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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蝴蝶球。
轻盈的、优雅的,又带着翩然与凌厉，以蝴蝶飞行的姿态落入球网。当你凝视这颗进球，你会恍然从其中感受到某些……属于过去的伊利克森的特质。
可又不纯然是过去。
它既是过去,也是现在；既是序章，也是未来。
蝴蝶球以轻逸灵动的姿态降临球场。它在这里问世,于诺坎普的最后一分钟。很难想象，那一分钟里,巴萨的球迷都经历了些什么,又想了什么。
但最终他们发现,当望向这粒梦境般朦胧的进球时,只有“蝴蝶”的名字，轻盈地掠过心头。
在那个时刻，诺坎普的沉默，见证了阿森纳的荣光。也见证了枪手们海啸般的呼声之中，属于年轻的金发球员，灯光中那一抹绝艳的剪影。
“从这里开始的故事，并没有结束。”
赛后，《世界体育报》难得以恳切、真挚的态度，发表了名为《告别蝴蝶》文章。
“这个故事曾经从巴塞罗那开始，但时至今日，我们终于要做出彻底的告别,无论是否心甘情愿。伊利克森的故事仍在继续，这名已展露伟大潜质的球员，在不断书写着属于他的传奇。”
“但是，与巴塞罗那无关。”
“我们站在他的对面，见证他成长的光辉。他向巴塞罗那鞠躬致意，我们的球迷为他流泪、咒骂,或者感慨——这是无法掩盖的事实，伊利克森再次使巴萨记住了他的名字。”
“或许永远都无法忘记。”
“内马尔贡献出精彩的表现，他的足球思维和配合意识，他积极的进取和最终的进球，都昭示了他的潜力非凡。但我们知道，他不是蝴蝶。”
“‘蝴蝶’这个名字，最初来自巴萨球迷的赠予。尽管我怀疑，即使伊利克森出道于另一支球队，他也终将会被冠上这样的外号——还有什么名字，能更加贴切地概括这名球员呢！可是，在我们的世界里，仍然是巴塞罗那馈赠了‘蝴蝶’的名字，这成为双方永恒的羁绊。”
“有过欢笑，有过泪水。有过敌视唾骂，有过宽容和解。”
“最终，从‘蝴蝶’开始，从‘蝴蝶球’结束，不失为一个比较好的结局。”
“毕竟，我们都知道，无法重回过去。”
“在赛后，伊利克森坦诚，‘蝴蝶球’的灵感成型于那一刹那。在此之前，他并没有真正找到这种任意球的思路……谁又能说，这与诺坎普的草皮无关呢！”
“注定要惊艳欧洲的蝴蝶球，诞生于诺坎普。正如注定要让足坛铭记的蝴蝶，最初也是振翅于此。似宿命轮回，又像是命运的契合暗语。”
“这一夜，巴塞罗那带着破碎的心，离开了自己的球场。”
“我们将铭记蝴蝶球的光辉，也将之永远视为，与蝴蝶真正意义上的告别。”
——再见，伊利克森，祝你一切都好。
这成为了许多巴萨球迷，最终在官方网站上，写下的留言。
……
这场比赛的结局，也并没有那么糟糕。
当伊利克森打入第一粒进球时，他觉得一切都好，接着那件球衣从天而降；当伊利克森打入第二粒进球时，他一度愤怒，但最终得到了平静；当伊利克森打入第三粒进球时……
在他第二次进球后的某些瞬间，他曾经短暂设想过这个场景。
如果第三颗进球到来，让他完成帽子戏法——那么巴塞罗那的球迷一定会恨极了我，他们会仇视我，甚至在我拿球的每分每秒发出嘘声吧。伊利克森这么想。
但是真正完成帽子戏法的那个瞬间，伊利克森反而什么都无法去想。
他微微地仰起头，像身处球场的其它人一样，安静地见证蝴蝶球的诞生。
他用心去描摹那道轨迹，竭力记住刚才所有的感触和细节。
那是比赛的最后一分钟，他对外界的所有感知都被摒除在外。
巴塞罗那已经放弃在这场比赛翻盘的希望，但伊利克森的进球等于将他们推向地狱，离坠落仅差一步。
伊利克森毫不怀疑这会让他们恨他，这是他的判断。
