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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捡来的少年(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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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临川就是个十足的混蛋!
    大混蛋!
    晨光熹微,阿树半躺在摇椅上,一边在心里痛骂顾临川,一边百无聊赖地抬着头,数着老槐树枝丫上仅剩的几片枯叶。
    她身上裹着厚厚的白狐裘锦袍,手里揣着暖炉,身边不远处还放着几盆无烟的银丝炭,源源不断地传递着热气。
    这里是是重燕山,魔教的地盘。
    阿树已经被掳来整整七日了。
    从杭州来重燕山的路上,阿树被顾临川喂了药一直昏睡,到了这个院子后她才醒来,醒着的时间也有三日了。
    那晚顾临川和阿树说好,第二日他亲手做酥雪糕给阿树吃。阿树想着趁这个机会,将胖桃给她伪造的魔教令牌放到顾临川的房间内,便一大早就去了顾临川的院子。
    谁知道顾临川那个卑鄙小人,竟然在酥雪糕中放迷药!
    阿树毫无防备,吃了小半碟酥雪糕,直接昏睡过去。
    等她醒来以后,就已经在了重燕山现在这个院子里。
    门外都是魔教之人,她根本无法离开。
    胖桃只能和阿树维持三天的联系。三天一过,哪怕当时阿树还在昏迷中,胖桃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被迫切断了与阿树的联系。
    而阿树被顾临川带走的那天,君一还藏在南谷主身边收集情报,等他回到谢府的时候,估计也只能看到人去楼空。
    哥哥现在了无音讯,胖桃也联系不上,阿树只能寄希望于君一回到谢府发现她失踪后,能快点找到自己。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阿树趁着顾临川去小厨房给她做酥雪糕的时候,已经将魔教令牌偷偷地放到了他的衣柜深处。
    只要有人去搜查他的房间,就一定能找到这块令牌。
    希望君一能去顾临川的房里搜一搜,顺便举报给谢家主。
    这样,谢琅身上的罪名就能洗清一大半。
    她的任务也算是能继续顺利的做下去。
    不然的话,她此时被困在院子里,叫天天不灵,根本没法完成任务。
    也不知道顾临川是胆怯,还是魔教给他安排了其他任务,抽不开身。这三天来,除了阿树在快醒来之前,曾迷迷糊糊听到过顾临川的声音,剩下的时间里,他竟然一次都没有在阿树面前露过面。
    就好像,那个掳她来的人不是他一样的。
    不过顾临川不露面也是对的。
    阿树一开始醒来时气得肺都要炸了,恨不得亲手捅顾临川一刀解气。
    而这几天过去,她已经能够安详地躺在院子里,心平气和地数着枝头枯叶,翻看房内特意为她准备的话本。
    个人意气不重要。
    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要是真和顾临川闹翻脸了,万一他杀人灭口,那这个任务就要和第一个新手任务一样,被迫宣告失败。
    那她才是亏大了。
    阿树一直在耐心等待,不吵不闹,表现地十分听话乖巧。
    她知道,光凭一己之力,她肯定跑不出重燕山。
    顾临川将阿树抓到魔教地盘后,虽然不像抓囚犯似的,将她用绳子捆起来。
    但院门上却挂着铁锁,院外还站着不少守卫。
    阿树曾趁着送饭丫鬟进来时,偷偷往外瞟了几眼,看到门口那些人高马大的守卫,她只能悻悻地歇下逃跑的念头。
    只能等。
    无论是顾临川,还是魔教其他人,总会有人出面的。
    终于,傍晚夜幕降临的时候,阿树终于等到了她想等的人。
    顾临川来了。
    晚膳后阿树闲得无聊,躺在槐树下的躺椅上,草草地翻看着手中话本。
    偶然间抬眼,看到顾临川站在院门前。
    少年身量高大,肩宽腰细,一袭素色黑袍,青墨锦靴,乌发高高束成一束扎在脑后。
    他逆着落日夕阳而立,寒冬里冷金色的晚霞映在他的身后,更显得少年眉目殊色,如神仙落笔成画。
    黄昏暝暝,光色晦暗。
    远处是苍茫群山,平林漠漠,宿鸟归飞,无限地寂寥冷清。
    阿树看不清顾临川的表情。
    她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来的,又在那里站了多久。
    两两相望,一时无话。
    曾经有说不完话题的少年和少女,现在只能沉默地看着彼此。
    最后,还是顾临川先开口:“丫鬟说你晚上吃的不多,我去山下给你买了些糕点。有糖葫芦,黄米糕,冰糖冻,荷叶糯米糕……”
    “我不太饿。”阿树打断他,“不必麻烦了。”
    她缓缓站起身,收了手间话本,随意搁置在石桌上。又拢了拢肩上的狐裘坎肩,弯身去拿地上放置的灯笼。
    顾临川身法极快,抢在阿树弯腰之前,握住了灯笼的竹柄。
    他低声说:“落日了,山里降温降的快。晚晚,我送你回屋。”
    看似商量的语气,但动作却不容拒绝。
    阿树敏锐地觉察到,顾临川藏在平静面容下的强势。
    是一种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的执着。
    顾临川很少用这样的语调同阿树说话。
    阿树暗自嗤笑一声。
    他是觉得,如今她落到了他的地盘,就索性撕破脸面,不必再掩藏自己的本性了吗?
