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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宋汤上桌后,冼耀文一看,汤色居然是橙红色,而不是本应该的深红色,用汤匙扒拉一下,没有发现应该有的甜菜根,罗宋汤的灵魂就是甜菜根,没有甜菜根的罗宋汤就是没有饭的扬州炒饭。
再扒拉一下,也没有发现牛腩或牛尾,只发现猪肉和疑似牛肉罐头,舀一勺尝一口,没有尝到柠檬汁和酸奶油的味道,只吃出番茄酱和奶粉混白醋。
嗯,这是台北罗宋汤,基本和纯正的罗宋汤没什么关系。
逐条分析,台湾之前没有人吃甜菜根,自然也没有农民种,而且甜菜根耐寒不耐热,台湾的气候并不适合种植,想要种应该选在阿里山这种高海拔地区。
1949年颁布的《台湾省保护耕牛办法》规定:健康的水牛、黄牛不得屠宰,除非年老、残疾或无法劳作。宰杀需向乡镇公所申请,经兽医检验核准。
其他小吃摊可以用一些取巧的办法获得牛肉,明星咖啡馆树大招风,敢这么做容易被点。
柠檬的情况和甜菜根相似。
台湾奶牛数量希少,根本没有乳制品产业可言,酸奶油是不可能有的。
几样配菜只有酸奶油稍复杂,其他都比较容易,酸奶油需要借助美国顾问团的名义引进一批奶牛,建立一个奶牛养殖场。
拉斐特虽然定位是法国餐厅,但拥有一道正宗的罗宋汤也不会显得不伦不类,凡是食客想吃的西餐,拉斐特都会尽量满足,毕竟他创立拉斐特主要的目的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建立台湾人脉。
他脑子里想着事情,却也没有忽略杨静怡,他给了罗宋汤零分,杨静怡却是一勺接一勺往嘴里送。
“好吃吗?”
“好吃。”
“慢点吃,还有主菜。”
冼耀文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点的自由古巴,顿时感觉到一股怪味,有米酒和可口可乐的味道,也能尝到柳丁汁的味道,得,又是台湾魔改版,他当了一回冤大头。
明星咖啡馆的菜单上没有一样东西是便宜的,他们这一餐接近两百台币,再看看将近七成的上座率,他对拉斐特的盈利能力有了期待。
心理预期已经降到底,主菜上桌后,他懒得吐槽了,就着杨静怡的好胃口,将就着吃,眼睛四处瞟,耳朵支棱起来,分辨着其他食客的籍贯。
还别说,上海腔不少。
按说这时候会花大钱来吃糊弄版的俄餐,在上海的时候肯定是俄式餐厅的常客,见过世面,知道俄餐是怎么回事,肯花更多的钱,吃不正宗的俄餐,大概是因为当下能吃到这样的俄餐已经满足心理预期。
台湾的现状促使食客降低了心理预期值,这是一个好消息,当拉斐特恢复他们原来的心理预期值,可以轻易打败竞争对手。
花同样/更少的钱,吃正宗的西餐,食客自然懂得如何选择。
当杨静怡吃完主菜,冼耀文将自己的餐盘挪到一边,拿起餐巾擦拭一下嘴唇,动作缓慢,让杨静怡看清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果然,杨静怡有样学样,也拿起餐巾擦拭自己的嘴唇。
叫了冰激凌,看着杨静怡用匙羹舀着吃,冼耀文轻声说道:“你有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
闻言,杨静怡的手停在半空,纠结了一会,低着头说道:“我妈妈在别人家里做下人,她有很严重的哮喘,随时都会发作,一发作主人家就会嫌弃她,赶她走,我和妈妈就没有地方住。”
“家里只有你和伯母?”
“嗯。”
“治哮喘的药很贵吗?”
“非常贵,我们负担不起,妈妈平时只喝小青龙汤,严重的时候才会去诊所开氨茶碱,每次都要赊账,李医生人很好,会给我们赊。”
“哮喘不能太劳累,我可以介绍伯母去旅社帮忙,平时守着前台,客人退房后打扫一下房间卫生,慢慢打扫就行,这样不会太累。
哮喘暂时没办法根治,只能靠控制和养,我会帮伯母找个好医生帮她看。”
在杨静怡感激的目光中,冼耀文竖起两根手指,“病和工作解决了,剩下就是住,伯母可以在旅社住,你不太方便,明天我会让人找房子,找到合适的会买下来给你和伯母住,不用给房租,住多久都可以。”
杨静怡嘴唇哆嗦了几下,吐出一句话,“你真好。”
冼耀文轻笑,“先不要高兴得太早,你的难题还没解决,你该想想怎么向伯母解释。”
杨静怡摇摇头,“用不着解释,妈妈会很高兴。”
冼耀文秒懂,越是贫困的家庭,家长越容易对子女抱有很强的功利心,很是看重子女的回馈,舐犊之情淡薄,生养孩子犹如风险投资。
大概杨静怡的妈妈经常在她耳边念叨“快点长大,长大了嫁进好人家,妈妈就不用这么辛苦”,诸如此类的话。
“好吧,这件事你自己把握,我不插手。”冼耀文看一眼手表,“后天是周日,学校上课吗?”
