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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李彻的声音。
皇帝发令,男人步子顿住。转瞬之间,李彻走下殿,越过卫颂身形。
他来到卫颂身前。
夜风轻拂着,皇帝眸光清明了些许。他一身喜服挡在卫颂身前,遮挡去了其离开的路。
卫颂微蹙起眉:“陛下。
冷风呼啸,吹拂过男子的鬓发与衣角。
“陛下这是何意?“
一个令人惊恐的想法涌上卫颂的心头。
主座上的萧玉抬眸,望向皇帝。
只见李彻微红着一双凤眸,他眼底恸意仍未消退,目光直勾勾盯着卫颂怀中气息已绝的少女。
月色与灯色倾照着,她的面色苍白得像是一张纸。
这一刻,她彻底乖顺听话,彻底不再会违抗他。
也就是这一刻,李彻的心底里传来一阵剧痛。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疼痛,竟比他当年饮下毒酒时,要痛上百倍、千倍。
他的心底里空落落的,可他的目光里却满带着执拗与执念。须臾,男子出声,声音里已然有了命令。
李彻道:“放下她。”
卫颂将怀中少女抱得更紧了些,大胆迎上皇帝的视线。
“陛下,微臣要带小妹回家。”
李彻反问:“回哪里?”
素衣之人未有分毫犹豫:“回卫家祖宅,回到阿爹身旁。臣会将小妹与父亲安葬在一处,让小妹的灵魂得以安息。”
害怕面前的疯子再生事端,他刻意咬重了后半句话。他这是在提点对方,斯人已逝,死者为大。
让小妹魂归故里罢。
李彻比他想象的还要疯,还要难以对付。
听了他的话,对方竟阴恻恻笑了。
他眉眼舒展开,一双通红的眼凝望向卫颂。
准确地说,是凝望卫颂怀中毫无声息的少女。
他道,声音竟有些癫狂。
“谁准许你带她走了?”
“她的家在皇宫。”
“即便是安葬,她也只能葬在朕的身侧!”
此一言,包括卫颂??众人皆一愣。旋即立马有护卫冲上前,结结实实的挡住了卫颂的退路。
后者拧眉。
“陛下?”
卫颂的面色也阴沉下来。
“吾家小妹已然亡故,她甚至是......死在陛下手中。便是这般,陛下也不肯让她安息么?!”
“将她强留在宫中,然后呢,单单留下一具躯壳。这叫她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微风拂过男子素白的衣袖,他如同身穿了一身雪白的孝服,昂然立于这天地间,竟也不顾得君臣规矩,向杀死自己小妹的始作俑者宣泄一个该属于兄长的怨气。
卫颂声音清朗,掷地有声。
一侧,萧氏坐在主位上,她不知为何,两眼竟也含泪。
“朕便要将她留在宫中!”
“谁说她死了?当年朕也是一杯毒酒入喉,所有人都以为朕死了,以为朕绝了声息。可现在呢?朕还不是好端端站在这里?!”
“皇宫之内,朕有着世上最好的医师。朕说她没死,她就不能死!”
李彻逆着夜风,步步走近。
男子通红着眼,声音也愈发癫狂。
“朕倒要看看,何人说她死了!”
她没死,她只是如自己当年一样,待到他请来这世上最好的医师,定能解阿嫱体内之毒。即便是剧毒,即便是剧毒……………
他当年,不是也饮下了一杯毒酒么?!
自己当年能活,而今她也一定能活!
当天晚上,李彻动用了整个太医院。男子甚至连身上喜服都未来得及褪下,他一身红衣立在院落之内,看着太医们低着头,于房中进进出出。
陛下说,卫姑娘没死。
他们便只能汗流浃背地应和,卫姑娘不能死。
一群人于前院后院内忙忙碌碌,各个提心吊胆、屏息凝神。他们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对着一个气息已绝的姑娘灌着各种汤汤水水。
太医们于屋中“忙活”了一夜。
皇帝也在院中站着,目光朝着门窗的方向,如此静守了一整夜。
大雪封天,庭院中落了厚厚一层积雪。
积雪渐渐漫过男子华靴,沾染上他绯红的衣袍。李彻眼睫颤抖着,蜷长的鸦睫之上,已覆上一层细细的白霜。
终于,在第一缕曙光落入庭院,张敞带着太医院众御医,跪在皇帝身前。
年过半百的太医声音沧桑,瑟瑟地劝说帝王:“陛下,卫姑娘她......没救了......”
没救了,是真的没办法了。
纵使他们扎再多的针,熬再多的汤药,又怎可让一具白骨死而复生?
李彻摇头看着他们。
一整夜未合眼,男人眼睑处明显一片乌黑,他摇着头,命人取来毒酒。
“不可以,不可能。”
他喃喃道。
“当年朕明明,明明也……………….”
正说着,他竟也要抢过那倒了毒酒的杯盏,将其一饮而尽!
周遭宫人忙变了面色,口中高呼着“陛下”,忙不迭上前去拦。
尤其是孙德福,他更是急得面色发白,赶忙道:“陛下,万万不可!”