    先前阿树没恢复任务相关的记忆时,并不太留意顾临川的各种细节。
    每当傻乎乎的小姑娘面对着顾临川,看着那张堪称倾城、又带着几分少年的稚嫩青涩感的面孔,就先入为主地觉得,他同自己差不多年岁。、
    因此,在日常对话里,顾临川一直用清亮活泼的声线同她说话,阿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现在回头仔细一想,这不对的地方可多了!
    那种轻快明亮、带着几分不知世事的单纯和无忧,似乎是天底下最干净纯澈的声音,
    ——不就是君晚晚她自己的声音的少年版本吗?
    所以从一开始,顾临川就是利用鲛人的天赋,在模仿阿树说话的声音。
    通过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熟悉和相似感,不着痕迹地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让阿树一步步地放下戒心,将顾临川视作朋友。
    真狡猾啊。
    阿树抬头,安静地看着顾临川,仔细端详片刻。
    还是那张干净的少年面容,一双圆圆的眼睛,饱满的唇瓣微微翘起弧度,似乎下一秒,就会露出如同阳光般的灿烂笑容,热烈又璀璨。
    但是阿树知道,那个面对她总显得热忱腼腆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或许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眼下这位,是眼中溢满了占有欲和侵略性,似乎下一秒就能将她拆吃入腹的男人。
    阿树垂下眼,抿了抿嘴角。
    江湖人都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能逞一时之快。
    但如今局面显然对阿树不利,她得想办法摸清楚顾临川下一步的计划,才好再做打算。
    干脆抬步往屋里走。
    面上神色漠然,一副不悲不喜,目无下尘的模样,似乎眼里从来就没有顾临川这个人。
    而心里却有几分忐忑地高悬着,深怕顾临川做出什么她想不到的举动。
    好在顾临川只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阿树才暗自松了口气。
    到了门边,阿树折身挡在门前,不让顾临川再往前一步。
    她抬头,冷冷地问:“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家?”
    似是被小姑娘眼里的冷意刺到,顾临川下意识避开眼。
    他垂着头,额角的几缕碎发挡住他的面容。
    颀长高大的身形像一棵千年古树的树干,密不透风地挡在阿树门前,身后是闪着微光的萤萤星月,浩瀚银河尽数被阻拦在远处,让阿树捉摸不清他的神色。
    顾临川没有回答阿树的话,而是低声自顾自地说:“南谷主知道我是鲛人后,便将大护法介绍给我。大护法与我做了交易,我帮他在密林中用歌声蛊惑谢琅,设局陷害他为叛徒,他则助我将你藏起来,不会被君景逢找到。”
    “……?”
    阿树似是没料到顾临川将自己和魔教的交易全说了出来,一时睁大了双眼。
    “所以,谢琅并没有谋害同门?”
