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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伯帮我包炒面面包的时候,我看着隔着玻璃、位在收银台后方的厨房。一个三十五岁左右、体格很好的男子,正在为甜甜圈撒糖粉。那大概就是伯伯的儿子吧。虽然我不知道亚纪子有没有对他抛媚眼,不过相信她一定也曾经望着厨房里的情景。
“两百四十圆哦。”
伯伯把包好的面包递给我说,然后越过我,朝着我背后招呼:“欢迎光临”。
有新的客人来了。我要让路,便向旁边靠了一步,一回头……
我在那里找到了白河庭园的那个中年男子,那张桥口帮忙画成素描的脸。
人类的记忆真是不可靠。我回头和那名男子照面的那一刹那,并没有认出对方是谁,只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方好像也有同感,所以一直盯着我看。不过,也许那只是我一直看他,他才以“什么事?”的感觉回看我而已。
我是等到他开始走动之后,才想起来的。他从我旁边错身而过,走向摆了面包的架子,出现在我眼前的脚步,就是上次在白河庭园跑走的那名中年男子显得不太舒服、有点摇晃不稳的脚步。
“啊!”我叫了一声。对方吓了一跳回头看我,这一次睁大了眼睛看我的脸。结果他的脸上顿时闪过的表情,就和推理小说读者解开暗号的那一瞬间一样。他也认出我了。
我还没靠近他,他就一下子从我身边跑走了。他的膝盖撞到面包店放置托盘的桌台,挂在上面的面包夹发出卡喳的声响,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面包店。
“干什么?怎么回事?”我把branchekira伯伯的叫声抛在背后,跟着跑到路上。一只脚上的运动鞋差点掉下来,害我向前扑了一下。
这次的地点是在大街上,而且是行人不少的大久保路上,情势对我有利。男子来到外面马上向左跑,差点撞到刚好走过来的一对情侣,所以脚步变慢了。我的手差点就碰到他背后。他扭身闪过那对情侣,又开始跑,很快就到达通往车站的转角。我看他要往哪里跑,结果他好像稍微犹豫了一下,脚步顿了顿,手在停下来等红灯的白色厢型车上撑了一下,改变方向,左转朝车站的方向跑,
就是刚才我和面包店伯伯走来的路上。
这里只有一条路,只要沿着左边电车的高架混凝土墙,一路跑到小灌桥路的交叉口就可以了。这么一来,毕竟是我跑得比较快。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正好在第二幸庄的铁楼梯前,我抓住男子右手的袖子。
“叔叔、叔叔!等等我!”
我边叫边扯他的袖子,他猛力挥手,想把我甩掉。我使出本事一边和他僵持,一边压低声音和他说话。
“叔叔,在这里吵闹的话,可能会被警察看见哦。我们就在那栋公寓前面。”
结果他就真的好像看到警察来了似的,突然停止挣扎。因为他停得太突然了,我也就跟着放开他的袖子。不过,他并没有要逃走的样子,双肩剧烈地起伏,弯着腰,两手撑在膝盖上,低着头喘气。
“你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我的呼吸已经恢复正常了。要是跑这么一小段就喘,教练不把我踢出球队才怪。
他还气喘吁吁的,为了回答我的问题——大概是想回答我吧,嘴巴一张一合的,发不出声音,必须先喘过气来再说。
总算,“我的、膝盖,”他断断续续地说,“有点、风湿。”
“在白河庭园遇到的时候,叔叔跑起来也怪怪的。”
“是吗?”
他的声音有点闷闷的,很特别。也许是装了假牙。
我外公今年因为多年的牙槽脓溢,成了满口假牙的人。他本人对一口洁白的牙齿沾沾自喜,可是自从装了假牙,用电话就很难沟通,让我们很伤脑筋。这个叔叔讲话的语调就跟我外公很像。
“叔叔还记得我吗?”
他总算不再喘了,弯着腰就这样点点头,抬起眼睛看着我。
“我没有立刻想起来。看到***一副吓一跳的样子,才想起来的。”
“我也没有马上认出叔叔,是看到你走路才想起来的。”
我们互相对看。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不,叔叔大概早了半秒吧——我们相对而笑。
“走吧。”我抓住他的袖子。这次不是为了怕他逃走,而是伸手扶他。“警察可能真的在监视这里。”
说完之后,我才想到,搞不好刚才的警告和现在这些话,全都猜错了方向。他又不一定跟那个命案有关。事实上,我们这阵子一直把这个在白河庭园遇到的人,当作是亚纪子的“恩客”,纯粹是一个同情靠电话交友俱乐部赚钱的女孩的局外人。
“车站那边有张长椅。”叔叔说,“到那里休息一下好吗?”
