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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璨宇回来时,倪思允正跟女管家说什么。
目光转至旁侧站立的秦锐,他招招手,两个男人走出大厅。
秦锐恭敬跟在他身后,听前面的人说:“切断周仲侨跟外界的一切联络,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踏进庄园一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天空澄净得像经过千万次淘洗,不见得半点污浊。
可秦锐明显感觉到某人心情并不如天气晴朗。
他疑惑:“那每天上去的医生......“
但话还没问完,男人就先一步给出答案。
“医生,全部换掉。”
话出得肯定,秦锐也感觉到某些事情出现了变故。
几年前周仲侨还在集团时,周璨宇对他的命令几乎是言听计从,一派和谐父子的景象。旁人不知道父子俩之间的恩怨,所以在周仲侨被逼下台时,周遭响起的全是骂声。
那时秦锐也不理解,为什么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如此狠厉。
后来听说了周璨宇小时候的遭遇,他顿时又觉得,这个男人还是太心软了。
这几年风平浪静,周璨宇没有对周仲侨下死手,不仅为他提供最好的居住和养护条件,还派了沪江最权威的医生治疗他的疾病。
他一直对周仲侨的暗中势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想到此人余生也不过最后几年光景,留着点精力让他玩乐,却不想会玩火自焚。
跟在周璨宇身边,看多了豪门恩怨,只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当下听见周璨宇终于要对周仲侨实施制裁,秦锐自是支持的,“碗竹小姐那边怎么说?”
听到周琬竹,周璨宇不可避免地动容了下。
当初回到沪江,周碗竹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家里的长辈对周璨宇的态度都是打心底里嫌弃鄙夷,偏偏只有周琬竹对他关怀备至。
或许那时周璨宇的心软有一份便来自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周仲侨搬到庄园之后,周琬竹每个月都会去看他一次,不讲其他,毕竟还是自己亲生的父亲。
男人空寂的嗓音仿佛失了生气:“我说过了,任何人都不允许。”
得到上级的死命令,秦锐也明白接下来该做什么了,微微颔首后,他转身离开。
周璨宇独身一人站在寂寥大地,双目无神,世界静寂无声。宛若游荡在无垠湖泊中的孤舟,没有方向,没有依靠。
可是身后传来声音,有一双手环住了他。
好像船上多了一把桨,引他去向岸边。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
倪思允双手绕过他腰,探出头问。
男人回过神,垂眸握住女孩小小的手掌,回身拥住她,“在想一些事情。”
唇落在她眉心,声线温柔:“外面冷,怎么出来了?”
“看你们一直没回来。
倪思允视线落在他浅的眉心,抬起手捧住他脸,“心情不好吗?”
当有人细心关注你的坏情绪,就会变得委屈,任性。
周璨宇从小生活的环境不允许他有一点软弱,身边的人都知道他酷烈,常常忽略他也是一个拥有独立情绪的有血有肉的人。
一句柔声细语的关怀,让周璨宇霎时间发讷,反应过来后,他脸上映着怀中人同样的笑容。
原来他此刻也正被人爱着。
“公司遇到点问题,没有心情不好。”
怕她担心,周璨宇并没有如实告知,而是哄着她进屋,免得吹风感冒。
他当下有些后悔,如果当时心再狠一点,好不好现在就能和她好好在一起?
也说不准。
哪怕没有周仲侨,他头顶依旧悬着数把刀尖,怎么敢让倪思允陪他一起冒险呢?
或许他更后悔这样出现在她身边,为她的生活带来了无数未知的风浪。
吃过午餐,周璨宇在书房处理工作,倪思允坐在他身边玩手机,看见有趣的东西时不时跟他分享一下,他每次都会放下手头的事情认真聆听。
一直到下午六点,男人终于关上桌案上的电脑。
见他忙完,倪思允直接起身坐到他怀里,双臂圈着他脖颈,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回沪江。
男人单臂搂着她,“你想回去吗?”
话里意味已经很明显了,他是为了寻她才跟过来的,昨晚及时拦住了她去机场,只要她想,想去哪里他都会跟随。
倪思允思忖片刻,抿住下唇。
她这次回来是有别的目的,事情没有办完,她并不想马上离开。
因为突然间的掉马,她错失了与Anne见面的机会。对方身份存疑,倪思允还得想其他法子把背后的人抓出来。
她脑瓜转了转,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之前说有人找你调查我父母车祸的事,可以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
一说起这个,周璨宇眸色沉了几分。
“我说过了,这涉及客户隐私,不能告诉你。”
“作为你的女朋友也不能知道吗?”
