳的影子。
乾净的白衬衫，得体的长裤丶鞋子，穆纳从没见过这麽神气的自己，就像银行大楼里的高级职员。
他不停的告诉自己，已经是身居高位的部长。他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大可以昂首挺胸走进任意一栋玻璃幕墙。
但穆纳还是心虚的厉害，在几个月前他还是仆人，就是部长都没当两个月。
你让他像那些西装革履的精英一样昂首挺胸，到底还是有点别扭。
踌躇了好一会儿，穆纳还是决定去附近的商场看看。
就像先生说的，见过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后，他才能有底气面对任何人。
不过没等他迈开腿，跟在身边的助手，来自卡纳村青年基尚主动开口。
「先生，我先去打听点消息。」他跃跃欲试。
穆纳身形微顿，「不要惹事。」
「是，先生。」
基尚兴冲冲的上前，穆纳则站在街上打量新德里的一切。
不知不觉他也被人叫作先生了，这真是个有魔力的称呼。
它治好了穆纳的唯唯诺诺丶小心翼翼丶畏手畏脚，它教他如何昂首挺胸丶颐指气使。
商场的外面等着十几个仆人模样的司机，主人们在里面购物，他们是没资格进去的，尽管没有人明确地告诉过他们。
这些人在停车场旁围成一圈，聊天丶抽菸，不时还有人喷出红色的槟榔渣。
穿着卡其布制服的基尚，舔着脸凑上去。
「你有什麽事，乡下老鼠？」为首一人问道。
「我能问个问题吗？」基尚并不生气。
「没问题，问吧。你知道我知无不言的，乡下老鼠。」
「这个大楼，就是这个他们叫做购物商场的地方，就是这个挂着美女海报的大楼，是卖东西的，对吧？」
「是的。」
「谁都可以进？」
「怎麽你想进去？」
「难道不行？我主人想买东西。」基尚理直气壮道。
一圈人狂笑，笑的乐不可支。
「听着，乡下老鼠。你主人或许能进，但你绝对不行。」
「为什麽？」
「你作为一个仆人连这都不知道？怎麽你以为穿着制服，就能畅通无阻？」
他们又开始笑，说基尚穿制服的样子就像一只猴子，城里的司机是不穿制服的。
然而没说两句，众人的目光却都转移到了购物中心那边。
那边发生了什麽事呢？其实也没什麽，这种事在购物中心刚刚出现的时候发生过很多起，报纸还以「新印度的购物中心没有穷人的一席之地吗?」为标题报导过很多次。
购物中心的玻璃大门已经打开，但是想进去的人却进不去，商场的门卫拦住了他。
门卫用棍子指着他的脚，摇了摇头。这个人穿的是凉鞋，司机或者仆人也都是穿的凉鞋。
而只有穿皮鞋的人才能进购物中心，于是那个人被拦了下来。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十个人中有九个会扭头走掉。但这位穿凉鞋的人突然发作了：「我难道不是人吗？」
他吼得太激动了，以至于唾沫横飞，膝盖也微微打颤。
一个司机吹了声口哨，打扫购物中心广场的清洁工也停下手中的扫把，注视着他们。
有那麽一刻，那个人看上去像是要动手揍那个门卫，但最后他还是转身走了。
「这家伙真有种，」一个司机说，「要是我们都像他那样，印度就是我们的天下了。那些家伙们只能给我们擦鞋子。」
然后司机们又围成了一圈，继续吹牛打屁。
远处的穆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新鞋子，那是他在勒克瑙置办的行头，先生亲自帮他挑选的！
在来新德里开车的路上，他可以感觉到鞋子里的棉衬布包裹着他的脚，非常舒服。
穆纳走到购物中心门口，看了眼那个门卫。有一瞬间，他几乎想掉头就走。
他穿着崭新乾净的白衬衫，腿上是印度政客常见的库尔塔裤，鞋子是带内衬的高级皮鞋。
但穆纳还是担心，他想前门那个门卫肯定会拦住他说：「你不能进来。」
最后搞不好他会被别人逮住赶出来，还会挨几个大嘴巴子，被当众羞辱一番。
穆纳脑海里天人交战，脚下却不停。他一步一步踏上台阶，靠近购物中心的玻璃大门。
他进去了！那个门卫压根都没看他！
甚至不远处的司机仆人们也没注意这里，除了基尚。
穆纳已经走在了商场里面，但他还没彻底松口气。