“嗯。”我点头,和叔叔一起走。和他并肩走在一起,就会发现他的病并不只有风湿,呼吸也有一点怪怪的。是肺不好呢?还是心脏不好?
我们来到大久保车站的收票口前面。铁轨陆桥的下方,有一张用铁管和木板钉起来的简陋长椅。我们并排着在那上面坐下,这个可疑的叔叔呼地吐了一口长气,伸出右手开始摩娑起膝盖。
收票口只有一个站务人员。他是个年轻人,往我们这边看了几眼之后,就跟收票口旁包厢里的同事说笑起来。也许是把我们当作父子了。
这时正好有电车进站,只听得到电车的声音。广播说着“大久保、大久保”,不久电车就开走了。有两、三个乘客下车,通过收票口。每个人都往我们这边瞄了一眼。
人全都走光的时候,坐在旁边的叔叔喃喃地说。
“跑给别人追,果然很吃力。”
他的侧脸显得很疲累。人的表情,只有正面能够作假。侧脸是很诚实的。然后,近距离看到他那双微微有点凹陷的双眼时,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也许这个想法长久以来就在我心里,潜沉在薄薄一层皮之下,等待时机破皮而出。
这种事,很久以前就应该想到才对!我不由得紧紧握住放在双腿上的面包袋子。
“叔叔。”我叫他,他还是垂着头望着双脚。
“叔叔是畑山稔的爸爸对不对?”
他缓缓地眨眼。然后看着我的脸。
“你是畑山嘉男先生吧?”
叔叔慢慢地眨眼,配合着眼皮的动作点了点头。
“果然没错……”
“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有点像,眼睛那边。”
叔叔好像发出了“哦”的声音似的,微微张开嘴笑了,无声的笑。
“是啊。不过,叫我叔叔就可以了。”
“我叫雅男,今年国一。不过,叫我***就可以了。”
叔叔瞄了我的脸颊和额头一眼,说:“胡子和青春痘都还没开始长啊。”
“不过,我有女朋友哦。”我说,“然后,我女朋友就是遇害的亚纪子小姐的表妹。”
叔叔停下摩娑膝盖的动作,双手在双腿之间垂下来,缩起下巴。收票口的站务人员又往我们这边看。虽然没有露出讶异的模样,但是那些视线还没离开之前,我没有开口。
“稔犯了罪。”畑山嘉男喃喃地说,“我会去那座公园,叫白河庭园是不是?也是因为认为儿子做错了事。”
那时候,岛崎认为那名男子“看起来像在祈祷”的第六感,果然灵验。“那,叔叔那时已经知道杀了亚纪子小姐的是你儿子了吗?”
畑山老爹点了点头。“我儿子告诉过我跟他一起住的女人名字。女人被杀,多半都是跟她一起的男人下的手。我马上就想到了。”
他中断了话,闷闷地咳了几声,“我看到新闻,马上跑到这栋公寓来看,稔已经不在了。我想他是逃走了。”
“可是,你并没有报警。”
老爹没有说话。
“所以,和我们在白河庭园碰面的时候,你也逃走了。”
老爹举起手,摩娑后颈。
“我想,***你们是那个叫亚纪子的女生的朋友,不然也不会拿花去了。”
“是啊。”
“只是,我没想到是表妹。我以为是那个亚纪子的妹妹。那时候不是有两个女生吗?一个高个子,一个小个子。”
记得真清楚。
“对啊。小个子那个就是亚纪子小姐的表妹,我女朋友。”
嗯嗯,老爹点头应声。“那个高个子的跑得真快,急死我了。”
那是伊达。“因为她是篮球社的主将啊。”
我们稍微沉默了一下。我吸了一口气,问道:
“你知道你儿子现在在哪里吗?”
我明知道这是个很冒昧的问题,还是大胆地提出来了。畑山稔是全国通缉犯,不知有多少警官拼了命想知道他的下落。如果能够坐在我现在这个位子,田村警部也许会愿意拿出他硕果仅存的头发作交换。
不过,叔叔却摇摇头。“现在不知道。以前曾经知道过,就在那栋公寓。”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联络上的呢?”
我省略了“你出狱之后”这句话,但叔叔回答时却自己补上了。
“我出狱之后,就一直失联。稔也不知道我在哪里吧。第一次联络上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