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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茶室出来,一路下楼,穿过漫长而寂静的走廊,一直到了茶馆大门口,应是一次也没有回头,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快速离开这个满是让她情绪不安定的地方。
哪怕走出茶馆大门,下了台阶,她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仍旧快速朝前,直到到了闹市街区,人员和声音逐渐多了起来,她才敢放慢脚步,停下歇息。
虽然聊天的地方是茶室,但是聊了快半个小时,她一口茶水也没有喝,眼下实在渴得厉害,她走到附近的一家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付款的时候,才发现赵亮来了好几通电话。
许是电话没接,他又发了好几条微信。
全是问她人在哪。
应缇看着这些信息,好一会,她付款完,拿走矿泉水离开便利店,走到附近的石凳,放下包包,喝了半瓶水,等喉咙舒服些了,她回复赵亮信息,并让他发定位。
见到赵亮,是五分钟后了。
赵亮肉眼可见地着急,见到她就问:“怎么回事?不是逛一会吗?怎么电话都打不通了,微信也不回。”
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寻常些,她笑着说:“逛街逛得迷糊了,没注意到手机在响。”
“真的?”
“真的,这边那么多小摊子,又有评弹可以听,一下子就忘了。”
见她神情平静,赵亮松了口气,说:“我还以为他们为难你了”
应缇笑着:“谁会为难我?”
“不是投资人请吃饭吗?楼如愿和周序不都过来了,谁知道那谁会不会来。”
“你怎么知道周序也来了?”
赵亮做摊手状:“刚才路上遇到了,也是巧了,正好两人在那吵架,我路过时,老尴尬了。”
应缇说:“刚才吃饭我和他只打了招呼,他没为难我。”
“那就好,他们看着也挺正派的,应该也不会搞小动作报复什么的,不然在他们投资了这个项目的情况下,我们不一定能参与。”说着他还挺自豪的,“这世上还是好人居多啊。”
应缇笑着:“回去吧,明早还要赶飞机。”
两人朝停车场走去,一路上,赵亮说:“去年那部古装剧确认下周播出,回去休息两天,我给你约了一个拍摄,接下来你多营业微博,咱活跃些。
应缇说好,又问:“拍摄那边需要我做什么准备吗?”
“不用,妆发有化妆师呢,其他就交给摄影师了,到时我和明明一起陪你。”
应缇点点头。
坐上车,系好安全带,赵亮从驾驶座往后探头,说:“应应,这工作不会安排得太紧吧?”
应缇不明所以:“不会,怎么了?”
赵亮就笑笑得:“你以前不是不怎么喜欢营业微博吗?不过现在这世道艺人的热度已经是多维度考察了,好些明星什么超话热度超话等级,热搜几个,最高位置是什么,微博阅读量转发评论数量什么的,名头五花八门的,咱也没办法,毕竟商业
价值这块现在就靠这些。咱......打不过就加入哈。”
应缇就想,以前她到底随心所欲到了什么地步,以至于真要忙工作了,赵亮还得给她打预防针,怕她不适应,她笑了笑,说:“没事,有什么要我配合的尽管说,我也会去网上搜下现在市场是个什么情况。”
听到这话,赵亮笑眯眯的,显然对她愿意这番配合是满意极了,他说:“融入得挺快的,真好,相信我们未来一定可期,加油。”
他朝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应缇沉了一路的心境,到了这会,总算有点开阔起来,她嗯了声,说:“未来一起加油。”
车子行驶在马路上,沿路街灯照出来的亮光,有时划过玻璃,落在脸上,应缇就在这断断续续的光影线中抵达下榻的酒店。
赵亮放她在前门大厅下车,一旁的酒店门童很有眼力见地过来开门,应提说了声谢谢,走进酒店的时候,她回头望了眼身后。
漆黑而浓稠的夜晚,就连天空都有自己的心事一样。
应缇想,今晚过去,以后的人生就都彻底属于她自己了吧。
就像适才在车上赵亮说的那样。
往后的未来一定可期。
应缇收回目光,转身朝明亮的酒店大堂走去。
楼在茶室坐了许久。
茶水早已冷却,一泡上好的大红袍,并没有发挥它原有的价值,就这么被冷却了。
就像他今天等在这里一样,本想是和应缇开诚布公,挽回这段关系,有耐心地等了这么久,等来的结果,却是彻底地再见。
楼淮想,这或许是不是就叫做“不如人意”。
他不知道,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完全无从下手。
他就在安静的茶室里坐了许久
直到有人推门进来。
周序和楼如愿在附近等了许久,也没见楼淮来消息,两人不知道围着街区绕了几圈,期间给楼淮打电话又没人接,眼见时间越来越晚了,两人干脆到茶馆来找人。
因为楼淮想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和应缇谈事情。
这间茶馆今天被他包场,不对外营业。
周序说:“也真是的,我都说这一个月我来这边替他看着人,他不要,非要等人家结束了才过来一趟。我当个缓冲剂不好吗?”
