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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
窗帘轻垂着,窗台外梅影摇晃。
卫?将门窗紧掩住,转过身,昏暗的灯色将幽深的夜幕破开,笼罩在男子那一袭白衣之上。
兄长正抬眸,眼神缓淡望向她。
“他们应当是不会走了。”
卫颂声音很低。
今夜不会落雨,更未有分毫风雪之势。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李彻的眼线应当会在房梁上,如此监视他们一整夜。
瞧出她心中顾虑,桌案之前,男人站起身,示意她先入寝。
兄长身形笔直颀长,将玄关处的屏风移至床榻前。屏风虽是镂空雕花,那一面扇页仍能将床榻遮挡得七七八八。
兄长道:“你去睡吧。”
他又将一些被褥抱过来,铺至地上。
见状,卫?于心不忍。她扯了扯兄长的衣袖,道:“地上很凉。”
特别是而今正处寒冬,万物杳无半分春意。
少女手指纤细,淡淡月华落于其上,更衬得她手指莹白,像一块无暇的美玉。听闻这一声,身前之人却摇摇头,他叹息道:“于礼不合。”
即便她早已将他视若亲哥哥。
卫只好在他的注视下,坐回床榻边。
兄长执着银?,将那灯火送至床榻边的案台上。灯色烟?、跳跃着,掠过她那一张清艳的面庞。
这一张脸,是兄长为她换的。
未雨绸缪,幸亏兄长事先已为她修整了五官面容,否则她会被李彻一眼识破,再重新抓回皇城。
卫婚已有许久,未曾见到那张原本的、独属于自己的面容。
兄长道,如若有一天她腻了,或是不想要这张脸了。
都可以来找他。
兄长会为她换回去。
唯恐生事,卫?一直未叫兄长换回她原本的脸。现如今她与兄长又被李彻盯上了,如今应更加小心。
见她乖乖坐至床榻上,卫颂这才满意,他眸光柔了柔,而后也于地铺上坐下来。
蒙上被褥,卫?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许是见她一直来回翻身,兄长问她道:“怎么了,可有什么心事?”
她的心事太多。
一闭上眼,她耳畔便响起李彻那一声:“夫人不若跟了我......”
李彻认出她了吗?
对方唇角边噙着笑,眼底的笑意更是意味不明。
卫婚回过神,摇摇头:“无妨。”
片刻,她又低声:“我们早些离开贡川罢。”
是夜,卫婚迷迷糊糊地做了一场梦。
她梦见眼前是一棵硕大的梨树,树上梨花纷纷,簌簌宛若飞雪。而有一名少年站在梨树之下,对方一袭紫衫,正背对着她。
他手捧一本书卷,书卷上是她的字迹。
听见脚步声,对方回首。
只一瞬,少年眉眼里绽放出那无比温柔的笑意。
“阿嫱,你来啦。”
“阿嫱,我等你了好久好久。这棵梨树又开花了,阿婚,你不准再跑这般远了。”
李彻的眼线于房顶之上,兢兢业业守了一整晚。
直至第二天一早,他才离去。
日头初升,冬时暖阳终于有几分和煦,将天地倾洒得光影一片。踩着清晨的霜雾,那一名身着黑衣的探子恭敬跪于李彻身前。
“主上。“
彼时李彻正在书房里,捧着一本自京都而来的卷宗。
他起得很早。
小扇一般的眼睫之下,那眼睑处隐约有淡淡的乌黑色。
他又似乎是一整夜都未睡。
书房内燃着淡淡的沉水香,自八角薰笼里飘逸出宁静而温和的雾气,如此弥散在人眉目间,将那一袭紫衫也薰得清香好闻。
李彻佯作并不在意。
他眉目未动,只听对方禀报道:“属下守了一整晚。卫公子与夫人谁都没有踏出房门半步??”
“看样子,二人确确实实是真夫妻。”
男人捧着卷宗的手顿了顿,他垂下眼。
不止如此??