然而，球场一瞬间变得很安静。
有阿森纳球迷的喜悦的高呼声，在巴萨的集体失语之中如此嘹亮清晰。但总体仍然是有些静过了头……接着，哭泣、咒骂和欢呼混杂在一起。
裁判的哨音像是飞鸟掠过头顶。
伊利克森知道，比赛彻底结束了。他像是心头被移开了一块石头，转身微微笑着，向队友走去——这次他仍然不打算大肆庆祝，但他想和队友们分享这段时光。
以及告诉温格先生：即使在禁赛期，我也将我的状态保持得很好。
我可以做到，我没有让你失望。
他只来得及迈出一步。然后，他听见了来自身后的呼唤。
“伊利克森！伊利克森！！伊利克森！！！”
那声音最初是尖锐的，像是十几个人拼尽全力扯着嗓子呐喊，只为让他听到。接着，更多的声音，没有那么整齐、甚至是有些稀疏地融汇进来，却涌成更大的声势与浪潮。
伊利克森的心忽然猛烈地跳动了几下。
他的身后是巴萨球迷，他很清楚。他在比赛中经常听到自己的名字，和一些咒骂连在一起。也时常会有球迷，通过喊名字的方式吸引球员的注意力，再做出侮辱的手势、动作。
但在这一刻……伊利克森忽然间觉得，他或许应该转过去看看。
他没有犹豫，几乎在听见的下一刻就做出了选择。而这短短的时间里，喊他名字的声音越来越多，几乎汇成一片小小的海洋。当伊利克森的眼中，映出那些声音的主人时——
蝴蝶像是被刺了一下。接着，他猛然睁大了眼睛！
一只浅蓝色的蝴蝶，飘飘悠悠，飞舞在巴塞罗那的看台上。
是比赛中曾经出现过的那只，条幅又被重新展开。
不、不止如此，还有更多。在那片看台上，更多的照片、围巾和纸牌被举起。都是关乎蝴蝶——有伊利克森在巴萨时的精彩瞬间，也有他穿着阿森纳球衣奔跑大笑的模样。有各种各样、球迷手绘的蝴蝶，斑斓的色彩奇瑰而明艳。还有，他不久前摄于机场的那张合影……
这么多，这么多的瞬间，忽然间被铺撒在视线里。
理智如此清晰，知晓它们其实相当集中。可情感上，却像是“蝴蝶”，在瞬间充斥满诺坎普的每一个角落。
有个胖胖的巴萨球迷，抓着纸卷成的喇叭筒，执着地大喊着：
“伊利克森、伊利克森、伊利克森！！！”
他们在喊他。
伊利克森抬起头来。这一刻，仿佛全世界都在凝视。
他看到十几个球迷，男女老少都有，穿着他的巴萨球衣。经过片刻的手忙脚乱，分别将手中的纸牌高高举起来，拼成一句显眼的话。那是——
【伊利克森，欢迎回到诺坎普，祝福未来顺利！】
好几个球迷哭泣着，泪光闪闪，捂着嘴看向他。除了叫出他的名字，扯动那些条幅使蝴蝶飞得更轻盈些……他们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是迟来的、不合时宜的告白，又遭遇了球衣事件和帽子戏法。
他们在流泪，喊着：“伊利克森……”
伊利克森忽然就明白了。
原来，除去充满敌视的、发泄地撕碎球衣的那批球迷之外。同样有一些巴萨球迷，在几周之前，就在做着准备。
他们想要欢迎他回来，想要祝福他的足球之路、即使他已离开，想要让他知道……他们的爱。
这种情感只适宜在赛前或赛后表露。球迷在比赛中需要支持自己的球队。而假若放在赛前，球员们关注着比赛，也未必会向看台投放多少注意。
因此，他们原本的打算，就是在尘埃落定之后，向伊利克森表达祝福和思念。
可是事情变化太快。先是那件从天而降的球衣，将冲突和恨意摊开在了所有人面前，奠定了紧张不安的基调。
接着，是伊利克森的接连进球，不断将巴萨推离胜利——矛盾愈发尖锐。
到了比赛快要结束的时刻，又是蝴蝶本人，一锤定音。
伊利克森完成帽子戏法，让世人见证他荣光的同时，也是巴塞罗那的大溃败。
立场于是陷入为难，怎么做似乎都是不合宜的。你要向刚刚重创了球队的敌人告白么？你要逆着全场的嘘声，和绝大部分球迷的情绪为敌，固执地完成自己不久前的心愿吗？
