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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动声色地跟在阎嫣身后,进了客厅。
阎长山和茅惠珊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茶几上,茶杯是新换的,还冒着热气,水果也是刚切好的,水灵灵的,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的。
阎长山却像没看见似的,又一屁股坐回沙发上,伸手摸了摸茶杯,又觉得水果摆得不够好,弯腰去挪动盘子。
这要是让他的勤务员小张看见,非得惊掉下巴不可。平时稳如泰山的老将长,今天这是怎么了?跟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似的,这么坐立不安?
幸好,小张被他找了个理由给打发走了。
茅惠珊知道老伴儿这是激动得有些失态了,不过她也顾不上管他,见阎嫣领着阎明川进来,连忙迎了上去,一把拉住阎明川的胳膊:
“哎呦,小阎啊,你可算来了!快,快进来坐!”茅惠珊热情得像要把阎明川给直接拽进屋里,“你说你,难得来昆市一趟,也不说来看看我们,你叔叔可没少念叨你呢!”
她一边说,一边把阎明川往沙发那边推,非要让他挨着阎长山坐。
这热情劲儿,让阎明川浑身不自在,他屁股还没沾到沙发边,就“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身板挺得笔直,敬了个军礼:
“首长好!阿姨好!”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哎呀,你这孩子,跟我们还客气啥!”茅惠珊嗔怪了一句,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想把他按回沙发上。
从阎明川进门,阎长山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像两道探照灯,要把他从头到脚给照个透。
那眼神,有探究,有激动,还有……期待?
直到阎明川走到他跟前,给他敬礼,阎长山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阎明川的手,用力握了握,声音有些沙哑:
“小阎啊,伤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谢谢首长关心!已经好多了。”阎明川规规矩矩地回答,老人说话轻声细语,但他还是不敢放松,腰杆挺得笔直。
“医生怎么说?什么时候能出院?”
“我……我觉得现在出院也没问题,不过医生建议再观察一段时间。”
“嗯,遵医嘱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马虎不得。”阎长山点点头,又叮嘱道,“这段时间,好好养伤,别逞能,也别想着上战场了。”
阎明川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这哪像是一位铁血首长会说的话?倒像是一位慈祥的爷爷在叮嘱自己的孙子。
“……是。”他感受到了阎长山话语中流露出的关切,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
“来,喝水,喝水。”阎长山指了指茶几上的茶杯,示意他喝水。
他缓缓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盯着阎明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阎嫣站在旁边,看着父亲这副模样,急得直跺脚,恨不得替他把话都说了:
“爸!”
她那架势,就差冲上去替父亲把话给说出来了。
阎明川一头雾水地看向阎嫣,不知道她这么着急干什么,心里还寻思着,难不成自己耽误她什么事了?
“咳咳……”阎长山被女儿这一嗓子给喊回了神,他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失态。
他看看女儿,又看看老伴儿,见她们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弯下腰,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双手递给阎明川,郑重其事地说:“小阎,你先看看这个。”
什么东西?还非得让他亲自看?
阎明川心里犯嘀咕,但还是恭敬地接过牛皮纸袋。
他低头一看,牛皮纸袋上没写任何字,只在封口处盖了一个红色的印章,看起来很正式,也很神秘。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牛皮纸袋,抽出里面的文件,一眼就看到了“DNA鉴定报告”几个大字。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玩意儿,不是半年前就做过了吗?怎么又来一份?
“那个……瞿同志啊,”阎嫣见他一脸疑惑,赶紧解释,“半年前那次,我们……可能找的人不太专业,结果不太准。这不,前几天,我们重复了一遍。你看看,这次的结果,可跟上次大不一样。”
大不一样?难道……
阎明川的心跳得厉害,他赶紧翻开报告,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看起来。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进他心里,激起一阵阵涟漪。
当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结论时,整个人都懵了,像被雷劈了似的,呆立当场,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阎明川,跟眼前这位威名赫赫的阎长山,竟然……真的是亲人!
那他……岂不就是……
阎明川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他记得,自己的亲爷爷,明明不姓瞿啊……
“如果……这份报告没出错的话……”阎长山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眼睛里闪着泪光,“孩子,你……就是我的亲孙子啊……”
他原本还想补充说些什么,比如当年的一些情况,比如,他的一位战友曾经告诉他,如果能找到当年牺牲战士的骸骨,也是可以做鉴定的。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说。有些事,翻出来,只会更让人痛苦。既然如此,不如就让它永远埋在心底吧。阎明川只觉得心头一震,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浓烈的悲伤如钱塘江涨潮,瞬间将他淹没。
“我父亲……他到死,都在找……阎明远……”
他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掐进肉里,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从胸腔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血和泪。
“可他不知道……他找的人……早就改名了……”
阎明川从小就知道,找到爷爷阎明远,是父亲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他清晰地记得,小时候父亲抱着他坐在门口的老槐树下,一遍又一遍地,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一张皱巴巴的纸,那是父亲托人从老家带来的,上面写着爷爷的名字。
父亲总说,等找到爷爷,一家人就团圆了,再也不分开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有泪不轻弹。
可这一刻,二十四岁的阎明川,再也控制不住。
他猛地低下头,滚烫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砸在地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他想起父亲弥留之际,还死死盯着墙上那张寻人启事,那张纸,早已被父亲摸得起了毛边,边角都卷了起来,可父亲还是舍不得扔。
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只剩下深深的凹陷,浑浊的眼球里,充满了不甘。
阎长山眼眶通红,浑浊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像山洪暴发,沿着脸颊沟壑纵横的皱纹,流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