他看着那眼线乐呵呵地跪在自己面前,自顾自地一笑:“属下瞧了一夜,那卫公子与卫夫人的感情着实很好呢,嘿嘿………………”
李彻:“出去。“
晨色熹微,描过窗台的金边,于案台之上,投落一朵清丽的梨花。
男人眼神里依稀有情绪起伏。
便就在此刻,闻铮大步走进庭院。迎面拂来一阵凌冽的冷意,只闻一声恭敬的“主上”。
对方半跪于地,同他禀报:“主上,卫公子与其夫人,似乎想离开贡川。”
闻铮语调冰冷,毫无感情。
“离开?”
李彻的手又顿了一下,日影落在卷宗之上,将字里行间都填满。
“是。”
闻铮点头,“派过去的人说,卫颂似乎很是留意西北口的小河道。”
贡川西北口,有一条鲜少有人途径的河道。河道狭窄且水流湍急,若有人往来贡川,一般都是自大道而行。
放着平缓的大道不走,偏要自凶险的小道离开......
偷偷摸摸。
瞬时间,男人眼底闪过一个大胆的,却又称心如意的想法。
庭院里的风声愈发急了,冷意拂过干秃秃的树枝,于地上残存下一片斑驳的树影。李彻抬眸,顺着那一扇窗牖朝外望去。窗页敞开着,雾蒙蒙的天色,似乎将要迎来一场声势浩大的风雨。
较京都而言,贡川的天气要冷上许多。
尤其到了冬日,每至风雪来临前夕,街道上便落满了寒风,如催刀一般,直直朝着人面上刮蹭而去。
这一整日,卫?躲在屋内,点着炙笼,与小翎一齐收拾着行囊。
小姑娘很是听话懂事。
小翎盘着一双羊角髻,眨巴着如梅子般幽黑而清澈的杏眸,好奇问她:“娘亲,我们是要去往哪里?“
自小翎出生,卫婚与兄长便定居在贡川。在小翎的印象里,自己从未与阿爹阿娘一道出过远门。
看出来娘亲的行色匆匆,小女孩也在一旁乖巧地收拾着自己的行囊。便就在今日清早,李彻又派人往院中送了一箱子稀罕宝贝。
打开一看,全都是小孩子喜欢的物什。
小翎尚年幼,正是爱玩的年纪,见到这些个东西自然欢喜。
整整一大箱小玩意儿,却看得卫嫱右眼皮突突直跳。
她并不知晓,这是否为李彻的别有用心。
是试探,是警告,或是………………
她无暇去猜想。
卫婚只知道,自那夜灯船上相逢,对方的手指挑开她面纱的那一刻起??即便那人暂且未认出她,但从那往后的每一个日夜,她都心有戚戚。
大雪终于消减了些。
庭院的台阶下,还有几只小翎堆的雪娃娃。
“这是娘亲,这是阿爹,这一只......”
“是小翎!”
小女孩扬唇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儿,颇为天真烂漫。
兄长自另一边台阶走下来,看着小翎甜津津唤着“爹爹”,伸手将她捞入怀中。
小女孩声音清凌凌的,边笑边喊:“飞高高,飞高高咯??”
冷风浸染过男子月白色的袍衫,兄长如此抱着小翎,一面哄着怀里的小姑娘,一面来到卫嫱面前。
“都收拾好了吗?”他问。
看着阿兄与阿翎,卫嫱有一阵恍惚。
仿若在很久之前,自己年幼之时,那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亦用那略显单薄的肩膀,将她架在自己身上。
“飞高高咯,小妹飞高高咯??”
身前飘来一阵清雅的兰香,卫婚回过神,凝望向他。
即便自己站在台阶上,她仍要抬头望向身前兄长。
“嗯,”她回道,“收拾得差不多了。“
“怎么了?”
看出她心中情绪,兄长眉眼缓缓笑开,“怎么不开心,是舍不得这里么?”
自然是舍不得。
贡川虽比京都冷上许多,冷得她每逢冬至,便将自己包裹在床榻上,靠着暖炭蜷缩一整日。可此地确实她跟着兄长游历各处后,最像京城的地方。
她也很喜欢京城。
四年前,因为李彻,她被迫离开京城。
四年之后,又是同样的原因,她被迫收拾好一身行囊,随着兄长再度飘泊。
卫?的眼圈红了红,忽然觉得很是委屈。
方垂下眼睫,阿兄已来至她身前。对方也缓步走上台阶,温声同她道:
“我们先去理州,好不好?”