他们一定也历经过犹豫。
可最后，这一行摇摇晃晃的文字，就是答案。
虽然才发生过敌视和冲突，虽然经历了心爱球队被重创的痛苦。但是……正因为发生了那些事，我们才更需要告诉你，才更想让你知道。
你过去的巴萨时光，留下的绝不仅仅是仇恨和伤痕。
有人爱你，有人挂怀着你，有人在真心地祝福你。你的过去从不是独行。
伊利克森看向这些流着泪的球迷，听到他们执着地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有什么情感像是潮水般退去，又有另一种情感涌了上来。
“伊利克森！”“抱歉，我们原来想……”“对不起！”“祝你的未来——”
这些不连贯的话语，不断地涌入他的耳朵。
太多了。我要怎样让他们明白，我已经感受到了他们的心意？伊利克森想。他眨了眨眼睛，金发在月光下流淌着微光。
接着，他想到了——
两只洁白的小手出现在了镜头里，然后缓缓交织，轻轻扇动。
犹如一只，飞翔的蝴蝶。
……
“所以，这就是最后发生的事情。”伊利克森说道。
他的男朋友好气又好笑：“这、就、是？伊伊，你是不是漏了赛后那些记者。他们那态度我光看录播就来气，你还是和他们面对面。你就没觉得——”
“就是最后。”伊利克森坚定地说道，“球场的事，应该在球场结束。这是你教我的。”
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眨了眨眼睛，深恨未能把记者行为上升球队。
但恋人没有受到伤害，毕竟是好事。
即使他踢完自己的比赛后，匆匆打开新闻，却满眼“球衣事件”时，愤怒担忧得几乎打爆门德斯的电话。可是……
伊利克森没事就好。
“蝴蝶球很棒。”他转而夸赞道，“有信心保持吗？”
“没有。”伊利克森很诚实，“感觉像是进入了漫长的‘技能冷却期’，需要过很久才能踢出下一次。之前能做到，其实和场地气氛都有关，换个时候就不那么行了。还需要练习改进的。”
“你的天赋已经很高了，自创任意球对任何球员都是了不起的举动。”
“但我还是很想你啊。”伊利克森躺在浴缸里，拍着水、小声嘟囔。
比赛刚刚结束，已经深夜，阿森纳全队将在巴塞罗那进行为期一夜的修整。同在西班牙，仅有六百公里的距离，情人间的思念实在难以压抑。
煞风景的是，阿森纳选的酒店是双人间。因此，伊利克森和男朋友打电话居然还要躲进浴室！
“蝴蝶蝶你泡好澡没有啊！”张伯伦在门口喊。
“我在和我经纪人商量事，你可不可以先去杰克那里洗！”伊利克森以更大的声音回道。
他听见张伯伦闷闷地“噢”了一声，几分钟后，便传来了开关门的声音。伊利克森为队友的宠爱弯了弯唇角，就听见经纪人罗纳尔多先生无奈的轻笑。
“你真正的经纪人估计要气死了，他急着和你商量事。”
伊利克森理直气壮：“刚才回酒店的路上，我已经接过他的电话了。”毕竟和经纪人的电话可以光明正大打，和男朋友的不行。“急事都说完了，我充分相信豪尔赫的本领。”
……即使是问题儿童罗纳尔多，想到门德斯这一晚上的辛勤付出，也忍不住鞠一把泪。
他的神情严肃起来：“你们商量好了要怎么做吗？这次的事情——”
绝对不是偶然。
对于巴塞罗那来说，球迷的极端行为一夜传遍五大洲，是非常丢脸的。对于球队形象，也造成严重的抹黑。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压低影响，并努力洗白自己。
因此，比赛结尾小部分巴萨球迷的真情告白，反而合了他们的心意。
巴塞罗那可以有凭有据，出去发公关稿“我们不仅有极端球迷，也有好球迷啊”“极端球迷谁家没有，摊上也是我们倒霉”“感人肺腑，快看看蝴蝶和我们球迷的真情瞬间”！