“公休。”
“要不要跟我去郊游?”
“郊游?”杨静怡有了兴趣,“做些什么?”
“赏花、赏景、钓鱼、野炊,带上相机拍照,清早去,下午回,吃了晚饭还能看一场电影。”
“我能叫同学吗?”
“当然可以,但不要叫太多,车里坐不下。”
杨静怡竖起食指,“我只叫一个。”
冼耀文指了指冰激凌,“要化了,边吃边说。”
“嗯,你也吃呀。”杨静怡拿起匙羹吃了两口,说道:“你明天做什么?”
“工作、应酬。你会骑脚踏车吗?”
“不会耶。”
“平时上学放学都是走路?”
“对呀。”
“想不想拥有一辆?”
“想,可是……你已经送我好多。”
“没有关系啦。”
吃完冰激凌,两人出了明星咖啡馆,坐进车里踏上了送杨静怡回家的路程。
杨静怡将冼耀文的手当作玩具把玩了一会,然后食指紧扣,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哼唱,“Thereinonesecretrendezvous,aperfectparadisefortwo.wherescentedflowerscastthespell,weknowbutonlytoowellthatwefoundalovesopureandtrue.”
“《夜来香》英文版?”
“对呀。”
“从哪里学来的?”
《夜来香》在台湾很受欢迎,但可以公开发行的版本改过歌词,变成符合官方要求的积极向上或政治正确。其他歌曲也有类似的遭遇,靡靡之音是绝对禁止的,邓丽君若是投生在这个年代,悔过书根本写不完。
“我妈妈工作的主人家太太经常放这首歌的唱片,听多了就记住了。”
“我以前没听过英文版。”
“好像是从南洋传过来的。”
“歌词填得蛮好的,应该让山口淑子发行英文版。”
“山口淑子是谁?”
“李香兰的真名。”
“你认识李香兰?”杨静怡仰头问道。
“很熟。”
“你怎么会跟她认识?”
“我们一起共事。”
“共事?”
“嗯,她在我的影视公司。”
杨静怡的身子立了起来,“你拍电影?”
冼耀文摇头,“我只是投钱,拍电影是导演和演员的工作。”
“你认识很多电影明星?”
“认识一些。”
“真好。”杨静怡一脸向往道:“你能跟我说说电影明星是怎么生活的吗?”
“你问得有点大,我又不是时时刻刻跟在电影明星身后,怎么知道她们怎么生活。”冼耀文轻笑道。
“我是说她们真实的人是怎么样的。”
“每个人的看法会不一样,你不应该听我说,而是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我哪里接触得到电影明星。”
“过几天就有机会。”
青年会电梯里。
“一拜天清地灵灵,二拜清香跟诚心,三拜圣母显圣明,天下太平万事成。妈祖娘娘救众生,天上圣母现真灵,神来慈悲为世人,扶危解厄镇太平。
妈祖娘娘费苦心,负业转世为众生,渔船平安海平静,家家安乐福满庭。妈祖娘娘下凡尘,钦点化身行人间,诚心朝拜显光明,万事乞求万事成。”
岑佩佩哼着歌,看着电梯门,等待抵达第五层。
随着叮的一声,歌声戛然而止,她的脸从轻快变为肃穆。
栅栏门打开,在电梯外等候的李湄第一时间往前一步,“冼太太,大家已经在会议室等你。”
“李小姐,不好意思,还劳烦你在这里等。”
“应该的,冼太太这边请。”
跟着李湄走进办公室,岑佩佩好奇地四下打量。
这是她第一次来友谊公司的办公室,除了李湄,她并不认识其他人。
已经是晚上,办公室里却还有不少人,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坐办公室的职员,更像是友谊影业的影视人员。
“李小姐,十来家公司在一间办公室,会不会有点挤?”