茶馆实在安静,是个放空的好去处,如果没有身旁人叽叽喳喳的声响,楼如愿会觉得舒服些,她说:“男人话别那么多。”
“要不是楼淮的事,我还真的不多话。”
楼如愿没说话。
上楼的时候,周序走在后面,看着前面高挑的身影踩着高跟鞋蹬蹬走得飞快,他说:“要不是姐姐你这两个月看他没精打采的,告诉他老爷子找过她,他能来这发疯?”
楼如愿回头瞪了他一眼。
周序笑笑的。
快走到茶馆门口,楼如愿却没有进去的意思,她站在门口,抱着胳膊,朝周序说:“我就不进去了,你让他出来,成天为了一个女人没点精气神,公司不要了?”
周序说:“我怕这会进去被打,这话要不你去说?”
楼如愿从容地从包里拿出烟,点了一根,说:“我在楼下等你们,快点。”
周序耸耸肩,站在门口踌躇了好一会,认命推开茶室的门。
门其实也没全关上,半掩着,像是先前有人谈得不愉快,用力甩门,导致力度回弹,就成了现在这幅半掩的状态。
周序推开门走进去。
茶室安静得有些异常。
那么大的一间茶室,就坐在茶桌前,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脑袋垂得低低的。
而他面前的茶汤早已冷却了。
周序四周瞧了瞧,巡视了一圈,连角落也没有放过,都没有看见应的身影,他问:“你们聊完了?”
楼淮抬头,看了看他,说:“聊完了。”
周序本想问聊得如何,可见这安静的茶室,还有两杯盛着茶汤却根本没动过的茶杯,再加上刚进来时楼淮情绪低沉的样子,可见聊得并不愉快。
他打哈哈道:“应缇走了?”
楼淮没作回答。
周序挠挠后脑勺,说:“其实你就该在吃饭的时候一起过去,那会好歹都能和她多待一会,她看在还有其他人在的份子上,都不会那么快离开,你看看现在,这才聊一盏茶都没有的功夫。”
周序絮絮叨叨地说着,临了,还是忍不住道:“问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楼淮不做声,又是沉默坐一会,他突然起身,拿过架子上的西装外套往门外走。
周序诶了声说:“这就走了?”
回应他的只有门外传来的匆匆的脚步声。
楼淮下楼的时候,就见楼如愿拿着支烟站在院子里抽。
晚风拂来,吹动她的发丝。
他看着他这位姐姐,不由想起几天前,楼如愿约他吃饭,说是想聊聊一笔投资。
这些年楼如愿的盘子越铺越大,尤其是和娱乐圈有关的行业,她都一一涉猎。
前几年还是只开娱乐公司,投资影视剧,这两年倒是抓住时代的风口,一心搞电商直播去了。
老宅那边对她这种抛头露面的做派自然不喜,加上一直不遵循家里的意思联姻,基本将她从公司边缘化。
楼如愿也没怎么在意,一般在意的时候,基本是她从楼家这边拿不到属于她的分红,她另一块事业的资金跟不上了,才会来和他急。
楼直觉这次也差不多。
事实楼如愿找他确实也是因为资金缺口一事。
前一次她要投资综艺,楼淮已经让周序那边配合,这次楼如愿想再继续,淮不答应,他说:“我没有投资娱乐圈的想法,你另找合作伙伴。”
楼如愿说:“她不就在这个圈子,就算现在分手了,以后总会遇见的,你就不先参与参与,为自己铺路?”
“不需要。”
他当然是不需要,能一掷千金的人,哪里需要提前铺路,见招拆招才是他的处事风格。
楼如愿知道在这边借不到眼下所需的资金盘口,便说:“你不是一直好奇她为什么和你分手吗?”
楼淮离开的脚步一顿。
楼如愿笑了下:“我可以告诉你,作为交换,你继续给我投资。”
这确实是困扰了楼准许久的问题,从应提那里得不到答案,现在有人将真相主动送上门,不过是花一点钱,楼淮没理由拒绝。
眼下,他看着楼如愿,等她抽完手头的烟了,他走到她面前,问:“当年老爷子找上他逼迫他和你分手,为什么你们没有分?”
楼如愿碾着手里早已燃尽的烟,闻言,她微微抬头,很是轻松地说:“因为他爱我,我也足够爱他,我们彼此坚定,他当然不会和我分手。”
淮的神情在那一刻变得极其冷漠。
而楼如愿也不介意再继续往他伤口撒盐似的:“你不够爱她,她也就不能够坚定,老爷子还是深谙人心之道,你应该庆幸你不够爱她,不然她和你姐夫是一个下场。”
楼淮眼眸微眯,冷漠地看了她两秒,随后转身往门外走去。
周序见人走远,才上前,说:“你刺激他?”
楼如愿说:“我说的是真话。”
周序说:“那也不用在这个时候说。”
楼如愿轻笑了声:“拿钱办事,他给我这么多资金,我总得为他排忧解难。”
周序却不这么觉得。
他说:“我怎么感觉你在发泄。
楼如愿说:“好弟弟,说话客气点,别和姐姐没大没小。”
说完,楼如愿转身也走了。
周序:“......”