他总觉得肯定会有人喊：「嘿！那个家伙以前是个仆人！他跑到这里面来干什麽？」
商场每一层都有穿着灰色制服的保安，穆纳觉得他们好像都在盯着他。
这种感觉，就像是逃犯猛地被推到大街上。路人随意的目光，都会刺的他浑身不舒服。
但他终究是进来了，他第一次感受到商场里的一切。
空气中弥漫着香水的味道，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空调里吹出来凉爽的风，没人在意他。
他看到好似纯金制成的电梯上上下下，他还看到了商店的玻璃幕墙，每面墙上都挂着欧洲俊男靓女的巨幅照片。
要是基尚也能看到这种景象该多好啊！
基尚正在外面和那群司机聊天，他很快就融入了仆人丶司机群落。
「你能拿多少工资啊，乡下老鼠？」
「够花的。我挺开心的。」
「不想告诉我是吗，乡下老鼠？好孩子。对主人忠心耿耿。喜欢德里吗？」
「喜欢。」
「哈！别说瞎话了，你姐姐的。我知道你总是迷路，你肯定很讨厌这个城市！」
说着，他想伸手拍基尚一下，基尚向后扭动了一下身体，不想让他碰到。
那人有皮肤病，是白癜风。在他那黑如煤块的脸庞上，白癜风已经将他的嘴唇变成了鲜艳的粉红色。
基尚见过这种皮肤病，有很多农村人都饱受白癜风的折磨。
他也不知道他们是怎麽得上这种病的，但是只要得了这种病，原本棕黑的皮肤会逐渐变为粉红色。
十例中有九例是某个男孩鼻翼或者脸颊上长出粉色的斑点来，就像一颗发亮的星星。
或者是前额上出现一块红斑，就像被开水烫了似的。
不过也有些人是全身都变了色，在路上碰到了，嚯！这是个美国人吧？
你会停下来好奇地盯着他看，忍不住想靠近他摸一摸。你随即意识到他和我们并无两样，只是染上了这种可怕的疾病。
拿这个司机来说吧，他只有嘴唇全都变了颜色，就像涂了口红的马戏团小丑。
一看到他的脸基尚就反胃，不过，他是这群司机里面唯一愿意跟基尚无所不谈的人，所以他们两人靠的比较近。
由于白癜风嘴唇的司机也是从污秽之地来的，他一下子就猜出了基尚的来历，并给他好好上了一课，告诉他怎麽才能在德里混下去，而不至于趴在公车顶上，灰溜溜地被赶回老家。
「德里给我的主要印象就是路好人坏，警察腐败透顶。要是他们发现你没系安全带，就会勒索你一百卢比。
我们的主人也不怎麽样，他们深更半夜狂欢的时候就是我们的噩梦。
睡在车上蚊子能活吃了你，要是传播疟疾的蚊子也还罢了，你等着打一两个星期的摆子就是了。
但要是碰上传播登革热的蚊子，那你就死定了。
睡到凌晨两点钟，他们回来了，砸车窗把你吼醒，开车回家。
他们浑身的酒气，还会不停地放屁，一路上你会被熏晕。
一月份是最冷的，如果这时候你知道他们要去参加深夜派对的话，最好带条毯子，又暖和，又防蚊子。
如果你在车里等得实在无聊，最好带本书什麽的看看。你应该识字吧？在车里看看书绝对是件舒服的事。」
说着，他递给基尚一本杂志，封面上是一个穿着三点式的金发女郎，畏缩在一个男人的身前。
《谋杀周刊》，定价4.5卢比，独家奉献真人真事：「美丽酮体绝不能浪费！」谋杀丶强奸丶复仇！
还没等基尚接过来，穆纳就出现在了购物中心的大门口。
依旧没人注意他，那个门卫甚至还朝他敬礼！
「先生。」基尚立马小跑过来。
「走吧。」穆纳长出一口气，脸上带着笑意。
基尚想问问商场里有什麽，但看到穆纳脸上的表情，又顿住。
该怎麽形容那种表情呢？
嗯，就像一个来自污秽之地最最底层的乡巴佬，突然和一个西方白皮肤的女人共度一整个良宵！
对，就是这样。
基尚越发对商场里的东西好奇了，他从没去过这种地方。
在新德里街头完成一次小小的冒险后，穆纳开始跟着罗恩拜会雷西纳山附近的圆形屋顶。
那里面坐着的都是这个国家的大人物，总鲤丶总桶丶部长丶官员们也许正在讨论国事丶起草公文丶批阅文件。
这个说，「那个地方，再拨五亿卢比修筑大坝！」
那个讲，「好！那就向巴巴羊发动进攻吧！」
事情当然不是那麽简单，但也没那麽复杂。
穆纳觉得，新德里的官员们其实和北方邦没什麽两样，除了更肥头大耳一些。
现在跟着苏尔先生，他将第一次见识新德里官员的行事准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