“好久没有见着明心大师了,当年你生小翎时,身子不好,是他帮着你调理。还有为小翎求的长命锁......”
当年,她在深宫中受尽磋磨,身子骨弱,生小翎时甚至大出血。
这可急坏了兄长,一贯清正守礼的他竟不顾旁人阻拦,直直冲入产房。
所幸有惊无险。
可这也使得小翎天生比旁的孩子体弱,尤其是未满月时,一整个月几乎都在患病中度过。
是明心大师为卫婚调理好了身子,也是他送小翎了一副长命锁。
长命,长生。
大师眉目淡淡,声音亦虚无缥缈,似乎整个人都游离在这世间之外。可唯有望向卫婚时,对方眼底竟会生起一阵莫名的情绪。
明心稳坐明镜台之上,仿若在透过她的面容,遥遥望向一位故人。
明心同她道,曾见过她的阿娘。
西北口的河道水流湍急,遥遥泊着几叶小舟,宛若浮叶漂于水面之上。
较前些日子而言,贡川的天气回暖了些,可贡河上依旧漂着些冰渣,使得道路愈发崎岖难行。
但卫她却顾不得这些。
她事先与兄长预定好了一艘小船,带着收拾好的行囊坐上马车。马蹄声踏踏,还未来到西北口呢,忽然被人拦下。
前来的是一行身着黑衣劲装之人,为首的那人卫嫱认得,名叫闻铮,是李彻的心腹。
对方御马拦在马车之前,右手微微勒着缰绳,高坐于马背之上。
那一双眼淡漠地凝望向她。
“哟,怎么卫公子与夫人,不知二位是要去何处啊。”
兴许是在李彻身边跟久了,闻铮的语气竟有几分像李彻,听得卫好一阵胆寒。
她掀开帘,只见闻铮身后人马浩荡,将他们拦了个水泄不通。
辉光映照着,闻铮一双眼微微眯起。也不等卫婚与兄长开口,对方已然道:“真是好巧,我家主上正准备请二位前去小叙一番,不知二位,可否愿意赏脸?”
男人虽是问询,可语气却并不客气。
他腰间的长剑更是不客气。
正说着,闻铮右手轻搭在刀柄之上,他指甲轻叩着刀柄,敲出一阵细微的声响。
如此警告.......仿若她只要说出半个不字,对方会立马将她与兄长剁成肉泥。
卫嫱紧攥着车帘,指节微微泛白。
毫无意外地,她便如此被闻铮“请”至了李彻身前。
对方不知今日哪来的兴趣,竟也在贡河上设宴。不知是凑巧或是有心,他包下了两艘小船,卫妈与兄长赶来时,李彻正坐在小船之上,一面赏舞一面饮茶。
微风将湖面吹皱。
亦将李彻杯面吹起一阵涟漪。
他今日一袭紫衫,外裹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满头乌发以一根金带低低束着。放眼望去,他倒像是哪一位闲散又贵气的世家公子哥。
湖面上撒下粼粼金光,更有光影坠在他腰际的玉带上,折射出耀眼刺目的光芒。
听见脚步声,李彻抬起眼。
只见卫颂怀中抱着那女童,于他身旁,并肩走着一名面带素纱的女子。
他的目光在后者身上顿了一瞬,而后若无其事地扬起唇。
水光潋滟,淡淡的雾气落在男子衣衫处,他朗声:“今日天色甚好,想起故人,便于此处支了看台,邀二位同游。”
正说着,李彻放下茶杯。卫她看了眼湖面,心中暗骂。
这大冬天的,还同游个鬼。
不把人冻僵在此处便不错了。
心中虽如此腹诽,她却不能露出分毫情绪,更不能在李彻面前露怯。她抿了抿唇,将神色掩于那一张面帘之下,无声同他笑了笑。
她装出一副温婉贤淑的模样,乖顺坐在兄长身侧,好不让李彻起疑。
恰在此时,有鼓乐声奏响,船上的舞娘们踩着鼓点翩然起舞,那长袖于空中灵活地翻飞着,如同一只只翩然的蝶。
李彻问:“茶水还是酒水?”