陛下乃一国之君,怎可以龙体试毒?!
众人匆匆拦下他。
李彻头上金冠微斜,被众人匆匆拦下。眼前宫人又“哗啦啦”地,惶恐跪倒了一排。
众人都与他说??“陛下节哀!”
他们都说,阿嫱已经死了。
斯人已去,活下的人当要朝前看,他还有他的臣子,他的国。
树上腊梅簌簌,随着莹白的雪摇摇坠下,只一瞬间,男人眼底的光彩亦一闪寂灭。
李彻苍白着脸色,抬手屏退所有人。
于院中站了一整夜,他的面上失了血色,双腿也近乎丧失了知觉。男人绕开身前之物,步履有些踉跄地朝前走着。行至宫阶前时,忽然又一个趔趄。
孙德福赶忙上前,欲扶住他。
皇帝抬手,命令他也同众人一齐退散。
一时间,偌大的庭院内只剩他一点鲜红的身形。万籁寂静,连风动也变得杳无声息。他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扇门窗,固执地朝前走去。
推开门,李彻看见静躺在床榻上的少女。
对方的面色同他一样白,那双唇俨然失色,独留下脖颈间的梨香,散发着淡淡的甜意。
比甜香愈浓的,是周遭的药草香。
苦涩的药味,随着冷风扑面而来。男子再也忍不住,俯下身,紧紧抱住身前的小姑娘。
他双手用力,将卫嫱抱得很紧。
对方身形亦冰冷僵硬。
李彻低下头,吞咽着声息,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少女的脸颊。鬓边发丝轻垂下,落在少女冰凉的唇瓣上。
他想听一听,阿嫱的呼吸。
回应他的唯有冷漠的寒风。
冷风扑扑吹打着屏窗,窗台之上,落了一地残缺的日影。
“阿嫱,醒来。醒来好不好?”
男人红着眼,将头埋得愈低了些。他于少女冰冷的尸体旁低语着,声音已逐渐变得沙哑。
“朕以后......以后不再强迫你了,朕再也不会给你灌药,不会将你关在铁房,不再会......不再会像从前那样对你......”
他顿了顿,用颤抖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面颊。
“阿嫱,其实......也许说了你也不会信??朕往日里给你的,并非是避子汤。那是张敞开的治疗哑疾的药。朕,朕......朕真的不知该如何将那药递给你,朕觉得,朕应该要恨你。”
“当年你真的好狠心。”
“你灌了朕那样一杯毒酒,那毒酒那般苦,你却没有丝毫犹豫。朕心想,朕应当是要恨你的,甚至朕打入皇城,不为旁的,也只是想要报复你。
言及此,男人顿了顿,他的眼眶又慢慢红了。
“在西疆的每一天,朕都无比痛苦。年少的爱人杀死了我的心,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理由,便是带兵攻打入卫府。我只想攻打入卫家,将你抓至身前。我想要好好问问你,如若可以,我真的想要剖开你的心。”
“我好好看看,为什么有人的心,能这般冰冷,这般坚硬如铁。”
他以为自己早已心死。
他的心死在被年少爱人灌下毒酒的深夜里。
“可是我为何又想着娶你为妻呢………………”
冷风吹彻,带起他鬓边碎发。忽然间,“啪嗒”一滴泪落在少女冰冷的面颊处,又顺着她的侧脸缓缓向下滑落。
泪水滚烫。
犹如他那颗尘封已久的心,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复而疯狂地跳动。
年轻的帝王埋首,趴在少女冰凉的尸身上。
他双肩隐隐颤抖着,任由冷风吹拂过他的衣袍。
男子声音低哑,轻微宛若絮絮的微风,不着痕迹地飘散在这空荡荡的庭院中。
他一颗心,也在瞬间变得空荡荡。
“而今,我才终于发现,我原来并不是不爱你。”
“我只是......”
他顿了顿,闭上眼,终于流下两行清泪。
李彻叹息一声,声音变得无比温柔。
“阿妈啊,我只是......爱你爱得太痛苦。”
他憎恨着当年一杯毒酒,嫉妒着她的兄长,痛恨于她的背叛。
又心惊胆战于她的离开。
他不相信,再也不敢相信这世上任何人。
他固执地用自己的方式,想要将年少的爱人留在身侧。
哪怕如今她四肢僵硬,尸身冰凉。
哪怕她再也无法醒来,听他倾诉衷肠,听他再说一句,独属于爱人的甜言蜜语。
他也要留着她。
他们本该纠缠到底,本该生生世世,生生死死。
永不分离。
......
李彻就这般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有一日,卫颂找上门来。
对方一袭雪白的丧衣,忍着心中巨大的哀痛,与他道。
这两天他翻阅了各种书籍,终于找到使小妹“死而复生”的方法。
那是一种古老的秘术,可在人死的七日之内,召唤回已故之人的亡魂。
“代价是,焚烧小妹的尸体,将她烧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