    顾临川没有否认。
    谢琅是在鲛人的歌声误导下,以为自己挥剑杀害了三名同伴。
    但事实上,顾临川只是一条修行才两百年的鲛人,只能勉强控制谢琅僵硬地举起纯钧剑,却不能让他做到杀人这种困难的行为。
    因此,真正杀害这三位正道弟子的,其实是躲在暗中的魔教中人。
    他自嘲地掀了掀唇角,“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啊这。
    阿树稳住面无表情的神色,心里其实虚的厉害。
    她现在知道的一切,都是连猜带蒙得到的。
    若不是胖桃与系统之间存在信息不对称,在被喂了昏迷药掳来重燕山之前,阿树其实都不敢肯定,顾临川和南谷主真的同魔教勾结。
    但顾临川不这么以为。
    当他收到南谷主的传信,得知阿树派君一去南谷主那处暗自查探,就料到了事情败露,阿树定是知道他在为魔教做事。
    顾临川一时心绪复杂。
    一边有些骄傲地觉得,他的晚晚可真聪明,什么也瞒不过他。
    而另一边,心里却像是撕裂了一条大口子,结冰的冷风呼啸地往里灌。伤口被撕得鲜血淋漓,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一个残酷的现实:晚晚一定会讨厌他的。
    眼见着事情无法挽回,他找再多借口都是苍白无力的。
    不如干脆趁着大护法在杭州,正同南谷主商议接下来魔教的计谋。顾临川让大护法履行承诺,将阿树从谢府掳走。
    如果单单是将一个丝毫不通武艺的小姑娘带走,顾临川当然一个人就能做到。但是想到阿树那个让他十分忌惮的哥哥,君景逢,顾临川不敢托大,只能求助魔教之中武功仅次于教主的大护法。
    只有他,才能做到不留丝毫痕迹地将阿树带走。
    从此以后,哪怕君景逢本人来了,也不会再找到阿树的任何蛛丝马迹。
    “我本以为我做事十分小心谨慎了,却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顾临川缓缓蹲下身,将自己视线放低,微微仰起头看向阿树。
    他知道,平日里阿树总觉得他身量太高,和他说话时总得费力的仰起头。她曾经半真半假地抱怨,说他像一朵雷暴天气里的大乌云,严严实实地压迫在她头顶,影响她的心情。
    顾临川不想让阿树对他有任何不喜。
    哪怕如今他的存在,对于阿树而言,就已经是天大的不喜。
    但他还试图在这些细节上面做一些徒劳无功的补救。
    只是希望阿树能不要那么讨厌他。
    “晚晚,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阿树觉得好笑,顾临川是凭什么觉得她不会讨厌他?
    但她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只是固执地看着顾临川,心平气和地又问了一遍:“顾临川,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家?”
    顾临川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但他对阿树现在的反应也不算太意外,只能强压下心里酸胀抽痛的感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和大护法的交易还差一点才完成,到时候晚晚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我要去找哥哥。”
    “……无人知道君公子现在在何处,我也找不到他。”
    “那君一呢?”阿树又问道。
    不等顾临川再找借口,她勾了勾唇角,慢条斯理地为他出主意:“你也许也找不到君一在哪里,但我可以。你只要回到谢府中我的屋里,去妆奁盒子里拿一颗信号弹,然后在这里将信号弹发出去。最多只需两日时间,君一就会来接我。”
    “晚晚……”
    顾临川面上强行扯出来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了。
    那双漂亮如深海东珠的眸子里,此时似是打碎了的遍地狼藉,那抹令阿树觉得可笑的期翼消失了,只余下一片沉寂凄冷。
    “你看,你又要找借口说你做不到,对不对?”
    阿树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似一柄利剑直直插进顾临川的心里,打破他企图维持的两人之间最后一丝表面的平和。
    顾临川艰难地说:“晚晚,你不要这样说。”
    理智告诉阿树,她现在不应该再继续刺激顾临川,而是应该尽量安抚他的情绪,让他放下戒心,带自己离开魔教的地盘。
    只有这样,她才能再一步步地想办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无论是联系哥哥,还是联系君一,哪怕是联系上谢家主,也行。
    只要她能联系上任何值得信任的人,她就能在正道面前揭露顾临川和南谷主的罪行,为谢琅洗脱冤罪,沉冤昭雪。
    但是顾临川方才那些自爆罪行的话,几乎将阿树心里所有愤怒的柴火都点燃。
    她本来以为,她已经提前知道了顾临川的罪行,在面对他的时候可以保持冷静。
    但事实并非如此。
    无论是自己的猜测、从胖桃口中听到的转述,都比不上顾临川此时的亲口承认,让人觉得怒火中烧。
    “顾临川,你凭什么觉得在背叛我之后,还可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试图粉饰太平继续和我相处呢?”