兄长平淡回应:“饮茶便可。”
身着紫衣白裘的男子淡淡颔首,不过顷刻,便有人奉上茶水点心。
卫嫱牵过小翎,示意她坐在自己怀中。
还未抬起头,自主座上已落下一声:“不必太过于拘谨。”
卫婚抬首,迎风对视上男人双眸。他唇角边噙着笑,看上去竟分外客气。
只是那瞳眸幽深,晦暗,细细的水雾落在他肩头,于他衣肩处覆了一层清凌凌的霜。
小翎也迎上男人漆黑平静的视线。
只一瞬,对方对这个不过桌案之高的小女孩来了兴趣。
?见着,李彻伸出手,他语气温和,似是一位好脾气的叔叔,同小翎道:
卫
“过来,到这边来。”
小翎并不畏生,却莫名同她一样畏惧李彻。闻言,小姑娘抬起头,征求般地看了卫嫱一眼。
她知晓自己拦不住李彻。
也知晓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李彻不会疯到对一个孩子为难。
她抿了抿唇,同小翎道:“去吧。”
小女孩步子迈得很缓,一小步一小步走至李彻身侧。后者自小碟中央过一块酥糖,哄弄般喂给小翎吃。
小翎又看她一眼。
卫姥无奈点点头。
得到了她的首肯,小女孩这才肯剥开糖衣。船上的酥糖比家中好吃许多,小孩子好馋,方吃了一块,眼睛便长在了那一碟酥糖之上。
见状,李彻低下头,用手抚了抚小翎发顶。
“还想吃么?”
他声音竟有几分温柔。
“我给你剥吗?”
小翎摇摇头。
“无妨,”李彻看着她笑,“叔叔这里还有许多好吃的酥糖,不光如此,还有桃花酥、芙蓉糕、玉子糕......”
小翎的眼睛明显亮了亮。
李彻又抚了抚她的发顶,小姑娘的羊角髻甚是可爱,竟让他有些爱不释手了。
他转过头,同身后道:“快去给孩子取过来。”
左右道:“是。”
卫婚并不知李彻究竟怀揣着怎样的心思。
看着主座上满面春风的男子,她偷偷在心底里暗骂一声:
呸,笑面虎。
小翎这般大的孩子最为单纯,也最好打交道。
看着李彻刻意笼络小翎,卫嫱面色微变,另一边,兄长亦低垂下眼,自顾自喝着茶。
不知为何,兄长的情绪看起来并不大好。
他面上有些低落,凌冽的清风灌过他的袖袍,将他衣袂吹得微鼓。
而今主座之上,坐着的是小翎的亲生父亲。
卫婚并不打算告诉李彻,他是小翎的生父。
又一道冷风,将湖心吹得泛起涟漪,她眼睛轻抬起,朝座上望去。而今她唯一庆幸的是??小翎毫无半分像他的生父,无论是眉眼,鼻峰,嘴唇,或是她的性子脾气。
在喂完小翎第三块酥糖后,有下人走上前。
那人声音并不大,却使得全场之人听得真切。卫?坐在船边,只闻那人恭敬禀报道:“主上,棠梨馆的人到了。”
棠梨馆,是贡川最大的戏班子。
而今李彻设宴,也将他们请至船上,演上一出戏。
闻言,男子放下手中酥糖,轻飘飘看了座下一眼。
他的声音平淡,语气却像是命令:“那烦请二位移步另艘船上,共赏好戏。
这话音刚一落,仆从立马“哟”了声。卫?抬眸,只听对方装模作样道:
“主上,好不巧,另一艘船......这位置不够了。这......”
