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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兵百里仇隙深,蓦忽身死横异乡。
雄寇十万九霄下,骁将千骑万箭出。
久安城头,由东至西,从南到北,一条条白色麻布覆盖在城墙之上,仿佛整座城都在披麻戴孝。城中踞虎山脚下客来别院内,一连两日哭天喊地之后,今日却突然一改前两日悲凄氛围,由上至下变得格外冷峻,且气势汹汹。客来别院内的变化,也正与整座久安城的兵马调动呈现呼应之势。
罗府内于今日一早便突然杀气腾腾,整座别院内大大小小的护卫门客多大两百余人全部集结于罗府门前,只等那最后的一声命令。从别院东侧书房走出一位身着铠甲的老将,六十岁左右的年纪,但是精神矍铄,倒比许多护卫还要有气势。此人正是久安城的城主,罗府的当家主——罗道魁。
罗府管家在其耳畔通报了两句后,罗道魁点了点头,随即一抖披风,将佩刀从桌上提起,转过身便朝房外走去。跨出门槛后,迎面便走来一位年轻的将领,若换做平日,罗道魁对这年轻人必然十分恭敬。可今日却不比平常,他今日走出罗府是为了调集军马出城,出城则是为了替自己长子报仇雪恨。因此,任何人前来劝阻,他都不会给好脸色。
由下方阶梯走上,并迎面向罗道魁行去的年轻人,正是华洲第二路大军睚眦部兵马主帅——华洲南城王“岭南苍龙”彭振锋之子,官拜少南候,统领三万军马的彭无畏。
“罗叔父,莫非你真的要一意孤行,带领军马征讨午阳城?这可是违抗军令的大事,不容儿戏。”彭无畏语重心长,耐心提醒。
三日前,午阳城的来使将罗道魁之子——罗翻云的头颅送入城中,只字不提,只留下一封书涵后便离去了。书函乃现占据午阳城的守将“白衣上将”邵安所书,将罗翻云在午阳城所作所为写得清清楚楚。不过,爱子心切的罗道魁不会理会这些,他只知道,邵安占领午阳城名不正言不顺,更是因杀子之仇对其无比痛恨。
“少南候请勿怪罪,今日即便有违军法,罗某也要出兵。不斩邵安小儿,难解我心头之恨。”罗道魁额头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说道。“待我攻破午阳城后,再向少南候负荆请罪。”
“可若此时瀛洲人攻城,当如何是好?”彭无畏蹙眉问道。
“少南候放心,我只带八千人出城,城中加上少南候兵马,尚有六万余人,守城足矣。”
说罢,罗道魁一挥手臂,绕开了彭无畏,带着身后一众副将和护从便顺着阶梯朝别院下方走去,直至走出罗府大门,彭无畏也再无一句话。当罗道魁彻底离去之后,一直跟在彭无畏身后的前盘龙江城兵马总督,今时为睚眦部征北军副将的吴耀龙凑上前,却欲言又止。
“吴将军是想问,为何不出兵助罗大人讨伐午阳城?”彭无畏率先开口。
“少南候洞察天机之能果然不凡,末将佩服。”
听着吴耀龙的夸赞,彭无畏撇嘴一笑,余光中突然瞥见了西侧厢房门前,罗府的二公子罗覆雨早已立于门前,也在盯着大门方向,似乎是早就注意到了罗道魁离去。
“覆雨兄,莫非真的一句也不劝阻,果真让令尊去讨伐午阳城?”
“他想要送死,我何苦浪费力气去阻拦他?”罗覆雨说得极其坦然,仿佛罗道魁与自己毫无关系。
“覆雨兄,我还有一问,”彭无畏咬着下嘴唇,蹙眉问道。“令兄赶赴午阳城,是否也是你的主意?”
