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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矣，怎么会让我出门遇上你这种……”
那人也是急不可耐，只是穴道被制，光能吼叫。“那你还不快去把他抓住？”
盼儿这才有点迷瞪过来，便赶紧跑到殿外。只见一路血迹，和着香灰拖到殿外。到了院门口，灰迹也不见了，血迹也不见了，好像那人凭空蒸发了。
就在这时，忽听当头喀嚓一声，竟是一个雷响。盼儿吓得不轻，惊魂甫定，又见风起，卷起不少灰尘，刮得人连眼都睁不开了，火把也给吹灭了。随即雨点就噼里啪啦到了，起码有黄豆般大，砸在薄薄的衣衫上，还真有点疼。
盼儿赶紧跑回殿内，但怕人被淋透了更加狼狈。
那人似乎早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不仅不闻不问，竟然连正眼也不看她。
“……印迹就到院子里……下雨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盼儿喃喃地说，直如一个自知犯了错的孩子。只是不停地抚着马背，安慰它，也像是安慰自己。
又是电闪，又是雷鸣，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还有不断回旋肆虐的狂风。风向不定，雨水很受播弄，斜斜的，打着横飘，仿佛外面有很多人在纵情恣意泼水，无论回廊，还是正殿，除了二门附近，几乎找不到一块干的地方了。
可是那人倚在二门前面，盼儿实在不想跟他挨得太近。这一会儿，她甚至觉得有点对不起人家，留心观察，那人的腿真是折了，这全该归咎于自己。
关键的问题，如若那人没有撒谎，接下来的情形已很紧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不，我帮你把腿接上？”她尽可能把身子藏到马的后边，嗫嚅着问道。
“你会疗伤？！”
“不会……”
“不会又有什么用……”那人的视线一直留在雨夜没收回来，定是在盼着雨停。
“太医来给狗腿上夹板，我一直站在旁边……”这是事实，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哼！”冷哼一声，那人总算没再说出更多难听的来，只见他咽了口唾沫才说：“也好，那找几根木档，先给我绑上，雨稍微小点，我还得赶回去报信……”
“要不我跟您一起回去，二哥那儿我去报信……”盼儿想着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就不无恳乞地说道。还不忘一边偷觑着对方的脸色，但怕他再拒绝。
同时还有一点担心，就算是他答应了带自己同行，两个人也只有一匹马，有点纠结。但得跟这人一块回去报信，不管怎么说，二哥历险她不能不管。
但怕时间来不及，好像七月十五就该这几天了，而此间离开南兖已有数日路程，就算自己前番拖拖拉拉走得慢，现在想要迅速回去，也得快马加鞭，一刻不歇了。可总不能把这个受伤的人扔在荒山野地不管？真不知如何是好。
“今天是什么日子？”
盼儿很少去记日子，但七月十五是中元节，她知道，所谓中元节，也就是通常所说的鬼节。刚才那人说二哥想在七月十五搞个祭天大典，顺便迎接姬景大军，她都能理解。只怕祭天只是个幌子，借反叛之际告慰皇考是真。
“七月十三……”那人没好气地说，不过倒是把腿移开来，让盼儿来加绑。
盼儿隐隐觉得哪儿不对，一边给他绑扎，一边在踅摸，忽然一下子想到了。
“你能动了？！”自己明明封了他所有的大穴，应该无法动弹不是？
“当然……”那人话头刚起，手指已经戳到了她的胸脯上。
被人连点几个大穴，盼儿再也蹲不住，一个踉跄，直往对方怀里栽去。
“你……卑鄙……”
等到盼儿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把她推到一边。
“你会使诈，就不准别人也使诈？”
但听他嘿嘿笑着，扶着门框慢慢站起来：“嘿嘿，要不是看着你还真像肖综的相好妹子，老子连杀你的心都有了，你可知道你耽误多少事，臭丫头！”
那人起身之后，又弯下腰来，几乎把盼儿背上的大穴点了个遍：“你刚才说得不错，我前番是大意了点，一个小妮子，又在我的刀尖下，这会儿我不会再犯错啦。真是没想到，这小阴沟里也会翻船，老子这是被什么迷了心窍？”
盼儿挣了挣，真是一点也动弹不得，整个人还是原来蹲着的姿态，活像缩拢一团的虾米。
“雨小了，老子也没功夫再陪你了……”说着，那人扶住墙壁，用盼儿的钢剑当拐杖，一步一颤，挪向那马：“你看你多耽误事，真恨不得撕了你……”
“哼！你就不怕我二哥为我报仇？”盼儿心里说不尽的悔，只恨自己缺少江湖阅历，经验太少，心肠太好，看此人面相就是凶恶，怎么能毫无警惕？