“只能烦请卫公子待在此处了。”
卫?蹙起眉心。
清风将她双眉轻找起,李彻漆黑平静的视线,落至她身上。
女子面露难色,嘴唇也在一瞬间,变得发白。
李彻挑挑眉:“怎么,是夫人不愿意?“
说这句话时,他手中正执着一颗未剥开糖衣的酥糖把玩。而小翎正站于他身侧,目光懵懂,凝望向她。
“既是夫人不愿,我也不强人所......“
悠长的一声还未说完,卫婚已打断他的话。她未敢望向兄长,心中挂念着小翎的安危,轻声截断道:“好。”
李彻眉眼笑开。
他笑起来,眼底裹挟着淡淡的光晕,仿若湖心的涟漪也倒映在那双瞳眸中,轻轻晃荡着,摇摆不平。
卫嫱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
另一艘小船停泊在湖心旁,与兄长所在的这一艘紧贴着,如若她遇见什么危险,只要喊出声,阿兄便会来帮她。
更何况,她如今剑术不错,也不会任人宰割。
如
此思量着,再一抬头,眼前已是一个临时搭建的戏台。李彻率先入座,见她仍愣愣站着,男人朝身旁使了一个眼色。
立马有仆从上前,朝她伸出手:“卫夫人,请。”
她被迫坐在李彻身侧。
小船之内,燃着不知名的香,她轻轻嗅了嗅,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好闻。
见她于自己身旁坐下来,男人似乎勾了勾唇,心情大好。
紧接着,他拍拍手,偌大的戏台登时拉开序幕。
有人身着一袭紫衫,走至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起戏来。
不过一息,卫姥立马发觉事情的不对劲。
眼前偌大的戏台,台上之人长袖起舞,咿咿呀呀唱着的,竟是她与李彻情窦初开时的往事。
台上仿若有梨花絮絮,如白雪一般飘荡着,耳畔传来一声轻柔的呓语。
少年立在梨花树下,眉目温柔,凝望向她。
少年跪坐在她床边,眼眶泛红,紧牵住她的手。
少年坐在桌案之前,案台上搁着一碗冰糖雪梨粥,此刻正冒着悠悠热气。
“IME......
“哗啦”一声,自戏台上落下无数请婚书,大红色的婚书之上,尽是李彻的字迹。
“父皇,孩儿李彻,愿求娶卫家阿?为妻。此生此世,唯求她一人。”
“父皇,孩儿李彻,愿求娶卫家阿妈为妻。”
“父皇,孩儿李彻,愿求娶卫家阿婚。”
无数的婚书自天边落下,坠至她衣衫上,落至她座前。有些墨迹甚至方干涸,如若细闻,甚至可以嗅见些许墨香。
卫婚目光微动,抿了抿下唇。
她右手紧攥住,长长的指甲嵌入手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能感受到??于身侧,投来那一道殷切的目光。李彻急于在她身上探求着什么,那眼神分外炽热。
她直视戏台之上,并未转过头与他对视。
清风徐来,湖心涟漪又吹皱,只一瞬间,仿若又有棠梨纷纷,自天际而落。
男人目光定定,落在她面颊之上。那一张素白色的面帘遮挡住女子面容,虽如此,他的目光却一寸寸变得笃定。
即便她情绪镇定,控制得很好。
即便她面色平淡,甚至在请婚书从天而落时,便是连那眼神都没有分毫破绽。
BP......
李彻目光黯了黯。
即便她与卫颂,共处一室,待了一整晚。
如此思量着,他的脑海中又闪过下人的禀报声:
“主上,属下在屋顶上守了一整晚,一整晚都未合眼。卫公子与夫人谁都没有踏出房门半步,二人都在房中,未有分房而居。看上去.......着实感情很好。”
“哦,对。还是卫夫人将卫公子扶入房中的呢......嘿嘿......”
隐约有漫天的醋意袭来,将他周身包裹住。李彻目光微沉,置于椅柄处的手亦紧了紧。
不可否认,他在嫉妒。
他十分嫉妒。
一想起这四年,她与卫颂同床而居,二人感情甚笃,甚至还有了个孩子………………
他便嫉妒得发狂。
他们二人这般恩爱,那自己与她从前那般,究竟算什么?
