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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刑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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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择在崇文门下行刑杀人,是北平宪兵队总部别有用心的安排:巍峨厚重的崇文门,内连东四牌楼大街,外接崇外大街,这两条首尾相衔的十里长街,平整宽阔,堪称是北平东城最繁华的交通干线。
    更关键的一点,临时政府行政首脑王克敏,就是在这长街的煤渣胡同口遭遇的刺杀袭击。按照北平宪兵队总部队长坂西中佐的话来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要让全北平人都看到胆敢对抗大日本皇军、对抗临时政府的悲惨下场。
    自午后一点起,崇文门内外就陆续开始有一批一批的伪警察到场,他们以城门为基点,向南北各延伸出百米左右布置警戒线,驱逐警戒圈内摆摊儿的小贩以及闲散人员。
    与此同时,在崇文门城楼上的核枪实弹的日本哨兵以及伪警察明显增多了。
    一点半过后,有日本宪兵队的数辆卡车开始驶入,通往城门内外的南北道路、以及向东通往东交民巷的道路正式被军警封闭;在城门下北面的这一侧,很快搭起了一个简易的长条台子:行刑台。
    随即,由包括新民会在内的汉奸机构引导着的观众陆续抵达行刑台前,在这部分看客入场安定后,警戒圈两侧的军警开始放普通民众进场,但他们在进入之前均遭到了严格的搜身。
    距离两点整只剩几分钟的时候,行刑台前已经聚集起了不下七八百人的看客。有穿着伪警察制服的人往行刑台上摆放了一个扯着电线的麦克风,然后,一行六七名伪警察官员走上了行刑台,其中一个大腹翩翩者被簇拥着站到了麦克风前。
    台下有眼尖的看客立即认出,那正是北平市警察局局长吕奉和。
    “北平市民们,应大日本皇军北平宪兵队总部命令,今天在这里举行公开行刑大会!”
    吕奉和开始对着麦克风声音声嘶力竭地讲了起来。
    而看客们却注意到,停在城墙下面的一辆日军军用卡车的车厢里,这时向外押解出了几名被五花大绑的人,他们的头部都套着灰色的布罩,因此无法看见道路,被端着步枪刺刀的日本宪兵推搡着踉踉跄跄前行。
    他们被一直押送到了台下,从左到右一共五人,面向几米开外的黑压压的看客而站立。
    北平市警察局长就势宣布,这五人便是参与刺杀临时政府行政院长王克敏的凶犯,案发后全部被抓获,另有一名凶犯因在抓捕现场反抗而被当场击毙。
    看客的人群中出现了骚动,许多人在议论日本人的破案能力。毕竟,此时距离王克敏遇刺仅仅过去了不到十天的工夫。
    在历数了刺客们的罪行、并义正词严地叱责了蒋介石国民政府大搞暗杀的卑鄙行径后,吕奉和宣布对五名凶犯执行枪决。
    行刑队应声走上了台,那是身穿军装、胳膊上套着宪兵字样袖箍的六名日本兵,而包括警察局长在内的一干人等则向台子后方做出了避让。
    六名日本宪兵当中的五名手持步枪者,依次站到台下五名凶犯的身后,手中的三八大盖居高临下地指着对方的后脑。而一名手持短枪的宪兵,显然作为行刑官站到了一侧。
    几秒钟后,随着行刑官几句短促日语的命令,宪兵们手中的步枪打响了。
    在看客们发出的一片惊呼声中,五名戴着头罩的人头部中枪,纷纷向前直挺挺地摔倒。
    鲜血迅速涌流出来,染红了崇文门下的石渣路面。
    行刑队走下台去了。警察局的官员们重新簇拥到了麦克风旁,吕奉和继续唾沫星子横飞地高声宣讲准备好的言辞。而台下,另外一批日本宪兵则走过来,抬起被枪决者的尸首,走回刚才押解他们的卡车,将一具具尸首扔上卡车车厢。
    终于,在台下新民会等汉奸组织的小头目的煽动下,看客们左一堆又一堆地喊起了口号:
    “严惩反日凶手!”
    “日中亲善友好!”
    “大日本帝国万岁!”
    “中华民国临时政府万岁!”
    行刑仪式结束了。日伪军警们开始匆匆撤离,警戒圈也被解除。有胆大的好事者竟然聚拢到那一滩滩血迹前,伸长了颈项观看、啧啧议论。
    更多的看客,则在散去。
    散去的看客中,有三名同行的年轻人各怀心腹事,推着车子缓缓沿着东四牌楼大街向北走。
    走在中间的谢宇空着手,一身灰色的布褂短打扮,没有人能从他的衣着上看出其北大法学系毕业生的身份。谢宇的一左一右是身着学生装的辅仁大学学子:刘立民、张远。
    此刻谢宇的情绪最为平静,这位北大学长曾经经历过北平南苑的两军血火肉搏,刚才的杀人景象并无法震撼到他的心灵。小个子张远则内心充满了怒火,习过武的双拳下意识地紧攥着。
    唯有刘立民的心情最为复杂:既为日本人残杀抗日同胞而激愤,同时也为在行刑现场没有发现他的枪手姐姐而庆幸狂喜。
    “我们必须报复,”心头轻松不少的刘立民立即转移了思绪,边走边附在北大学长的耳边轻声却咬牙切齿地说道:“鬼子杀了我们五个人,我们就给他来个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谢宇微微皱了皱眉头,不易察觉地同样轻声答道:“别在这里说,当心人群里有特务。”
    两个学弟闻听此言,顿时警惕地拿目光去扫左右的人流。
    蓦地,刘立民的视线中出现了道路右侧的一栋建筑,更确切地说,是那栋建筑上的“远东咖啡馆”的霓虹灯牌匾吸住了他的目光。
    “我请你们喝杯咖啡?”辅仁学子出手拽住了北大学长的一条臂膀,同时停住了脚步。
    还未等张远臧否,谢宇便更明显地皱起了眉:“你看我的这身打扮,像是进咖啡馆的人吗?”
    刘立民却执拗地一动不动,看着学长兼指挥官的目光,满含着热切甚至多少有些可怜巴巴的乞求。
    一身布衣的北大学长叹了口气,他当然明白这个学弟的心结:“罢了,你要去就去那里坐一会儿吧——张远不能去,他跟我一台车走。”
    一边说,一边就从张远手里要过自己的脚踏车片腿骑上,同时示意小个子张远坐到后座上来。
    刘立民目送着两名战友踏车而去,自己则推着脚踏车,急急地直奔了路边远东咖啡馆的大门。
    当支好车子、推开半扇木质玻璃门的一刹那,辅仁学子的一颗心,莫名其妙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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