正是因为这种认知，哪怕次日看到《世界体育报》的头版头条难得说了人话，克里斯蒂亚诺也丁点不吃惊。只是微微一笑，拍照上传推特分享。
《世界体育报》编辑部：……罗纳尔多怎么这么狗！
可是，撕球衣并扔到伊利克森脚下的行为是否提前策划，尚不可知。同一时刻网上传开的“巴萨球迷焚烧伊利克森”视频，却是早已录制好的。
再加上赛后，明明应该努力塑造友好气氛、佯装无事发生的巴萨喉舌记者中，居然有人向伊利克森提了尖锐问题——
事情很明显了。
有人在故意离间蝴蝶和巴萨的关系，想把事情闹大、挑起矛盾。
“是谁策划了这件事，暂时不知道。”克里斯蒂亚诺说，“但豪尔赫一定会查出来的。”
其实这次，巴萨是有点冤枉的。之前蝴蝶离队事件，他们确实做得不那么值得称赞。但是自己做错了，挨嘲讽也就罢了。像这次，明显就是有人搞事，还给巴萨甩了无数口锅。
扔球衣、烧球衣的是不是巴萨球迷，还不清楚。但水军的痕迹总归掩盖不了。现在网上一面倒地骂巴萨……说实在的，他们有点冤枉。
当然克里斯蒂亚诺有点暗爽就是了。
“一定会查出来的。”他又强调，“我问过豪尔赫了。足坛……这种事比较少，很少有人会大规模动用这种场外手段，所以我们应对经验不足。”
“但是手段不常规，也意味着他们没办法轻易地搅混水。”
像娱乐圈那种人人买通稿的环境下，你要查清楚哪份通稿具体是谁买的，分清无数障眼法反间计，可能比较困难。
但是，在营销手段比较初级的足坛，又是这么大规模的水军，就肯定会留下痕迹。
门德斯可不是吃素的。
“安心等着，一定给你交代。”
“我其实还好，你们不要着急。”伊利克森安慰，“没受什么伤。当然，这件事也需要一个交代……”毕竟自己的情感被利用，还受到老东家球迷的大规模攻击。
哪怕蝴蝶脾气再好，也不愿意容忍——他认为不追究这种行为本身，也放纵得过分。
“我就是觉得，那些好心的球迷挺倒霉的。”伊利克森叹了口气，“本来会是个很好的结束语，告白啊祝福啊什么的，最后被弄得不尴不尬。哪怕现在巴萨大力赞扬，其实也挺奇怪吧。”
他私心里有点想把蝴蝶球送给他们，但也知道不合适。
毕竟是攻破了人家主队的进球，显得有点嘲讽。但是……怎么说呢？
一样事物，如果近似于艺术，或者被赋予了特别的含义，那就截然不同了。在那个场合诞生的蝴蝶球，的确拥有着艺术的美感，而且与在巴萨的起航息息相关。
——这个故事曾经从这里开始，但是并没有结束。
我用这颗充满生命力的蝴蝶球，向你们诉说这一切。
阿森纳很好，非常好。
我非常热爱它。
但依然希望，过往留给彼此的不仅是憾恨，多少也有一些美好的存在吧。
伊利克森忍不住笑了一下，为自己有些孩子气的想法。但事实证明，孩子气的也不仅仅是他。这世上……总会有些看似天真，实则充满温情的事情发生。
那些球迷就是明证。
对他来说，足球因此而美好。
“我们不能再聊下去了，尽管我很想你。”伊利克森说，“亚历克斯应该洗完澡挺久了，我得去找他，不能让他真的和杰克挤一张床。”
声音略带伤感：“虽然，克里斯，我真的很想你。”
“那就继续想我，我也会想你的。”他的恋人温存地絮语，正如每次与他相吻，“伊伊，早些睡觉，做个好梦。”
“我们，五天后见。”
……
次日早晨，伊利克森前往医院探望前主帅比拉诺瓦。由于记者围堵，加上比拉诺瓦虚弱未醒。受到催促的阿森纳球员不得不赶回机场，未能与前教练真正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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