    “你甚至懦弱到不敢面对现实,像一只缩头乌龟似的,强行忽视那些横亘在我俩之间的矛盾,自顾自在这里表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是不是觉得你只要一示弱,我就会心像往常那样心软,忘记你做过的一切错事?”
    阿树越说越气。
    如果手边有把刀,她觉得自己都能捅顾临川两下。
    “晚晚……”顾临川试图去抓阿树的手,被她毫不留情的甩开。
    他目露哀求:“是我做错了,你不要生气。”
    阿树哑然,沉默地望着顾临川。
    还是那张让人看了一眼就能倾心的绝美容颜,一双明晃晃的眼眸,饱含着真诚火热的真情。又因为其年少的缘故,带着几分天真无辜的纯质感,似乎普天之下一切肮脏污垢,都不会沾染他半分尘埃。
    阿树不得不承认,哪怕她看了顾临川这么久,偶尔也会因为那张极致美丽的脸而晃神。
    但是美丽并不能成为他的丹书铁券。
    他凭什么仗着自己的善意和宽容,就这么恣意妄为地践踏她的信任呢?
    阿树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一阵泄气。
    因为她发现,或许她和顾临川之间,永远无法正常交流。
    从顾临川不考虑阿树的意愿,将她这个活生生的人当做自己的所有物,自顾自地与魔教护法做交易开始,阿树就知道,他们俩不是一类人。
    哪怕顾临川日常里看似样样都听阿树的,但那只不过是因为这些琐事没有触碰到他的禁忌。
    可一旦阿树与谢琅交好而忽视他的存在,或者说不愿意同他一起回隐岛,顾临川便会立刻情绪失控,暴露出他最贪婪暴戾的本性,丝毫不考虑阿树的意愿,只按照自己的喜好去侵占她。
    也怪阿树之前愚笨,那些冰山一角中的细节,其实早就揭示了顾临川真实的性格。
    ——他似乎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尊重。
    而他对阿树的爱,也因为他不懂得尊重,而变成极度偏执的占有欲和侵.略性。
    只要阿树呆在他身边,他就能得到满足。
    可是,阿树终究是一个有理智、会独立思考的人类啊。她不可能成为谁的附庸,或者像一株菟丝子似的,毫无思想地做其他人的禁..脔。
    她永远是自由的。
    阿树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到自己的任务,不再和顾临川争辩。
    她淡淡说,“天色不早了,我困了。”
    “……嗯。”顾临川低低应了一声。
    在阿树沉默的这一段时间里,顾临川的耳畔,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蛊惑着他。
    还装什么呢?
    反正晚晚已经知道你的本性了。
    她现在肯定恨死你了。
    所以,就像她自己说的,你又何必要继续粉饰太平呢?
    顺着心意吧。
    你难道不想将她抱在怀里吗?
    恣意亲吻她的嘴唇,一寸一寸的舔.舐她的皮肤,在每一处都留下自己的印记。然后彻底占有她,与她永生永世纠缠在一起,永不分离。
    顾临川的双眼有一瞬间变得通红。
    但在下一瞬间,他狠狠用指尖掐住掌心。
    哪怕鲜血顺着伤口溢出,也硬是强行压抑住心里逐渐变得难以控制的暴戾情绪,将那个蛊惑他的声音驱赶出去。
    他不敢这样做。
    他怕阿树再也不理他了。
    勉强继续维持着平和的神态,语气温和又卑微地问道:“那我明日中午再来陪你用膳,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结束这个故事,写得太长了。
    终于要写到人鱼副本里我最喜欢的支线了,下一个故事里的顾某人全程黑化,我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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