如此思量着,男人眉目间愈发郁然。他转过头,迎面恰恰飘来一阵香气,是她身上的味道。
不是梨香。
不是那阵清甜的,令他熟悉的香气。
虽如此,那一尾淡香依旧淡雅清甜,于其中,他甚至察觉出一阵极淡的草药味道。李彻记得,从前她最是畏惧喝药,那药碗不知打翻了多少碗,而今却怎的………………
李彻掩去眸底情绪。
待到这一出戏落,他示意人奉上茶水。
茶面清平,又随风吹得微皱,满堂辉光也摇曳在那微澜的茶面上,几许茶叶仍于其中飘转。
李彻面色未动,率先取过一盏茶,浅呷了一口。
而后,他又将杯盏轻放下。
卫嫱只听他道:“朕听闻,夫人似乎很喜欢京城。”
没来由的一句,令她右眼皮跳了跳。
她不知晓李彻究竟是自何处探寻到的这些,更惊恐于自对方口中说出那“京城”二字。
于卫?而言。
有李彻所在的地方,无论何处,都是一间巨大的牢笼。
她也接过那茶杯,低着头,并未回答。
冷光掠过,微风拂起她转角边碎发。
见她不答,李彻竟也不恼,他轻笑了一声,又呷了一口茶。
那笑声轻悠悠的,仿若不带任何情绪。
卫嫱瞧着手中瓷杯,青色的茶盏,在手心里微微发烫。
一如同四年之前,那一碗盛着避子汤的药碗,在她手心热得滚烫。
“不知夫人,”李彻顿了顿,又问,“不知夫人可否去过京城?“
这一句,说不上来是不是试探,却令卫嫱下意识摇头。
她否认:“并未去过。”
话语干脆利落。
亦不让他察觉出任何情绪。
李彻又短促笑了声。
这一回,男人的笑意弥散至眼底,他眼尾轻轻勾着,那一双凤眸有着说不上来的魅惑与?丽。
对方执着茶杯,缓声问道:“听闻夫人想要离开贡川,那可否.......想要去京城?“
她右臂猛地一僵,些许茶水自杯盏中溢出,撒在她裙衫上。
明明只是少许水渍,如此沾染了布料,竟氤氲开一片惹眼的痕迹。
李彻目光循着那一道水渍望去。
“民妇......不曾考虑过京城。”
李彻:“哦?”
他语调与唇角一齐轻扬起,似乎有些讶异。
“为何?”
“夫人不去京城,那是要去何处?朕可是听闻,夫人喜欢贡川喜欢得很,为何又突然要离开贡川。”
他转过头,身形凑近了些。
那一双眼直视着她纱帘下的脸。
“可是夫人......在贡川遇见什么糟心的人?”
闻言,卫婚一怔。她一颗心“咯噔”一跳,整个身形往后扯了扯。
这般近,这般四目相对。
直视着那双咄咄逼人的瞳眸,卫嫱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紧咬着下唇,掌心处已然掐出一片指甲印痕。
这副模样......李彻似乎受用极了。男人唇角弧度愈甚,就连那语气也变得轻快了些。
便在此时,小船忽然打了个晃儿,卫婚身子斜了斜,靠在椅座之边。
李彻扶了她一把。
左臂猛地生烫,叫她如惊弓之鸟一般站起身,慌张往后退了半步。见状,李彻也跟随着她站起来。他的身量极高,极颀长,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便如此居高临下地凝望向她。
他笑:“夫人。”
“夫人怎么了?”
卫嫱皱眉,纠正:“卫夫人。”
李彻浑不顾她的话,抬手屏退周遭众人。一时间,左右只剩下她与李彻两个人。微光透过雕花的船身,落在男子衣袍之上。
他步步走过来,步步逼近。
每走一步,便有清脆的玉佩声轻响。
“夫人在害怕。”
他道。
“夫人为何害怕?“
他问。
对方每上前一步,卫她便下意识朝后退一步。李彻根本不肯放过她,紧随而来。
她嗅见,那一道熟悉的龙涎香。
往事如同梦魇一般,涌上脑海,将她瘦削的身形裹住,无处遁逃。
就这么一瞬,卫?好似又回到从前金銮殿中,唯一不同的是,身前之人身着一袭龙袍。他抬起明黄色的衣袖,屏退众人之后,偌大的殿中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还有惊悸。
她的心跳声,怦,怦,怦。
卫嫱跪下来。
“主上,慎言。”
而今周遭只有他们二人,李彻的目光也愈发肆无忌惮。那一道满带着审视与打量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短促的一道呼吸声,对方竟不顾任何礼法,径直扯下她的面帘!
