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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丛林中,阮千柔仍带着宴安歌艰难前行。
幸运的是,一路虽遭遇了不少奇形异状的兽类,但它们都没有攻击两人的倾向。
初时阮千柔还能归为药草气味的影响,直到来不及躲藏与一只速度奇快的异兽打了照面,对方极人性化地觑了她们一眼后扬长而去,她才意识到,那些实力强大的兽类也许不是没有发现她们,只是视而不见。
之后多次避无可避下与兽类近距离接触的遭遇,让她确认了她自己的想法。
虽不知其中原因,倒也让阮千柔松了口气。
可松了这一口气的同时,她的兽类的防范难免降低了一筹,以致于在一头凶兽咆哮着冲过来时,她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那时已近薄暮,天边燃起一片绚然的霞光。
阮千柔急于寻找夜间栖身之所,并没有仔细留意到环境的变化。
事实上,身处林间的人看来,不过是树木种类的细微变更而已,对这片丛林并不了解的话自是不清楚其中含义。
但当那头凶兽冲上来时,阮千柔立刻意识到不对。
只是危机时刻容不得她细想。
她第一时间将早已准备好的毒草碎渣扔到那张腥臭的血盆大口里,带着宴安歌急速后退。
那头凶兽形似猛虎,长着两颗长长的倒钩獠牙,铜铃大的眼凶光毕露,望着阮千柔两人满含贪婪与凶残意味。
入嘴的碎渣让凶兽猛地合嘴,下一刻又摇晃着脑袋呸呸吐去。
毒草对它没什么影响,最多不过是吐渣时延缓了些速度而已。
阮千柔利用这点时间带着宴安歌到草丛中隐蔽好。她屏息凝神,暗中观察,却蓦地与金黄的兽瞳对上,里面的凶残得意清晰可见。
不好!
阮千柔速度爆发,带着宴安歌躲过凶兽的扑食。
之前一路搜集来的东西:毒花、毒草、毒果……凡是能拖延一点时间的,都被毫不犹豫地砸出去。
趁凶兽还没追来,阮千柔给宴安歌重新找了片草丛隐蔽,自己去吸引凶兽的注意。
她没想过与这凶兽比速度,以她现在的体力带上宴安歌,根本跑不了多远。与其等着被它追上撕裂,不若留下拼死搏一把。
“安安,等我。”
阮千柔指尖擦过宴安歌脸侧,提起手边的剑转身直面紧随而来的凶兽。
“吼——”
兽声震天,惊得一片飞禽慌忙飞离林间,落下片片羽毛。
凶兽踏着羽毛缓缓靠近,兽威赫赫。
难以对付……
阮千柔心下不可抑制地涌现这个想法,她定了定眸,握紧手中的剑迎了上去。
她是没有胜利的把握,但她更输不起!
刚刚在凶兽来前,阮千柔吃了两颗先前搜寻来的异果,勉强补充了些体力。此刻她身手敏捷地绕到凶兽身后,扬剑扎了上去。
宴安歌的剑是质量上乘之作,锋锐无比,比童瑶重金打造的那柄还胜出许多。
即便阮千柔如今没有内力,依靠剑本身的锋利想切开兽类的皮毛应当也不是难事。
可剑落下,“锵——”
是金铁交击的声音。
阮千柔脸色一变,当即横剑于胸,凶兽的利爪已经挥舞下来。
巨大的冲击力将阮千柔狠狠贯到树上,树叶飘摇落下,身体与树干的剧烈撞击让她几欲吐血。
阮千柔想到刚刚剑刺入时的触感,眸中惊疑不定。
接下来的几次交锋验证了她的想法:这野兽当真一身铜皮铁骨,剑扎不进,而诸如眼睛一类的弱点偏又保护得极好,无从下手。
阮千柔呼吸急促,握剑的手被震得发麻。
这几轮试探虽没有让她受伤,但体力消耗太快,身体各处再度席卷而来的虚弱感更是让她眉头紧皱。
不能等了。
再拖延下去,形势对她愈为不利。
而对面,那头凶兽一直没拿下阮千柔,也开始暴躁起来。
这个弱小的人真像虫子一样讨厌,跳来跳去的,打也打不着。
可恶!
它一定要将她抓起来,撕成碎片,一口一口吃掉。
“吼——”
凶兽咆哮着加速扑了过来。
阮千柔眼角余光瞥了宴安歌所在的位置一眼,暗自下定决心。
只能赌一把了!
她目光落在伏地奔袭的凶兽身上,咬牙迎了上去。
这凶兽的机警不输于人,对自身弱点极为保护,但保护得太过,也等于向人宣示自己的弱点。
比如它那柔软洁白的腹部。
这通常是所有兽类的弱点,但之前攻击下那一番铜皮铁骨的表现还历历在目,阮千柔无法确定它的肚皮是否也有这样的特性。
所幸世无完物,以这凶兽对腹部的保护来看,那儿定然也是它的弱点。
阮千柔赌得就是这个。
——是它先杀死自己,还是自己先将它开膛破肚?