罗覆雨并未回答,只是轻声笑了笑,笑到最后,轻笑变作了大笑,并且乐得前仰后合。
“果然是你,我就说你大哥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午阳城去寻邵安的晦气。”彭无畏摇头笑着。
“我大哥已死,我父将死,这罗家军的大权,你说会落入谁的手里呢?”这时,罗覆雨拱起手朝彭无畏拜了一拜。“恭喜仲德兄,征北军又平添大批军马。”
彭无畏抿嘴一笑,用手指点了点罗覆雨,心满意足。他曾听罗覆雨讲述过其身世,虽然他是罗道魁的次子,但却是庶出,为罗府一名丫鬟所生,可那丫鬟连妾室都未曾当得,罗府上下甚至连填房都不容得她。在罗覆雨下生后,罗道魁的正妻杨氏自缢未果,虽被救下,却愤而离开罗家,返回本家。
杨氏本家在南都府也颇有势力,罗道魁若是离开杨家的支持,也难以在南城军中立足。因此,罗道魁便在罗覆雨四岁之时,在一个夜里将其生母活活殴打致死,才换回了杨氏的回心转意。在此之后,罗覆雨在罗家受尽了白眼欺辱,连罗府的不少下人,都对其爱答不理。
不过,罗覆雨自幼年时就表现出出众的才华,长大些后,罗道魁见其才学颇丰,便安排他处理一些简单的公务,倒是做得也还顺利。不过,在罗覆雨心里,他母亲被打死的那一幕,他却永远无法忘怀,就算罗道魁把杨家家业全部送给他,他也不打算让罗道魁活得痛快。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狗杂种。”
突然,由别院上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叫骂,只见一个身着红色斗篷的中年妇人正扶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由上方阶梯上走下。刚刚那一句叫骂,正出自老妇人之口,她正是罗道魁之母,罗覆雨的祖母——马老太君。扶着老太君的妇人虽然没有破口大骂,可她眼神中的灼灼厉色,比马老太君的怒骂还要令人生寒。这位妇人,正是罗府的女主人,罗道魁之妻——杨氏。
“罗覆雨,我儿翻云,是受你怂恿,去的午阳城?”杨氏咬着牙问道。
彭无畏见这是罗府的家事,也不打算掺和,转身便朝东侧书房行去。不过,如若罗覆雨有危险,他还是会出手相助,至少要保住罗覆雨的性命。不过,显然是他多虑了。很快,由罗覆雨房内走出了七八个手持华洲军佩刀的将士,在罗覆雨的吩咐下,将马老太君和杨氏围住。
“罗覆雨,你这大逆不道的不孝子,你想做什么?”马老太君问道。
“奶奶您放心,孙儿不会这么早就让您上路。您可记得,当年可是您在罗道魁耳旁,三番五次地教唆他,把我娘送上了黄泉路。您想这么早死都不行,我得让你先见到罗道魁的人头,再送您去冥府和我爹相聚。母慈子孝,想想都感人啊!”说到最后,罗覆语发出了令人汗毛倒立阴冷笑声。
罗覆雨对马老太君的印象也没多好,当初这老太太可是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不断教唆罗道魁以罗覆雨之母的命换取杨氏的原谅。因此,在罗覆雨心中,这个奶奶比其父亲还该挨千刀万剐。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我……”马老太君抚着胸口,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们将老太君送回卧房休息,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老太君出房门半步。”
说罢,两名壮汉强架着马老太君就往上方卧房方向行去,任老太君不住地怒骂,他们都没有半点犹豫。杨氏见此情境,气得浑身战栗,伸出手指着罗覆雨,一脸愤恨,却说不出一个字。罗覆雨望着马老太君被心腹拖走,猛然间将目光移向杨氏,两眼中陡然冒出熊熊仇火。
“姓杨的,你可知我娘是怎么死的?”说话间,由罗覆雨身上散发出的杀意却无比浓烈。
“那、那是你爹干的。”杨氏终是感到一丝骇然。
“我怕你是不知道,今日就让你也尝尝那种滋味儿。”罗覆雨轻叹口气,随即微微一笑,看了看其余几个心腹。“把她拉到后院,杖打两百,活着就再打一百,死了喂狗。”
“你敢,罗覆雨,我本家兄长是南都府内史府中尉兼昭毅大将军,你敢动我分毫,我就……”
不等杨氏叫嚷完,身旁一个壮汉直接捂住了她嘴巴,三四个人拖着杨氏便放后院方向行去。罗覆雨就这样冷冷地注视着杨氏,直到其彻底消失在眼前,他才撇嘴一笑转过身子朝彭无畏行来。
“覆雨兄好手段,只一步棋,将整个罗家搞得天翻地覆。”彭无畏拍着手赞道,也不知是虚情还是真心。
“守住久安城,若是半年之久,我们可以扩军至八万,若是能守一年,我便能招兵买马十二万。”
彭无畏并不怀疑罗覆雨所夸下的海口,他了解眼前的同龄人,绝不是一个只好说大话的绣花枕头。
“久安城上上下下不过二十余万人,除开老弱病残,又去哪里寻这么多兵马呢?”彭无畏故作疑惑蹙眉问道。
“仲德兄,银龙关有多少难民?银龙岭以南又有多少?整个北都府又有多少?只要有源源不断流动的人,我们就可以壮大力量。仲德兄啊!我可是将自己的全部家业,都押在了你的身上。”罗覆雨拍了拍彭无畏的肩头,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彭无畏仰面朝天呵呵直笑,最后伸出两个手指比划着,并摇着头叹息道:“只可惜啊,要损失你家八千军马去攻打午阳城,你爹真是太小瞧那‘白衣上将’了。”
“仲德兄放心,那八千军马,只会损伤一人。”
罗覆雨伸出一个手指,目光中夹杂着一丝诡异的神色,直勾勾地盯着西北方,往此方向再行几十里,便是午阳城的地界。彭无畏也看了看罗覆雨,眉头一紧,瞬间明白了罗覆雨的意思。对其心狠手辣之盛既觉着惊诧,也略感钦佩。随后,两人面面相觑,同时露出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