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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怀着满腹的疑惑与不安，踏入龙德殿的那一刻，迎面而来的，便是宋徽宗那双冰冷彻骨，饱含杀意的眼睛。
蔡京心中咯噔一下，多年的宦海沉浮，让他瞬间意识到，出大事了。
他连忙跪倒在地，恭声道：“老臣，叩见陛下。”
“哼！”赵佶冷哼一声，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将一份奏报，从御案上拂落在地。
奏报轻飘飘地落在蔡京面前。
“蔡太师，你自己看看吧。”赵佶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蔡京颤抖着手，捡起那份奏报，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猛地一缩，额头上瞬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是东平府知府张商英的奏折！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东平府为陛下寿辰敬献之贡品“琉璃神龙”，于琉璃宝鉴大会当夜，被江洋大盗公然窃走！
蔡京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琉璃神龙？贡品？
影蛇的密报里，可没提这个！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龙椅上的赵佶，正好对上那双探究而锐利的眼睛。
他瞬间明白了。
皇帝，在怀疑他！
“陛下！老臣冤枉啊！”
蔡京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声音嘶哑地辩解道：“老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怎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此乃污蔑！是那张商英与陈风，因上次毒米一事对老臣怀恨在心，故意捏造事实，血口喷人，意图陷害老臣啊！”
这一次，他的辩解声嘶力竭，充满了真切的委屈与愤怒。
因为他确实不知道什么“琉璃神龙”，他真的觉得，自己是被陷害了。
赵佶冷冷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老脸。
蔡京的反应，看起来不似作伪。
但，事情真的有这么巧合吗？
赵佶的心中，同样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蔡京刚刚才被他敲打过，应该不至于蠢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偷盗贡品，授人以柄。
可情感上，除了蔡京，他想不到还有谁，会对东平府有如此大的恶意。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证据。
张商英的奏报里，也只是说贼人身份不明。
他不能仅凭猜测，就将当朝太师定罪。
那样做的后果，是整个朝堂的剧烈动荡，是他无法承受的。
良久，赵佶缓缓坐回了龙椅，脸上的怒气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失望。
“起来吧。”
他淡淡地说道。
蔡京闻言，如蒙大赦，颤巍巍地站起身，后背的官袍，早已被冷汗湿透。
“此事，朕会派皇城司彻查到底！”赵佶的声音冰冷，“无论是谁，胆敢染指朕的宝物，朕定要将其碎尸万段，诛其九族！”
“太师，你明白吗？”
这最后一句话，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老臣……明白。”蔡京低着头，声音干涩。
“退下吧。”赵佶挥了挥手，仿佛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心烦。
蔡京如获重释，躬身行礼，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龙德殿。
当他走出殿门，被午后的阳光一照，才发现自己竟有些头晕目眩，险些站立不稳。
他知道，虽然今天侥幸过关，但自己与皇帝之间，那原本就不算牢固的信任，已经彻底瓦解了。
龙德殿内，赵佶看着蔡京消失的背影，眼神愈发幽深。
他缓缓地拿起御案上，另一份来自皇城司的密报。
上面，详细记录了东平府那个“问渠公子”陈风的种种事迹。
从水泥到琉璃，从扭转毒米危机，再到这一次的贡品失窃……
赵佶的指尖，轻轻地敲击着“问渠公子”四个字。
他的心中，忽然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生出了一丝深深的不安与忌惮。
此人的手段，太过高明，也太过狠辣了。
这究竟是一把能为自己披荆斩棘的利刃，还是一头……自己根本无法掌控的猛虎？
……
数个时辰后，太师府，密室。
蔡京阴沉着脸，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的茶杯早已冰凉。
他在等。
等那个给他惹来天大麻烦的影蛇，回来复命。
密室的石门悄然滑开，一道黑影闪了进来，正是从东平府连夜赶回的影蛇。
“属下参见太师！”
影蛇单膝跪地，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与得意，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蔡京那能杀人的目光。
“太师！幸不辱命！”他洋洋得意地汇报道，“属下等人成功搅乱了东平府的琉璃大会，致使其献给官家的镇府之宝‘琉璃神龙’失窃！如今那陈风阵脚大乱，整个东平府人心惶惶，已成惊弓之鸟！”
他抬起头，满心以为会得到蔡京的嘉奖。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张比寒冰还要冷酷的脸。
蔡京从椅子上缓缓站起，一步一步，走到影蛇面前。
“你说，你们，导致琉璃神龙失窃？”蔡京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在用砂纸摩擦。
“是！太师！”影蛇还未察觉到危险，依旧沉浸在功劳之中，“此乃大功一件啊！”
“好……好一件大功……”
蔡京气得浑身发抖，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揪住了影蛇的衣领，将他从地上硬生生提了起来。
“那东西呢？”他几乎是咆哮着问道，“那条该死的琉璃神龙，在哪里？拿出来！马上给老夫拿出来！”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找到这件贡品，然后献给皇帝，将功补过，平息龙颜之怒！
影蛇被蔡京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吓懵了，他茫然地看着蔡京，结结巴巴地说道：“什……什么东西？太师……属下……属下没有那件宝物啊……”
“我们的人……只是去偷配方，顺便制造混乱，让别人以为宝物被盗了……我们根本没见过什么神龙啊……”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地劈在了蔡京的天灵盖上。
密室内的空气，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蔡京松开了手，影蛇像一滩烂泥般摔在地上。
蔡京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扶住了身后的桌子，才没有倒下。
他明白了。
他全都明白了。
偷梁换柱！
好一招偷梁换柱！
根本就没有什么狗屁的“琉璃神龙”！
那件所谓的贡品，从一开始，就是陈风虚构出来的！
他设下陷阱，引自己的人去钻。
然后，他再“丢失”一件根本不存在的宝物，将这盆脏水，狠狠地泼在自己的身上！
他让自己，当着满朝文武，当着皇帝的面，变成了一个偷盗贡品，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
他这是，借自己的手，来打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