她惊道:“......主上?!”
面帘之下,虽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可男子眼底兴味依旧不减分毫。他冷笑着,直视着她的眼睛。
“朕原本以为他只会斫琴,却未想过,他那一双手,竟还有易容的好本事。”
“早知这般,朕当初就该砍了他两只手,也好过,他将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面
帘簌簌而落,雪
听
白一片,坠落至卫妹裙角边。
闻李彻的话语,她
心中又一阵惊悸。万千想法自心头掠过,叫她极力抑制着话语间的颤抖,问出声:
“民妇………………不知主上在说什么。”
“这副容貌,是民妇受之于父母。至于主上的话......民妇着实听不太懂。而今天色已晚,夫君还在等我,我该回家了。”
正言道,卫?径直站起身,便要朝外走去。
对方忽然捉住她的手腕,将她身形钳制。
她一愣,道:“放开。”
李彻未理会她,那一双眼直勾勾地,落在她面上。
“卫嫱,是你。朕就知道是你。”
”
“您认错人了。
“若你不是她,你跑什么,又为何这般害怕我?卫婚,你知不知道你在发抖。”
“那是因您僭越,令人生畏。”
“僭越?“
他短促笑了声,身形凑上前。
“朕与你,还做过更僭越之事......
卫嫱厉声:“主上慎言!”
“做都做得,如今为何又说不得?”
李彻看着她通红的面色,也不知这绯色是气得或是羞得,只是他如今已印证了心中那个答案,整个人亢奋异常。
冷风吹拂起男子鬓发,他紧牵过少女的手,将她的手腕捉得愈发牢。
“朕不知当初他用了什么法子,竟连朕也骗了去。不过,卫婚,朕既然已找到你。”
他顿了顿,眼底尽是兴奋与癫狂。
“只是如今,朕不会再叫你跑了。”
正说着,男人紧攥着她的手腕,便要将她打横抱起来。
卫嫱身形直往后躲,她咬碎了牙关,怒视着他。
“你莫碰我。”
对方根本不顾她的反抗。
她怒道:“你莫要乱来!”
“你......你再这般,我便跳湖了!”
正说着,她佯作出一副跳船的模样。这般果然震慑了李彻,他右手松了松,卫顺势直直打落他的右手。
“嗖”地一声,她自发髻上拔出那一根玉簪。
这支玉簪李彻见
过
。
便是前些日
子,
他跟踪她与卫颂二人,卫颂为讨欢心,给她买的那一支。
看见这一支玉簪,男人目光又黯淡下去,他眼底闪过一瞬的嫉妒,转眼之际,那嫉妒又转变成一道怒火,一道无名的愤恨。
是了,他妒。
他又妒又忌。
凭什么。
她明明是自己的妻子,明明自幼时起
,他便打定主意要迎娶她。
他明明写了那么多封请婚书,他们二人明明是天赐良缘。
为什么。
凭什么。
锋利的锐器被她如此举着,又直直指向他的心口处。寒光凌冽,那锐器就如此闪一闪,引得李彻眸光亦生寒。
他看见,女子眼底忽然升起的厌恶。
他目光动了动,眼底闪过一瞬的失落。
为什么。
她竟如此厌恶自己。
厌恶到竟不顾一切,自发髻上拔出那一根卫颂买给她的玉簪,对着她“拔剑相向”。
李彻面色顿了顿,微冷的风将他面上吹拂得一阵发白,男子双唇也在一瞬间失去了颜色。
他不可置信,眼底夹杂着探究,走上前。
少女眼中没有分毫犹豫,在这一瞬间,他甚至看见了......看见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是杀心吗?
时隔四年之后,她竟要为了那个废人,对他再动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