“嘿嘿哈哈，你二哥，你二哥不就那个肖综吗？他连自己从哪儿来都没搞清楚，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杂种。你自以为你们兄妹两个算是一号人物，告诉你，我们王爷——齐王大人才是肖齐的正宗，只怕你们都是肖衍的孽种呢……”
“你胡说！”虽然盼儿对自己的身世仍在怀疑，但也不愿听别人如此信口雌黄。
“老子胡说？嘿嘿，七月生产，也只有你们这种傻瓜才会相信那种胡八扯……”
这话很恶毒，分明是指贵妃娘娘怀胎七月就诞下二哥，本身就是一个谎言。
一时之间，盼儿还真想不出该怎么诘驳。
然而没等盼儿想出应对的言辞，那枣红马却先长嘶咆哮起来。不愿生人挨近，自要反抗，可惜它只会往后尥蹄子，前面两蹄，却不知道是骇得忘了，还是本来就不擅长使用，反正那人已经从前面扣住了嚼子。嚼子本是制马的要害，再威猛的马，一扣嚼子，先自焉了几分，盼儿都看到马眼里的惧色。
“嚯！刚才尥蹄子的账还没给你这畜生算呢，想找死不成？！”
那人说着，便用剑尖径直去扎马肚。那马负痛，更是暴跳如雷，嘶鸣不绝，可坚持不了多久，才划了两个小口，便已老实多了，等到一掌拍在背脊上，已经委屈得只会喷响鼻，尤其那根刚才微挺的尾巴，又像拂尘般软垂下去。
盼儿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可惜身子一点也不听她的。那人注意到了盼儿的囧态，很是满足。只听他不无得意地一笑，翻身爬上了马，把剑当马鞭扬起来。
“丫头听着，你有没有命，全看你的造化了。老子现在赶着报信，家叔命要紧。至于你二哥那儿，老子也会尽尽义务，但愿在他们赶来之前你没出意外……”
“你不得好死！”盼儿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恨自己无能。
“嘿嘿，你还真不怕我先奸后杀？”那人随之狞笑一声，让马试走两步，看看已无大碍，才说：“好！算你赢了，一则留给老子的时间确实不多了，二来老子的腿断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想再来个什么纠葛，今天就算便宜你了……”
也不等盼儿回应，便只听驾的一声，钢剑用力一拍马臀，沿着回廊绕出去了。
这下盼儿可惨了，煮熟了的虾米一只，比死人多一口气，人家哑穴倒是没点，可在这种地方喊破天也不会有用，哪怕是大白天大晴天，前不巴村后不着店，虽在路上可以看到，但也有点距离。况且现在是雨夜，除非有人也跟自己一样进来打尖避雨。可这雨已经下了一阵，要避雨的早该找着地方了。
而且雨水还在时不时浇进来。虽然比刚才小了一点，但还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地上早已汪水不少，台阶残缺的地方都快漫齐了，不多会就会漫上来。
自己的脸贴着地面，根本抬不起来，在最近的一汪里都已经能够看到自己的倒影了。
绝望之余，她忽又自己给自己宽怀了。如果真的就此死去，也许算个不错的结局。毕竟她跟二哥踏破底线，已为当世不容。至于找兰子，找师父，不过是变着法儿给自己增加一点苟延残喘，勉于存活的理由罢了。只怕她再也不能回到二哥的身边了，即便自己可以不顾脸面，但是二哥要做大事，名誉声望至关重要，若是因为自己而让二哥憋屈一生，那可不是自己的初心。
然而真的要与二哥永久分离，那敢问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大的意义？
只是有一点，不免遗憾，破庙之下，腐污之中，泥淖之上，自己的玉体——尸首横陈在这里，会不会有点太委屈了自己？不知道二哥见了会有多么伤心？
寻思了一会儿，忽然额头有点凉凉的，知道是积水漫过来了，可一点也动弹不得，想躲也不成。没多大功夫，水又涨了不少，一只眼睛半张脸全没进水里了。
啥看我的造化？照这样的速度，不用多久，自己的嘴巴鼻孔就会被淹到，哪有存活之理？盼儿正想破口大骂，可又有什么用呢？一想到此，也就泄了气。
实在不甘心，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水里的那只眼睛淹着，也就无所谓了，还露着的这只如同决了堤，又添了道汩汩溪流，越过鼻梁落下，居然还会叮咚作响。
正绝望，更恐怖的事发生了。淹在水里的那只眼睛居然还会作痒，睁开一看，像有尖尖小草在挠，用力望去，一个三角脑袋，架着两只小灯笼似的发光珠子。我的天哪，竟是一个黑黝黝的蛇头，正用信子在舔着她的眼睛。
盼儿真要疯了，忍不住咯咯大笑起来。看来这一切都是老天爷的刻意安排。人在做，天在看，自己做了孽，老天爷自然不会放过自己，这蛇便是老天爷派来的勾魂使者。都说黑白无常，不拘成形，只是他们总会在最合适的时候到来。
这样也好，听说死于蛇吻的人最少痛苦。只求您别咬我的脸，二哥肯定不愿意看到他心爱的人破相。可又有什么办法？除了听凭神灵主宰还能干点什么？
一念及此，盼儿也就彻底死了心，索性把眼用力一闭，等着最后一刻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