“不可以。”
他看上去当真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倪思允佯装生气,双脚着地就要走人。男人伸手将她禁锢在怀,温声哄着:“生气了?”
她点头,眼睛不看他,但两手依旧紧紧缠在他肩上。
女朋友太可爱了,以前周璨宇脸上不常有笑容,如今面对倪思允,总是控制不住嘴角。
“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的女朋友不生气吗?”
他说完,倪思允有些绷不住。
本来就没生气,就算真有情绪,也被他一句女朋友哄好了。
但她仍旧强行压抑着唇角,“这是你该思考的问题。”
周璨宇认可地点点头,“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车祸的事情,他不大愿意跟倪思允提起,但是她自己总是穷追不舍,周璨宇也没办法瞒她一辈子。
他真正能做的,或许是把真相告诉她,然后让她自己去抉择。
可是这件事的真相对她来说,太过残忍了些。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倪思允眸光坚定,对于这件事,她的态度从不马虎。
她看着男人垂眼叹了口气,目光紧紧跟随,期待着他接下来的每一步。
男人腾出右手,将原本已经关机的电脑重新打开。
表情也变得认真,“我查到的所有资料都在这里,案件的原委和真相我都整理成了一份文件,要看完可能需要多花点时间,你可以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他起身让出自己的位置。
以他对倪思允的了解,她大概不会直接看结果。
果然,倪思允接过鼠标,坐到他的皮椅上,目光紧锁电脑屏幕。单这一个文件夹里,就有十多个的PDF文件。
她忽然没有勇气面对。
因为在之前的调查内容当中,她早已有了怀疑对象,只是每每面对他,她总是不敢相信。
深吸一口气,她终于点开了第一个文件。
交接位置后,周璨宇便离开了书房。
她在书房一待就是五个小时,期间没有任何人来敲门,倪思允全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从紧张到期待到恐惧。
周璨宇交代了厨房不着急准备晚饭,他一直在大厅等着,等倪思允接受事实,等她愿意走出来。
晚上十一点刚过,四下里静得人心慌。
直到楼上有脚步声传来,周璨宇才抬眸看向楼梯口。
倪思允失了神,目光空洞。
其实早在一小时前她就阅览完了全部文件,只是不愿相信,可发生的这一切又完全符合逻辑。
周璨宇上前接住她,担心她踩空,耐心引导她下楼。
他不问她是何感受,只关心她身体,“饿不饿,我让厨房现在去做饭。
倪思允脸色苍白,两眼腥红,唇瓣轻颤,摇摇头看向他,语调委屈:“周璨宇。”
“嗯?”音节很轻。
她还是不愿相信,说话都失了力气,“你的情报网百分百不会出错吗,会不会,会不会其实你漏掉了什么细节,其实应该......应该不会是他吧。”
倪思允说着就红了眼眶,“我看之前Anne发来的,里面还有很多人参与的,怎么会是他呢......”
她声音越说越细,泪珠终于绷不住夺眶而出。
男人心疼,也跟着红了眼,抬手将人揉进怀里,大学一下下抚在她背脊。
无言。
事件的真相是:
倪思允父母名下兴起的某个产业链在粤港兴起了巨大的风浪,引起了谢氏集团高层的注意。谢玄邀请倪氏夫妇合作,却在之后几次三番想要吞并收购,多次未果,倪氏夫妇便在之后的中秋夜发生了严重车祸。
警方当时仔细排查了现场,由于车子燃烧程度过于彻底,并没有发现任何人为痕迹的线索。
并且在那场车祸中一同去世的,还有谢玄的夫人。
那时虽然怀疑过有人为的可能,但没有人怀疑过谢玄。
周璨宇能查到这件事的真相,花费了很大的人力物力。他秘密找过当初和本案有关所有的谢氏高层,那些人早已跟谢玄断了联络,最后还找到了当年处理车辆的人,用了不少手段才让他说了实话。
倪思允哭到崩溃,胸腔里最后一丝气息都被抽尽。
其实Anne一直在给她放烟雾弹,引导去怀疑其他人,只是她敏锐地捕捉了所有关键性线索。
从怀疑到确信,她始终都不觉得,那样慈爱亲切的谢玄,会是杀害她亲生父母的凶手。
那是疼爱她二十年的父亲。
凶手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他。
倪思允无法自行整理情绪,周璨宇便一直在身边陪着她。
时间已经来到第二天,倪思允的眼睛都哭肿了,她合不上眼,周璨宇也寸步不离。
哭累了,她才昏昏沉沉倒在他肩膀。
天光亮起时,倪思允在梦中仍在抽泣,抓着他的手呢喃:“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