楼淮没等他们,坐上车,他一边将车倒出车位,一边给助理打电话。
余助理接得很及时,问他有什么吩咐。
楼淮通过后视镜,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人,说:“给我买一张最近回北城的机票。”
余助理说:“楼小姐和周总呢?需要给他们买吗?”
楼淮声音淡淡:“不用,他们另有安排。”
挂完电话,也不顾周序这会正往车这边走来,楼淮挪转方向盘,开出庭院。
凌晨两点左右,楼淮抵达北城。
尽管他在电话中说不需要助理过来,余明还是早早就在机场候着,等接到人了,他问:“送您回那里?”
楼淮说:“老宅。”
余明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说:“今晚住那边吗?”
楼淮解衬衫扣子的动作一顿,好些会,他说:“会在那边住一段时间,明天你让阿姨收拾行李送到老宅那边。”
余明震惊了。
他跟在楼淮身边少说也有七八年了,从最初的普通职员一路升到楼淮身边的助理,这么多年,他就没见楼淮何时在老宅长住过。哪怕是回家吃饭,能不多留他就尽量不多留。
可以说,自己老板对老宅,那是厌恶到了一定的地步。
他想不明白,怎么老板突然转性了,竟然要搬回老宅住了。
但是老板的心思岂是他能揣摩透彻的,他应下:“明天我过去收拾。”
楼淮嗯了声,没再说话,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休息。
凌晨的北城到底没有白日的喧嚣和拥堵,不到半个小时,车子抵达老宅。
管家听到了汽车的响声,出来查看情况,一看是淮回来了,顿时都清醒了,问:“小淮,你这么晚回来,是有事找老爷子吗?”
他每次回来除了找老爷子,基本不为别的事。
楼淮看了看眼前这位头发发白的老人,又抬头望了眼这座古朴的宅院,说:“我回家住一段时间,挺晚的了,就不要打扰爷爷了,明天早餐我和他说,您去休息吧。”
管家懵懵的,满脸的惊讶。
楼淮却在和他点头后,长腿一迈,几步进入宅院。
余明把人送到家了,就要离开。
管家叫住他,问:“小淮忙工作到现在?”
余明脑子转得飞快,几乎是片刻间他就回道:“是的,今天有个会很紧张,刚结束。”
听到这个答案,管家松了口气,说:“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余明驱车离开。
管家站在门口等了许久,等车子开远了,这才关上大门回到屋里。
他当然没回自己房间,而是穿梭在走廊间,没一会来到老爷子的卧室。
楼观棋年纪大了,睡眠不深,这会他正坐在床头,手里拿着水杯。
管家敲门,他抬头,便问:“怎么了?”
管家走进来,合上门,说:“小淮回来了。”
楼观棋略诧异:“这么晚他回来做什么?”
管家说:“小淮说会回家住一段时间。”
“转性了?以前家都不回,现在是半夜都要往家赶了?”楼观棋问,“住多久知道吗?”
“这个没说。
楼观棋把水杯放在桌上,问:“他从什么地方回来?”
管家庆幸自己早问清楚了,说:“他身边的助理说是刚从公司回来。”
“公司最近不太平?”
“没听说。”
楼观棋倒是笑了:“那他突然三更半夜回来做什么?”
管家也不清楚。
屋里一时沉寂。
好一会,楼观棋又问:“和那女孩子分明白了?”
管家说:“应小姐把两人当年共同购买的房子都卖了,还买了新房子将母亲接过来一起住,应该是分得很彻底了。”
楼观棋想了想,说:“早这么做不就好了,非要这么一个圈子,最后结果有什么区别吗?”
管家没说话。
楼观棋朝他挥挥手,说:“他回来但没来直接找我,恐怕是他最近郁闷无处可去,才回家里住,你也去睡吧,明早让阿姨多准备一份早餐。那孩子喜欢吃清淡,多准备点淡口味的餐食。”
管家说好,随后离开。
楼观棋在床上坐了一会。
人年纪上去了,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力不从心,单就精力一事,远比不上年轻那会。
年轻时,睡眠是件很奢侈的事。
那时,正是打拼事业的时候,哪里还有时间睡觉。
现在人老了,很多事情就不需要他做了,就算是他最爱的事业,也有他看好的年轻人来接手,他闲下来了,也自由了,按理说,有更多的时间补年轻缺失的睡眠的。
可事实却是,他很难有过一个好觉。
比如今晚,他这个向来最为看好,但又最为忤逆有主见的孙子,大半夜竟然回老宅居住,还是要长久住。
上一次楼淮住在老宅是什么时候了?
楼观棋想了许久,才想起,该是他读高中那会了。
他想,这个时候他突然临时转性搬回老宅,到底是受感情影响太多,还是意识到身为一家之主的重任,不能再任性妄为。
楼观棋不知道。
但他希望是后者。
自古多情的男人,事业几乎是没有的。
男人最有魅力也最能体现手握大权的时刻,那便是将所有事物情感全部抛之脑后。
尤其是感情。
楼观棋想,这个孙子还是不要让他失望为好。
他还是很想看见楼家在他手里更上一层楼,并继续发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