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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的反日传单？！”
即便处在微醺状态，特务科长还是一下子警醒起来，向他报告的其中一名侦缉队员刚从褂子口袋里掏出了传单，凌杰铭便迫不及待地一把夺过，同时急吼吼吩咐司机点亮了警车前灯，把传单拿到车灯光束里去看。
这一看之下，凌大科长的酒近乎全醒了，猛抬头厉声喝问两个侦缉队员：“在哪儿抓到的？人呢？！”
“人还在廊坊头条里，那小子子又臭又硬，死活不跟我们走——我们的两个弟兄留在原地看守他呢。”
市警察局的侦缉队，由于日常接触的嫌犯均不具备太大的危险性，所以侦缉队员们的装备比较差，一百多人的队伍，配发了手枪的不到五分之一，其余队员多数为赤手空拳，甚至连手铐、绳索随身携带的都不多。
刚才出现在廊坊头条胡同的这几名侦缉队员，原本是接到线报、在那一带搜捕一名近来接连撬门入室、盗取店铺财物的惯偷。却不料竟然撞见了正在那里张贴反日传单的北平学生救国会会员、辅仁大学化学系大四生孙嘉梁；等于意外捕到了一条特务科以及日本人都期盼已久的大鱼。
这两个跑出胡同报信的侦缉队队员，是计划向本队设在前门箭楼下的执勤点求援的，结果却恰巧碰到了正管此事的市局特务科的科长。
“好小子，你们立了大功了！”凌杰铭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透露着狂喜，朝着两名侦缉队队员吆喝着：“马上给我带路！”
侦缉队队员情知中了头彩，当即雀跃着引领凌杰铭及一名特务科手下，调头就重新往廊坊头条胡同里跑。那辆特务科的警车随即也发动了引擎，准备开到胡同口去等待接应。
“就逮到一个吗？没有发现同伙？”一面气喘吁吁地跑，凌杰铭一面不忘向侦缉队员询问现场的情况。
“就逮到一个，起初这小子还不认账呢，结果被我们当场从他身上又搜出来了两张传单！”
“好，一个就够——突破了一个，就能抓住一帮！”
特务科长信心满满地嚷着。看来，困扰了警察局将近两个月的反日传单系列案，今晚终于找到突破口了。
然而，当一行四人兴兴头头地奔进廊坊头条、跑到那家鞋帽店的正门前时，却一下子全都惊呆了：鞋帽店旁边的路灯掩映下，早已不见了什么张贴反日传单的年轻人，那两名看守他的侦缉队员则仰躺横卧，污血流了一地！看样子已是不活了。
特务科长禁不住汗毛倒竖，唰地一下从腰间拔出了勃朗宁手枪，哗啦一声顶上了火；他的那名部下也还算镇定地同样掏枪在手，警惕地环视四周。
但带路的两名侦缉队员却瞬间吓傻了，其中一个腿肚子一软，直接瘫倒在了路边——这些侦缉队员平日应对的不过是些市井间的小偷小摸、地痞流氓，见了他们要么逃之夭夭、要么服首帖耳，没几个有胆量公然反抗的，更遑论敢杀警察的了！
壮着胆子的凌杰铭，依次走到两名横尸街头的侦缉队员身边，试探了对方的气息，证实已经死亡。他当即抬手举枪，朝天扣动了扳机。
“砰！砰！”
清脆的枪声，划过廊坊头条胡同静谧的天空，带着回声传出很远。
猝不及防听到枪声的那两名侦缉队员，竟失魂落魄地惊叫起来。特务科长厌恶地瞪着他们，高声咆哮道：“你们两个，留一个在这看守现场，另一个去胡同口向我的警车报警，要他立即用步话机通知全警局；然后开车绕到胡同西口那边去接应！”
咆哮完毕，凌杰铭转头吩咐唯一跟来的特务科的那名部下：我们朝着胡同西口追！
他在短时间内就做出了研判：无论是有同伙还是没同伙，杀掉两名侦缉队员的反日分子，只能来得及朝这条胡同的西口逃窜，否则刚才就会与他们迎头撞见了。
而之所以朝天连开两枪，一是为了预警，快速通知在附近的警力靠拢过来；二也是给自己壮胆——出手者无疑太凶残了，显然是用冷兵器麻利地结果了那两名侦缉队员；敢如此行事的人，绝非一般的反日分子。
于是，两个人操着手枪，沿着并不宽敞的廊坊头条胡同，跌跌撞撞地追了下去。
在心底里，经验老到的特务科长其实已经渐生绝望了——对方杀人脱逃，比自己这边早动了一大步，应该已经逃远了。除非前面有警力及时赶到实施围堵，否则成功抓捕的希望极为渺茫。
然而这一次他却判断错了。
刚刚追出了廊坊头条胡同西口，向南一望是宽敞的煤市街，路灯下目力所及的那条街道上，看不到有人奔逃的迹象。凌杰铭立即将目光投向了与廊坊头条胡同口正对着的北火扇胡同。
“你看，那是啥？”
特务科长突然指着北火扇胡同里面，紧张地对跟在身边的部下说道。
他们两个都已看到，在北火扇胡同口内的不远处，影影绰绰的有几个人聚集在那里，原地忙乱着什么。
“过去瞧瞧。”
凌杰铭下了决心，两个提着手枪的家伙迅速横穿过煤市街，摸到了北火扇胡同外，一左一右扒着胡同口的墙壁朝里窥视。
这条小胡同没有路灯，但借助一家店铺窗口洒出的光芒，他们渐渐看清了十几米开外那一伙人的举动：有一个小个子扶着一辆脚踏车立在胡同中央，另一个高个子则从地上扶起一人，吃力地往脚踏车的后座上放；还有一人，似乎在监视着这边胡同口的动静。
绝非善类！
特务科长向对面的部下比划了一个戒备的手势，随即探出半个身子，朝着胡同里面喊道：
“都不许动，我们是警察！老老实实靠墙站着！”
喊完话的凌杰铭及其部下，仍隐蔽在原地没有现身，他们都清楚刚才干掉两名侦缉队员的人是何等身手。假如胡同里的这伙人就是元凶，断不可贸然上前。
听到喊话的胡同里面的几个人，起初明显停顿了一下；但仅仅过了几秒钟，脚踏车就断然启动，那个小个子跨上车、驮着后座上的人向前驶去，瞬间就消失在了胡同的夜色里。几乎与此同时，另外两个人也快速躲避到了不被店铺灯光照及的暗处。
两个警察一下子急了，再也顾不得许多，将身体闪进胡同口，特务科长朝前方一声暴喝：
“站住，再跑我就开枪了！”
“砰！”
枪响了，但开枪的不是凌杰铭，一颗子弹从胡同里面射出，准确击中了他的那名部下，后者一头栽倒在地，抱着自己的大腿杀猪般嚎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