“还好,这里主要是友谊置业和友谊物业在办公,友谊影业的子公司大多在外面有办公场地,只有母公司的人员在这里。
上次听冼先生说过一句,再过几个月友谊置业会搬去英皇道,友谊物业搬去尖沙咀,这个办公室留给友谊影业使用。”
岑佩佩颔了颔首,目光对向刚从一个小办公室出来的子媚几人,一个个穿得这么妖艳,一定是友谊物业的人。
李湄恰好也注意到,介绍道:“走在最前面的是友谊物业的销售总监,边上那几个是售楼小姐,听说她们前两天代理了几栋楼,不到一天就卖光了,又有新客户自己找了过来。”
“犀利。”
岑佩佩只是简单夸赞,不做过多评价。
友谊物业是怎么回事,她听冼耀文说过,对她而言,装作不知晓是最合适的。
子媚也看见了岑佩佩,两人虽然没有正式见过,但这几天的报纸上都能看见岑佩佩的报道和照片,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
她没有凑上来打招呼,只是远远地点头示意。
岑佩佩点头回礼,随即跟着进入会议室,参会的人看见她,纷纷站了起来。
她向大家颔首致意,“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李湄款款来到主位坐下,“人都到齐了,会议开始。张爱玲,把剧本发给大家。”
就在几天前,友谊影业将公司的编剧的人事关系划到了编剧家事务所,该事务所和友谊影业之间没有从属关系,只是冼耀文和米歇尔各占据了30%的股份,另外40%的股份属于编剧家协会。
编剧家协会还是一个空有名头的机构,目前并没有任何一位成员,到了今年年底,事务所会对编剧的一年产出进行考核,被评为优秀的编剧入编编剧家协会,享受事务所的分红。
简单而言,冼耀文准备给香港编剧行业制定行业标准,编剧家协会站在台面推高编剧的收入,并成为一个貌似独立,却是亲友谊影业的行业协会。
而目前来说,友谊影业成为甲方,编剧家事务所成为乙方,甲方不能指使乙方做事,却可以按照合约向乙方索赔。
换句话说,友谊影业摆脱了编剧的工资成本和管理成本,以剧本采购成本支出的方式享受编剧们更好的服务。
以社会主义经济学的思维来说,乙方编剧家事务所的编剧自此脱离了“伪等价交换”,不用再忍受虚假的多劳多得绩效工资方式,创造的实际剩余价值不再被资本家剥削,而是注入编剧家协会,并实行全港编剧所有制。
即理论上任何一个香港人声称自己是编剧,就在编剧家协会占据一定的股份。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实际上只有入编的编剧才能享受分红,而编剧们创造的剩余价值,由全港编剧按地区选出的编剧代表,百分百投票支持的编剧家协会主席冼耀文与副主席米歇尔制定计划进行支配。
如此,编剧家事务所获得友谊影业支付的剧本创作报酬和票房分红后,冼耀文和米歇尔先按照股份份额拿走分红,接着入编编剧领取分红,剩余的部分80%投入造福全港编剧的项目开支,20%用于事务所未入编编剧的薪资发放。
翻译成人话就是冼耀文打算用“别人的钱”制定香港编剧行业标准,而“别人的钱”并不用“别人”掏自己口袋,钱的根源是他制定的票房分红制从观众的口袋里拿来再分配给“别人”。
短期来说,编剧只会感觉到自己的收入在增长,冼耀文会成为编剧们心目中的英雄,至于长期,管它呢,他应该已经闪人,让后来人头疼去。
后来人能做好,是冼耀文开头开得好,后来人做不好,编剧们喝了酒后就会开始吐槽,想当年冼主席的时代……
剧本对一部影片的重要性毋庸多说,推高编剧们的收入和地位,可以给香港影视大环境带来积极的影响,大环境好,友谊影业的接盘侠才敢对友谊影业的未来抱有最大的期待,如此,友谊影业才能以最高的价格转手。
张爱玲性格孤僻的一面非常明显,厌恶社交中的虚与委蛇,她讨厌来参加这种项目讨论会,却也不失对金钱的务实追求,她没有吃过钱的苦,不知道钱的坏处,只知道钱的好处,她的生活情调需要钱来支撑。
讨厌,她还是来了,因为她清楚《林默》是一个非常难得的项目,制片人是李湄,主演是老板娘,其他人员会抽调公司最优秀的人,成为这个项目的编剧,她会名利双收。
尽管她有一丝别扭,三夕之欢,那个男人消失了,他的女人们却是会经常出现在她的视线,自尊不允许她在一段破碎的关系中委曲求全,但那个男人并没有让她委曲求全,他太懂人心,坦白,不伪装,也做到了最好的伪装。