她不能输!
正面交锋,危险重重。
阮千柔竭力忽视从灵魂深处蔓生的疲惫,将这些年的勤学苦练和宴安歌前段时间的尽心指导一一展现,一时倒与这凶兽斗了个半斤八两,谁也没伤着谁。
这样的消耗对阮千柔固然是极大的负担,但那凶兽更是因屡屡只差一点就能伤到她而愈发暴躁。
阮千柔算好机会,身形拔地而起。
凶兽利爪就在眼前,眼见阮千柔又要从它爪下逃脱,它终于按捺不住跟着跳了起来。
就是现在!
阮千柔举剑挑开锋利的爪牙,身形蓦地下沉,拼尽全力用剑插入袒露在前的腹部。
剑势不止,皮肉撕裂的声音连绵响在耳边,鲜血溅洒的阮千柔满身。
但好在,结束了……
阮千柔脑海中刚转过这个念头,蓦地被扑倒在地。
腥臭的气息扑鼻而来,尖利的獠牙抵住喉咙,刺入皮肤……
这一刻无限延长。
有人说,人临死前会回顾这一生的点点滴滴。阮千柔想,她现在大概就处在这个状态。
眼前走马灯般闪过一幕幕——
儿时爹娘陪伴下无忧无虑的幸福;再大些目睹爹娘争吵时的害怕不解;到人生剧变,至亲至爱离开的茫然恐惧;童家人的照顾、阮千雪的暗中帮助、风老的指点教导,她心底感激又惶恐,高兴得到又害怕失去;还有那些年对阮宏逸的期冀,从期望到失望再到麻木,而后彻底绝望……
这些画面相继消逝,最后的最后,是宴安歌的笑。
晨光下纯稚无垢的笑,是阮千柔世界中黑夜前的最后一束光,经年难忘。
再度重逢,满是信赖依恋的星眸,是长夜过后的启明星,让阮千柔的世界重新有了光。
阮宏逸的恨意,娘亲的控诉,前一夜让她心如死灰的东西,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她还有安安,哪怕只有安安,也足矣。
脑海中思绪万千也不过一霎时间,阮千柔想到这里,思维一顿。
不、不对,安安还在等她,她还要带她离开这里,带她回家,怎么能死在这里?
哪怕还有一口气,还有一口气也要拼下去……
阮千柔蓦地睁开眼,脖子上一阵阵刺痛传来,可自己还没死。
还没死?
她挣扎着坐起身,才发现刚刚袭击她的另一头凶兽蹲坐在不远处看着她。
见她起身,“嗷呜”一声叫唤,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跳入丛林消失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
阮千柔撑着站了起来,脑袋一阵阵眩晕。
她摸向脖颈,颈间刺痛,多了几个血淋淋的齿洞,好在不深,没有伤到动脉。
转身,之前那头凶兽倒在地上,还没断气。
见到阮千柔靠近,它瑟缩着,有气无力地低低叫唤着。
它在害怕?
但应该不是因为自己伤它而害怕。
像这些本性凶残的凶兽,哪怕是濒死,怕也只想咬下她一块肉来。
它在怕什么?
眩晕感愈发沉重,阮千柔没有再多心力细想。
她手放下,正要捡起掉在一边的剑,动作稍剧,脖颈处的鲜血又涌了出来。
垂死的凶兽叫得更弱了。
阮千柔想起刚刚另一头明明袭击成功却放弃到嘴食物跑开的凶兽,若有所思。
她抬手沾染了脖颈处的鲜血靠近凶兽,凶兽“呜呜”叫唤着,恐惧臣服之态明显。
果然是怕她的血吗?
阮千柔皱了皱眉,抬手将手上的鲜血抹在它撕裂的肚皮上。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信息,接下来是生是死,看天意吧。”
凶兽看着她呜咽了一声,气息缓和下来。
阮千柔摇了摇头,拄着剑,一步步挪到宴安歌所在的草丛中。
“我回来了,你睡得可真香。”
她捏了捏宴安歌的鼻子,想扶她起来,可腿脚完全没有力气。
天已渐渐黑了,四处兽吼声此起彼伏。
阮千柔心下着急,她现在的状态完全不可能再对付第二头凶兽。
虽然这两头似乎怕她的血,但若是有不怕的呢?
正想着,一旁倒地的凶兽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阮千柔心下警觉,有些后悔刚刚是不是不该一时心软。
但凶兽并没有攻击之意,它低低唤了一声,刚刚跑走的那只凶兽又跳了出来。
它走到阮千柔身边,示好地低头轻轻撞了撞她。
阮千柔霎时明白它的意思。
她转头看了宴安歌一眼,咬了咬牙,将宴安歌扶上它的背。
连日来的心神俱疲,服药后的虚弱无力,初醒时的惊惶不安,加上这长时间奔波劳累和刚刚战斗的消耗让阮千柔也终于支撑不住。
她跟在凶兽身后,刚走两步,眼前一黑栽倒在地。