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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节沙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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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自在未名湖畔生了半天闷气,程慕雪的心思又开始活泛了,无聊至极之下,什么救国会、密斯特刘的便签之类的,就统统被她抛进了爪哇国——她决定去找乐子,平日里习惯了的乐子。
    英文学系里有几个说得来的伙伴,都是富庶家庭背景,都是喜欢风花雪月、罗曼蒂克的女才子。她们时常课后在一起,结成各种沙龙社团,朗诵拜伦和王尔德,拉帮结伙去看好莱坞的电影,传阅《良友》等时尚画报,乃至研究香水、丝袜、时装等奢侈物件。当然,也悄悄地探讨爱情和男朋友。
    刚刚加入了北平学生救国会的程慕雪,自知这个新身份不能随意对外人透露,这让此事的好玩程度大打了折扣——还是去找那些真正志同道合的姐妹们吧。拿定了主意的她,起身朝着女院的方向走去。
    燕京大学所谓的女院,不关乎学科院系,而是所有住校的女子大学生的宿舍区。女院内的宿舍既有小楼也有平房,平均两三人一个房间,条件极为优渥。按照校规,女院禁止男学生入内,原则上也不主张男教师入内。
    回到女院的程慕雪,立刻有了新发现,隔壁宿舍一名艺术系的大四生,正在向同伴展示她刚刚获赠的一把小提琴——她的未婚夫留学奥地利归来,为她带回了这把当地名匠制作的小提琴。
    琴声悠扬哀婉,演奏的是舒伯特的名曲。站在其宿舍门口的程慕雪不无嫉妒地发现,尽管演奏者相貌平平、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难看的眼镜,但在那把金色辉煌的小提琴的衬托下,竟流露出了一种高贵的典雅与美丽。
    所有在场的听众,都被动听旋律下的这份典雅与美丽给征服了,在一曲奏罢的间隙,她们热烈地讨论着、感叹着。
    英文学系女才子当然不遑多让地参与了进去。
    有人拿出了偷偷藏着的樱桃白兰地酒,斟进两个高脚杯,还有人贡献了美国进口的巧克力。于是,燕大女院的这个接近傍晚的下午,开始演绎一场以古典乐和欧洲诗歌为主题的沙龙,并佐以美酒和零食。
    在场的五六名女子大生深深陶醉,陷入了忘乎所以的氛围之中。没有人注意到,窗外曾经匆匆走过两名女同学,其中一人还漠然地扫视了一眼这间宿舍。
    那是名叫苏爱玲的新闻学系大三女生。她与身边的伙伴,刚刚结束了北平学生救国会燕大分支的临时会议。
    小提琴古典乐沙龙一直持续到傍晚六点过后,直到参与者的肚子都感受到了饥饿才宣告终止。
    回到现实的程慕雪,这时意识到必须打电话叫家里的司机了。尽管在女院也有宿舍,但她一直以来总是坚持回到更舒适的家中过夜。
    用舍监的电话拨通了程府,在家人的安排下,司机驾车启程向燕京大学赶来了。英文学系女才子意犹未尽地告别了女伴们,慢慢悠悠地朝着学校大门走。
    结果,她意外地与寻了半天不见的物理学系学兄关金文不期而遇!
    “上帝!你跑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在校园小路上猛然撞见这位关学兄,程慕雪有如见了鬼一般惊呼起来:“我整整找了你一下午,你的室友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此时的关金文,正处在焦虑与亢奋的情绪中——就在刚才,救国会燕大分支的负责人苏爱玲,刚刚亲口向他通知:救国会今夜将实施重大行动,针对史兆贤投敌降日做出紧急应对;但燕大分支不参与行动。
    这是苏爱玲本人傍晚致电辅仁大学、从李衡天会长那里获悉的。
    关金文却一下子心痒难耐、跃跃欲试起来。只不过学妹兼领导苏爱玲明确告知他,燕大分支的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城参与行动,此乃衡天会长的亲口嘱咐。
    与苏爱玲分别后,物理学系高材生仍然抑制不住地单独行动起来——当然,他只是开始在校园内漫无目的却又急三火四地游走,借此宣泄压抑的情绪。他再次痛感住校于燕京大学的弊端,这所位于北平城外西北郊的学府,使得他远离地下斗争的心脏地带。对救国会是如此,对刺杀小联盟更是如此!
    而就在他没头苍蝇般在燕园内撞来撞去之际,竟然鬼使神差地撞到了英文学系的程学妹面前,结果引发了对方极为夸张的连串惊呼。
    “急着找我做什么?”
    面对战友好友刘立民娇小漂亮的女朋友,关金文强忍着不耐烦回应了一句——此时,他可毫无心思与这位伶牙俐齿的程学妹斗嘴。
    “喂,关学兄,请你说话对我客气些,”程慕雪果然一上来就摆出了傲慢的架势:“我现在可以算是你的同仁了。”
    “同仁?什么同仁?”关金文一头雾水地发出疑问。
    “北平学生救国会的同仁!我,程慕雪,今天上午正式被你们李先生李会长、接纳为救国会成员了。”
    物理学系高材生在这一瞬,惊愕得瞠目结舌,良久才冒出一句:“老天,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衡天先生会接纳你入会?”一面说,一面就开始从头到脚地打量对方的时髦穿戴。
    程家女公子不禁洋洋得意,她料到这个书呆子学兄听说此事时、必定会是如此震惊的模样。
    “怎么,你不相信?那我再给你看样东西。”说罢,她就拿出了刘立民写给关金文的便签。
    读罢了便签,关金文也彻底冷静了下来:没错,战友刘立民手书的内容,几乎与刚才苏爱玲口头交代给他的内容一致。
    “可以啊、程学妹,”认定了事实后,物理学系高材生反倒恢复了常态,带着戏谑的口吻说道:“看来以后,你不仅是我好朋友的女朋友了。只是我实在搞不明白,你进了救国会能胜任些什么?用英文写传单么?”
    遭到挑衅的程慕雪,当即挥舞着刀枪应战:“我能胜任的东西多了,至少我不是一个就会摆弄器材做实验的书呆子,脑筋灵光得很。”
    可是接下来,已经做好缠斗准备的英文学系女才子,却发现虎背熊腰的对手哑然无语了。正感到奇怪间,她更注意到关金文在悄悄向左移动脚步。
    “咦?你干什么?这就想溜?”
    程慕雪只来得及问出这一句,不料对方猛然间蹿出了两大步,冲到了大约四五米开外的一株大柳树下。
    “朋友,鬼鬼祟祟地晃什么?偷听么?”
    随着关金文冷冷地喝问,粗大的柳树树干背面,缓缓转出了一个身影。
    被丢在原地的程慕雪恍然大悟,于是疾走两步站到了关学兄的身边。
    从树后转出的身影是个男子,他不尴不尬地与关程二人对视着,嘴里含混地回应道:“什么偷听啊?我散我的步,跟你们有什么相关……”
    可他的话音还未落,关金文与程慕雪却近乎同时认出了他——
    韩隆恒,本校哲学系的大三生,燕大著名的公子哥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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