分发着剧本,她的目光屡次从岑佩佩的脸上扫过,真是奇怪,这个女人像是那个男人的女性版,锋芒更胜一筹,却也恰恰说明这个女人不够老练,没有达到那个男人返璞归真的境界。
岑佩佩从冼耀文那里学到的技能当中,眼观六路是掌握得最好的,美国大都市生活着复杂的人种结构,但在下面的县市镇,人种往往非常单一,有太多的市镇摆明车马不喜欢黑人,更不要说是黄种人。
在温洛维特工作时,她穿梭于南北部的市镇,经过了太多不欢迎她的地方,假如不是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她或许早就被抛尸于某个不知名的树林。
之所以被西尔斯公司看中,与她的肤色不无关系,一个外来的黄种人在市镇开拓市场却能做出傲人的成绩,可见她的能力有多强。
她敏锐地感觉到张爱玲对她的偷瞄,却装作不知,没有表现出异样,只是翻开剧本细看起来。
她很忙,没有太多时间用来拍戏,而她又是整部戏的灵魂人物,她的表现会直接影响项目进度,她越快进入状态,就能以更快的速度脱离。
花了点时间看完剧本,她发现林默的戏应该不难演,凡人阶段的篇幅不多,主要是成仙之后的剧情,神仙嘛,端着演就好了,表情不用太丰富,这么一来,她不用花太多时间学习表演。
“张爱玲,你给大家解读一下你的创作思路。”
张爱玲从桌上的黑猫牌(CravenA)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点着,缓缓吸了一口,“我的想法嚜,是这样子的……”
港岛。
谢丽尔还在加班,就为了盘尼西林被调包一事。
被调包的盘尼西林已经分别用老鼠、狗和牛进行过试验,无一例外,全都在短时间内死亡。
下午召开了一次临时股东大会,谢丽尔向股东们通报了此事,股东们为有人要断自己财路而义愤填膺,一致决定严惩内鬼、报复罪魁祸首。
冼耀文说的“宁错杀”是对外人而言,对自己人不说铁证如山,起码也要有一定的证据支持怀疑,基本来说,被调包的那艘船上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只是知道暗记一事的人嫌疑较轻。
目前还在甄别调查当中,尚未锁定具体的嫌疑人。
谢丽尔手里拿着相关人员的资料,正在纠结是否走捷径加快调查进度,就是筛选出数个嫌疑相对较大的人,施展大记忆恢复术。
这样效率是提高了,但弊端也很明显,为了维护商行的口碑和稳住人心,整船人必须弃而不用,代价有点大。
纠结了良久,她还是选择慢慢来,毕竟内部稳定的重要性远远高于报复敌人。
巴黎。
孙树澄在自己的咖啡馆面见厨子,不是在法国名气偌大的名厨,而是跟在名厨身边学习,还未自立门户的弟子。
比如费尔南·普安的弟子保罗·博古斯,烹饪的手艺已经炉火纯青,但还没有证明自己,没有哪家餐厅敢聘请他为行政总厨。
这对拉斐特来说不是问题,巴黎离台北远着呢,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但凡手艺过关,背景资料、荣誉都可以编。
纽约。
晨练结束的全旭正坐在沙发上吃着早餐看电视,偶尔他会瞥一眼茶几上的手表,上午他和一个餐厅经理有约,商谈挖人去台北一事,约的地方有点远,他要把控好出门时间。
法国厨子、美国经理就是拉斐特的管理层配置,另外还会聘请两三个美国侍应生,这些工作就是孙树澄和全旭负责。
冼耀文这边,吃完了冰激凌,就送杨静怡回了住处,路上并没有发生暧昧之事,两人依然维持在十指紧扣阶段,且是杨静怡主动。
说白了,冼耀文想从杨静怡身上弥补上床之前的那一段缺失,不急于关系突飞猛进,甚至没有后面的故事也无所谓。
回到家,费宝树不在,时间还早,四圈尚且打不完,更不用说可能性更大的八圈。
进书房看书,继续从字里行间了解台湾风貌,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费宝树端着汤碗站在了书桌旁。
“什么汤,不会又拿剩菜糊弄我吧?”
“百合莲子雪梨汤。”费宝树将汤碗放在书桌上,“台北没有雪梨,用了横山梨。”
“横山梨是这个月成熟吗?”
“去年的,用土办法保存到现在。”说着,费宝树坐到冼耀文大腿上,“老爷,在看什么?”(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